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伯印象:手帕和竹蜻蜓
The walk, Jingbo Zou, 2016
他有一塊藍色的口袋方巾,只有一塊。從我第一天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把這塊藍色的手帕放在牛仔褲的口袋裡。開幕酒會的前一天,我問他,你要不要戴藍色的手帕,他說要的。我仔細看了他這款藍色的口袋方巾,是一種漸變的靛藍,從天空的藍色一直蔓延到大海的藍色,所以當你折起它時,會有許多種顏色漫溢出來。他喜歡這塊唯一的手帕方巾。一種簡單和許多種層次的混合。後來我在他的作品裡也看到了這一點,情緒的豐富層次從運動的影像中流淌出來,但是在這些畫面中又隱藏著一種寧靜的簡單。
認識京伯,大約有半年的時間。在這半年裡,他大部分的時間在倫敦,其中回來了一次帶我去參觀了玻璃廠,在那段時間我看了他全部的影像作品,讓我記住了他。所以有了這次設計周一起完成的作品《看見不可見》。
裝置,看見不可見/ As Invisible, Jingbo Zou & Sophie Fu, 2017, 現場@27院兒
有一次,他和我講起影像作品中的力量,關於他想描述出的感覺。他並不擅長用文字表述他的感受,我想他用的是直覺、動作和眼睛。他的作品中有一種東西抓住了我,我想應該就是他所描述的這種力量:一種環形的力量,或者是一種直線的攝人的力量。一種是跳躍向前,另一種包圍了觀看者。他告訴我在《看見不可見》中,他想要的是這種被包圍的在場。
這次創作我們完全平行進行,幾乎沒有相互干預。可是當我看到他拍的沙漠、戈壁和河流的時候,就是那種熟悉的力量又出現在我的眼前。所以我告訴他,這會是一束沙漠的感覺的花,並不是很溫暖,但又不是冷冰冰,我想要那種沙漠的況寂。我們一直在一種微妙的平衡中碰撞著我們最終的作品。
裝置,看見不可見/ As Invisible, Jingbo Zou & Sophie Fu, 2017, 現場@27院兒
在他的作品中,時常有一個初始的亮點。他告訴我,其實這在製作的時候只是一個非常簡單的符號。有一次我以為這是燭光。我問他:「燭光是什麼?」他問:「哪裡有燭光?」
「那只是一個特別簡單的句號。」
裝置,看見不可見/ As Invisible, Jingbo Zou & Sophie Fu, 2017,現場@27院兒
所以,影像本身會給觀看者種種的猜想,可是對於創作者來說,這種猜想並不重要,它可能只是一個初始的原點,觀看者如何理解,是另一個問題。
可是這個原點對他來說很重要,因為這是從一種混沌中的開始,一個圓滿的輪迴,一個混亂(chaos)中寧靜的中心。這種寧靜和豐富情緒的抗衡是他作品裡的張力,就算情緒再漫溢,再不安,就算那些情緒的掙扎將你推向一場風暴,最後也能回到這個平靜的原點。
他的影像擁有這樣平靜的中心,所以很安穩。Site-ing the Image是這樣,它用張力和平靜的中心點抓住了觀看者。舞踏本身就是一件關於內心的事情,這是一種從內心生髮出來的舞蹈形式,他用力探索著這種張力,他幾乎在觸摸。我想他用了全部的力量,可是最後還是回到了那個平靜的原點。
Site-ing the Image, Jingbo Zou, 2016
京伯喜歡京劇。可能每個人內心的一部分總是關於童年。他談起他的姥爺喜歡京劇,劇院前排那個戴著講究的鴨舌帽的老爺爺讓他想起了姥爺。他在一種精緻中處理著自己生活的節奏,除了有效率的工作和創作,生活被貢獻給了一種簡單的對京劇的熱情。
他一言不發地看戲,一言不發地喝茶。他不喜歡微信,不想打字,基本只打電話。他大概將生活降落在了一個最簡單的位置,只關注他想關注的事。
在Undercurrent里,那隻鳳冠從冬日乾枯的樹枝上掉落下來,不由讓我心裡一驚。我們從不討論每一個細節或每一個符號代表什麼,因為在這樣的作品裡,已經出現了一種凝聚的氛圍。我一直覺得運動的影像其實本身已跳出了這個可見的屏幕,影像的本質是在一個人的精神世界、而非視覺世界裡舞蹈。影像,最終還是會實現從視覺到精神的過渡。
Undercurrent, Jingbo Zou, 2016
在《看見不可見》里,花和影像,是用一種氛圍在對話。沒有任何意義,如同這個詞:陳詞濫調(cliché),如同熄滅的煙斗,如同咖啡沫,如同陽光里的塵埃。我們不想告訴觀看者任何東西,因為,這種擺脫了因果聯繫的聯結,本身就是一種美,我們只是想讓觀看者,去注視(to see)。
曾經看到一段朋友錄的視頻,他轉動一個竹蜻蜓,然後竹蜻蜓飛起,又掉落下來。他聳聳肩膀,一副無奈和自嘲。那時他還留著略長的頭髮。
在我寫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和他說,藝術家不看藝評。我只是在胡言亂語而已。他笑著說好。過幾天,這位朋友又將回到倫敦了。大概在倫敦,他也會看不常演的京劇,戴著那塊藍色的手帕方巾。
我們用力表達,可往往又滿不在乎。其實我不是藝術家,因為連這種表達都不是很重要,因為一切都在向著內心而行。
- 關於藝術家 -
鄒京伯
Jingbo Zou
就讀於倫敦藝術大學傳媒學院攝影系(University of the arts London, London College of Communication)。其作品多通過影像藝術,在中國傳統與西方當代藝術間尋找平衡點,嘗試探索傳統與現代、古老中國與現代西方的碰撞與融合。
- 關於作者 -
付瑞華
Sophie Fu
畢業於清華大學哲學系,獲得比利時魯汶大學(K.U.Leuven)哲學碩士,專攻法國現當代哲學。2016年赴德國跟隨架構花藝之父Gergor Lersch先生學習花藝。致力於用哲學與花對話,探索以花為載體的美的展現形式,以及有關時間與記憶的問題。
- 關於萬葉集 -
萬葉集aleaf,是由一位摯愛哲學的女孩創立的花藝工作室。萬葉集以花為語言,喚醒生活的記憶,致力探索關於美的無限種可能。一朵花中見世界,一葉即萬葉。a-,也是古希臘語前綴之一,表示相反、去除。因此,它也是一種修剪和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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