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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命,是你的命。他不認命,是他的命。誰有誰的命

大漠深處一口井引發的生存危機

一場狼的復仇

一次偷獵與反偷獵的較量

《獵原》雪漠 著

雪漠de公眾號

答疑國學文學

夜裡,牧人們湊了百十張皮子,女人卻悶悶不樂,一提大雁,就抹淚。猛子發現,這婆娘變了,跟先前那騷娘們成兩人了,說不清是啥原因。

孟八爺狠狠訓炭毛子:「人家大雁,叫追急了,才向人求救,沒想到人更壞。知道不?獵人都有規矩,不打向自己飛來的鳥。因為人家向你表示親近,你卻傷人家,連畜生都不如。」

炭毛子不耐煩地皺了眉頭,說:「不就一個毛蟲嗎?它生來,就是叫人吃的。」

孟八爺罵:「吃得嘴大了拉稀屎哩。」他很想再講一番道理,可發現,近來他說話,沒過去靈了。那道理,講第一遍時,都覺稀奇;講第二遍,就「老一套」了;講第三遍,就有人嘀咕:「重屎吃上了。」那重屎,就是拉下吃上再拉再吃的屎——連話都不是了。他想不通,那明明白白的道理,為啥就進不了他們的心呢?

猛子幫女人記數兒。地上,已碼滿羊皮,算算,能賣幾千塊錢了。他也嫌孟八爺嘮叨,雖說,那大道理,他也懂了些,但不信那一兩隻大雁的死能壞了啥生態。與其叫鷹吃了,還不如叫人解饞呢。

炒麵拐棍進來,問:「黑羔子跑了的那幾隻,死在路上,皮我剝了,要不要?算他的。」

「要,要,拿來。」猛子說,「斤里不添兩里添,多幾張,是幾張。到時候,還給他就是了。」

「人家在乎那點兒?」炭毛子聳聳鼻頭,「人家,干大事去了,錢多得用火車拉呢,在乎那點兒?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能奔出個啥名堂。」黃二介面道:「孫猴子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還在如來手心裡呢。他黑羔子,腿再快,能奔出命去?」另一個說:「想撿個金疙瘩,連炒麥子也扔了。我看呀,能撈條棍回來,就不錯了。」

猛子一聽,來了氣,說:「人家撈棍當乞丐,也不會到你的門上伸手。你把自己屁股上的屎擦盡,管別人幹啥?」炭毛子說:「你有本事,也學他。命里該吃,走到天盡頭,拾個匣匣兒,是碼碼兒。天生一個吃青草的命,吃頓山珍海味,還出痔瘡呢。」

猛子冷笑道:「好像你們是鐵打的飯碗似的。這井,一沒水,你喝尿去?」炭毛子道:「怕啥?還有一畝五分地哩,生個法兒,算計好,混個肚兒總成吧。」女人笑問:「混不了呢?」炭毛子說:「混不了,天下大著呢,大不了撈條棍,手背朝下,叫幾聲爺爺奶奶,不信還要不來一碗飯。」女人大笑道:「這不和黑羔子最壞時一樣嗎?再說,人家不一定撈棍,也可能坐卧車呢。」炭毛子聳聳鼻頭:「哼,天下的聰明人多著呢,能輪到他?」女人道:「輪不到他,能輪到你?」炭毛子道:「輪不到我,我認命。」

女人笑道:「你認命就是了,管人家不認命幹嗎?你認命,是你的命。他不認命,是他的命。誰有誰的命。」

正鬥嘴,進來一人。那人一身襤褸,形似瘋子,背一個纖維袋,細瞧,卻是鷂子。女人驚叫道:「喲,是你呀,我還以為是哪裡來的破頭野鬼呢。」鷂子冷冷說道:「不是破頭野鬼,又是啥?」他用下巴朝炭毛子揚揚,喝道:「出去!」炭毛子慌張地說:「你做啥哩?我可沒惹你。你那事兒,我一句都沒說。」

「出去!」鷂子又擺擺手。人們這才發現他拿著一支手槍,很亮。猛子認出這槍,那大鬍子拿過,是自製的,一次打一發子彈,叫啥「獨角獸」。猛子不知利害,問:「哎,你的步槍呢?」鷂子不答。

炭毛子以為,鷂子叫他出去,是想和他單挑,就倏地跪下,說:「我可真沒說過啥。我知道,誰告的你。」他朝孟八爺瞥一眼,「可我不能說。你打我,可冤枉好人了。」鷂子陰陰地說:「滾!你少礙老子的事。」炭毛子這才明白,對方不是找他的。他磕個頭,怯怯地起來,怯怯地出去。鷂子又朝幾個牧人揮揮手,他們擦擦頭上的汗,也走了。

孟八爺知道,鷂子是找自己算賬的,就冷冷地站起來。他望望倚在炕角里的砂槍,此刻,那槍膛空著,因怕猛子頭腦一熱出事,槍里沒裝火藥,此刻,真和燒火棍差不多了。不過,即使裝了火藥,在鷂子槍口下,他也不敢動,他手腳再快,也快不過子彈。那「獨角獸」,雖是仿造的,子彈卻貨真價實。

女人笑道:「做啥哩?自家人,值得這樣?」鷂子手一撥,就將她撥一旁去了。

孟八爺笑道:「我知道,你會來找我。」鷂子道:「我也知道,你還活著。」

猛子心裡很緊張,面里卻不露聲色。他偷眼兒瞅瞅地上,想找個順手的器具,見那火鉗,在鞋旁不遠,一半被狗壓著。老山狗瞅瞅鷂子,卻窩了頭,喉間輕微地呼嚕著。猛子想,這狗老了,不中用了,不然,跳起來,一口咬去,就能咬斷鷂子拿槍的手。

鷂子從肩上取下纖維袋,一抖,抖下張狼皮,冷冷地說:「我結賬來了。死前,我最想結的賬有兩筆。瞧,這筆,已結了。我全家傷在它手裡,它全家死在我手裡,終於,兩清了。剩下一筆,就是你了。上回,兄弟癱了,我就想叫你也癱。後來,兄弟死了,那你也不能再活了。與其進局子,叫人家侮辱,不如我自己了斷……說吧,有啥話,安頓一下。」

孟八爺笑了:「沒啥安頓的。生者來了,死者去了,活六十年了,對死,早不怕了。只是不明白,你這麼聰明,為啥走這條路?」鷂子冷笑道:「啥狗屁道理,我都懂。可這天地間,已到處是垃圾了。信不?要是我有足夠的原子彈,我肯定會毀了這地球。貪的也罷,欺壓人的也罷,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

孟八爺說:「這世上,畢竟好人多。一兩件事不順心,沒啥。那歌咋唱來著?對了,從頭再來。心要往大里想。」

鷂子大笑:「那大道理,我已不信了。我看得太多了,啥都不信了,多可怕。你想,心裡連一點希望也沒了,多可怕。我多想有希望呀。可沒希望,索性就毀了它。打個野獸算啥?本來,我還有大想法呢?可惜……」他的聲音倏地低了,「算了。那幫人,說不準也快到了。」他把槍口移移,對準孟八爺胸口,「有啥冤屈,黃泉路上說。」

女人驚叫:「別,你可別亂來。有啥話,好好說。」

「沒話了。」鷂子自嘲地搖搖頭,「那話兒,以前有過,現在沒了……聽,他們來了。」他的臉上顯出一股殺氣。

一個黑影撲了上來,槍響了。是老山狗。

鷂子卻捂住腦袋,指縫裡溢出血來。原來,幾乎在狗撲上的同時,女人掄起醬油瓶,給了他一下。

猛子趁機撲上,搶住鷂子右臂。鷂子力大,猛子竟似給撥浪鼓似的掄來掄去。鷂子左手舉顆子彈,想塞入槍膛。

孟八爺掄起槍托,朝鷂子背上,只一下,他就趴地上了。

鷂子掙扎著爬起。猛子已奪下「獨角獸」,一腳,又把鷂子踩趴下了。女人驚愣了眼,不知所措。

鷂子慘然笑道:「我以為,你對我好呢。我從沒提防你。」女人捂了臉,哭了。鷂子又說:「你叫我帶你出去,我不能。那豁子,老實人一個。」女人哭道:「別說了。」鷂子望望猛子,笑問女人:「要是我睡了你,你還打我不?婦人長的狗心,誰日了誰親。」猛子腳下用力,斥道:「少放屁。」心卻奇怪地松活了。以前他以為,鷂子和女人也一定有一手。

孟八爺取過繩子,綁了鷂子手腳,取個凳子,扶他坐了。

老山狗卧在地上,血已汪成一片。那子彈,狗替主人挨了。孟八爺看一下傷處,嘆息道:「夥計,你可不能死呀。你這是第二次救我的命。」老山狗喉間咕嚕一聲,彷彿說:「客氣啥?咱哥倆,誰跟誰呀?」孟八爺撕下一綹系腰,給老山狗仔細包紮。

鷂子道:「你們敢單挑不?單挑,老子就服。」猛子道:「單挑,我打不過你。」孟八爺笑道:「別做夢了,你以為我是小孩子?放虎容易捉虎難呀。」

正說著,進來三人,孟八爺認得,是老棟一夥的。他們見鷂子被綁,才舒了口氣。一個說:「這傢伙,狡猾得很,腿又快,才聽個風兒,追去,就不見影兒了。」孟八爺說:「老棟呢?」那人答:「病了。」「啥病?」孟八爺一問,那幾人臉色暗了。孟八爺想,可別是不好的病呀,就沒敢下問。

「弄些吃的。」另一個說,「前心貼到後背了。」

另一個對孟八爺說:「老棟叫給你說一聲,偷獵的,大部分逮了。害拉姆的那矮子,也抓了。他知道他是死罪,還想自殺呢,我們又不是吃素的,能叫你順順噹噹死?頭兒說,等抓住鷂子,就在南山裡公審,看誰再敢偷獵?」

女人邊抹淚,邊取過饃饃,沏了水。猛子嗔道:「你掉啥尿水?」女人撒潑道:「老娘願嚎,管你啥事?」那幾人就望望鷂子,又望望女人。孟八爺說:「要不是她,這會兒,我早到陰司里了。」猛子說:「瞧,鷂子頭上,就是她的功勞。」這幾句,等於解釋女人和鷂子沒啥關係。女人的哭聲卻大了。

鷂子笑著對來人說:「我真服了你們,比附骨之蛆還難擺脫。要是你們用這勁道反腐敗,我肯定不吃這號飯。」一人道:「咋不反?你不見,那報上,天天有貪官落馬。」鷂子冷笑道:「拿機槍,一茬茬掃,還不定掃得清呢。」另一個道:「你別太偏激,你那個鄉的鄉長,逮了。賊不犯遭數兒少。」鷂子道:「我知道。可來的那個,更壞,逮了個飽狼,來了個餓狼。」那幾人互相望望,笑了。一個說:「你眼裡,哪有好人?」

吃完饃,那幾人又往水壺裡裝些水,帶些饃,給鷂子帶了手銬,解了繩子。鷂子站起,望望女人,說:「放心,老子不怨你。老子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又對孟八爺說:「可我不會放過你。判幾年,出來找你。叫斃了,變成厲鬼,也會找你。那賬,這輩子算不了,下輩子算。」

「成哩,成哩,我等著。」孟八爺笑道。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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