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再婚後，我對她說：「媽媽，我會讓你哭的」
桃李春風一枝筆，主筆李巧兒。
寫人間故事，閱情閱人閱世微。
口述：小陳
執筆：李巧兒
01
母親26歲時結婚，在她的年代是相當的晚婚。
母親27歲時，我出生了。
我出生時被胎盤包裹著出來，是一個不聲不吭的肉球。
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說我是怪胎，對家人不利，勸母親把我送走。
母親沒有答應。
然而，我滿月的第二天，父親在上班途中突然心肌梗塞去世。
所有的人，都把這突如其來的噩運歸罪到我的身上，甚至包括母親。
於是，從父親去世的那年開始，每年的中秋和春節，母親把我送到姨婆家裡度過，據說一直送到我嫁給別人，才能化解我對母親的克。
姨婆其實是母親的遠房表姐，住在偏僻的大山裡。
姨婆左腳患有小兒麻痹症，走路很不方便。姨婆的兒子大我五歲，我稱呼他為生哥。
姨公在生哥兩歲時就病逝了。
3歲以前，我被母親送到山裡時，大概年紀還小沒有什麼記憶。
3歲之後，母親每次送我到山裡，我每次都是站在村口，看著母親的背影消失，才流著淚回到姨婆家。
02
我5歲的時候，母親再婚了，又生了一個女兒。
同父異母的妹妹，活潑外向，可以明顯地看出母親對妹妹的愛比我多。
繼父對我一般，不怎麼搭理我。
母親和繼父經常帶妹妹出去玩，有時會出去玩一整天。我則經常獨自留在家裡，餓了就自己煮麵條吃。
小學一年級時，一天，母親和繼父帶妹妹去玩，晚上很晚了才回來。
母親說吃過飯了，她很累，妹妹也很累，先帶妹妹睡覺了，讓我自己泡麵條吃。
我吃了麵條後，上床睡覺。
模模糊糊間，我感覺到有人在摸我的大腿，我睜開眼睛，赫然看見繼父在沖我笑。
昏暗的燈光下，繼父的笑容無比詭異。
我嚇得大哭大叫，拚命掙扎。
然後，我突然聽到母親的尖叫，很沉鬱悶的巨響後，繼父倒在地上，滿臉鮮血，而母親手裡拿著一把菜刀。
03
繼父住院一個多星期，出院後，母親母親對我說：「你到姨婆那兒念書吧，你是克媽媽的，媽媽再也不能留你在身邊了。」
我不停地哭，求她不要送我走，說我就想留在她身邊。
母親沒理我，把我交給姨婆村裡的一個人，又在我手裡塞了一張照片，轉身就走了。
那張照片，是母親和父親的結婚照。
我希望母親能回過頭看我一眼，但是她沒有回頭。
那一刻起，我恨透了母親，非常非常地恨。
而就是從這一年開始，母親沒有來看過我一次。
每天晚上，我都會看著母親和父親的結婚照流淚，然後睡著了。
幸好，姨婆和生哥對我都很好。
每天早上，我和生哥一起翻山幾十里外上學，晚上又摸黑翻山回到村裡。
我十歲那年，一晚，姨婆給我煮了紅雞蛋，說是我的生日。
我想起了母親，想起從沒有見過面的父親，哭了起來。
生哥就說：「妹妹，你不要哭！你要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做一個有出息的人，讓你媽媽哭！」
姨婆也說：「你是哪吒再世來的，以後一定有出息的，不要哭了。」
我愣了，想了想，不哭了。
後來，我想起母親時，真的不會哭了。
但是，我成了山裡那所學校數一數二的學霸，十八歲那年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
04
我大學畢業時，深圳正值改革開放。
沒有考上大學的生哥，已經去了深圳，不僅是最早的股民，還在一家公司混得風生水起，在深圳買了房，並把姨婆接了過去。
我也去了深圳，工作五年後，我成了公司里的高層主管，然後結婚了。
我結婚那天，母親突然出現在婚禮現場。
母親有很多白頭髮，臉上也有了皺紋，虛胖，但我還是認出了她。
母親站在我面前，訕訕地笑著，說：「你終於結婚了，媽也可以來看你了。」
我一聽，氣得要轟她走。
姨婆和生哥攔住了我，好說歹說，我才讓母親坐在客人席里。
婚宴結束後，母親又走上來想和我說話，我沒有搭理她，轉身就走。
母親突然哭了起來，說：「孩子，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媽媽病了，治不好了，求你和媽媽說幾句話吧。」
我心想她拋棄了我這麼多年，現在用生病來搏同情？太可恥了！
我更加生氣，才罵了她幾句，被聞訊而來的生哥和姨婆阻止了。
05
生哥說：「我前兩天才聽我媽說，以前我倆上學的生活費和學費，都是你媽出的。否則，我們也上不了學，你也上不了大學了。其實，你媽一直有關心你的。」
姨婆也不停地點頭，說：「你媽沒讓我告訴你，說擔心你知道這事後，又跑回城裡，被她老公蹧塌了。」
我卻很憤怒，質問母親：「那你可以離婚呵！你為什麼不離婚！！！」
母親低下頭，好一會兒才說：「我帶著兩個孩子，又是死過老公的人，再嫁已經很困難。他願意娶我，又能掙錢，我就想只要能供你上學，只要你有出息，我委屈一些都無所謂的。上個月媽聽說你要結婚了，就申請和他離婚了，他也同意了……」
我想說媽你是腦子進水了么？你怎麼傻成這樣！
然而，我卻開始流淚。
這時，母親又說：「那時候，你生下來時，大家都勸我和你爸送給別人。你爸卻說你是哪吒再世來的，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我送你走，也是無奈，其實媽媽真的很愛你。幸好你和你爸一樣，性子倔，聰明，也真的有出息了，媽媽這輩子也了心事了。」
那一刻，沒有什麼能形容我的心情。我只知道對母親多年的恨，在那一刻突然消失了，代之而來的是痛哭！
我一邊哭，一邊聽到自己對她說：「媽，我真的是哪吒再世嗎？你真的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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