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男人，但我想做女人

（照片為佳佳）

傾訴者：佳佳 男 22歲 大學生

香北有言：每到填寫表格中「性別」這一欄時，佳佳總是無意識地把筆懸在半空中，最後不情願地寫下那個「男」字。佳佳現在在一所大學讀書，他說他從未去過校園內的任何一個廁所；他說自己雖然是一名男生，但進入公共的男廁所，他會覺得很尷尬。為了改變這一切，佳佳寧願用肉體上的痛苦來換取精神上的愉悅，然後好好地生活下去……

老師說：女孩子去擦玻璃

我的家住在四平市附近的某縣城，可以說我的童年是非常快樂的。因為那時的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女孩，看著鏡中漂亮的自己，我時常感到榮耀。小時候，父母很少給我買衣服，倒是姑姑經常給我買。我特別喜歡姑姑買的衣服，現在想想，也許是那些衣服穿起來使我更像一名女孩吧。其實，從小一直到現在，我最愛穿的服裝就是裙子，但是從來沒有人給我買一件。那時姨家的姐姐經常來我家玩，於是我就穿她的裙子，這是小時候最幸福的一件事。

後來，我上了小學。我總是跟女同學一起玩，從來不和男同學一起玩。有一次，班級進行大掃除，班主任老師讓所有的女孩子都去擦玻璃。我是多麼的想去擦玻璃啊！但我是男生，我只好獃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這時一位女同學跑過來問我：「你咋不去擦玻璃啊？」看來不僅是我把自己當成女生了，同學們也都把我當成女生了。我為什麼就不能去擦玻璃啊！從那時起，我開始憎恨自己的身體。

我開始不願意去學校的男廁所，但有時真是挺不住。於是我想了個辦法，就是在上課的時候請假上廁所。老師問：「你為什麼老是上課時去廁所呀？」

我說：「下課的時間多寶貴呀！」可總是上課時請假去廁所，老師也不太高興，於是我就強迫自己少喝水。剛開始的時候，有時渴得心裡發慌，幾個月下來，也許是習慣了吧，我不愛喝水了，每天放學回家上廁所就可以了。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

從小學到初中，我學習一直很好，沒有辜負父母對我的期望，我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縣裡的重點高中。我的家離這所高中非常遠，父母本想讓我住學校的寢室，我就是不同意。我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個女生，一個女生怎麼可以和幾個男生住在一起呢。那時父母並不知道我心裡所想，在他們的眼中，我是一個乖巧、內向的兒子。後來，母親陪我一起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

他說：我喜歡你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身體的變化越來越明顯，我也越來越討厭自己的身體。為什麼命運和我開這麼大的一個玩笑？為什麼命運會將一個女性的靈魂硬塞到男性的身體里？在親朋好友面前，我努力掩飾自己過分女性化的舉手投足。但有什麼能掩飾靈魂的舉動呢？我活得快要透不過氣來了。

上高中後，我更女性化了，但我不敢穿太女性化的衣服，只好買一些非常中性化的衣服，努力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隨著青春期的來臨，我心底也萌生了對愛的渴望。我對女生沒有一點感覺，我愛的是男生。但是我能大膽地去愛嗎？想到這一點時，我絕望了。

我本以為自己的人生中只會有暗戀，不會有什麼愛情。我夢想哪天有個男生愛上我，但我從沒想過夢想會成真。超是我高中時的同班同學，他長得高大帥氣，看他一眼我的心便狂跳，臉也變得通紅。超就坐在我的後面，我們平時很少說話，只是偶爾探討一下學習方法。沒想到那一天在放學的路上，超叫住了我，他說了許多喜歡我的話，正當我緊張得驚慌失措之際，超吻了我，我的初吻就這樣給了他，我的初戀也就這樣給了他。

我和超之間的愛情絕對不是同性戀。同性戀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始終認為我們之間的愛情就是異性之間的愛情。因為超是把我當成一個女生來愛的，而我也是把自己當成一個女生來愛超的。那時我們像所有的戀人一樣，有過快樂、有過悲傷，偶爾也會吵架。我對超管得很嚴，絕對不允許超多看別的女生一眼，為這事我們沒少吵架。

我和超彼此心裡都很清楚，我們的愛情是沒有未來的，只因我不是一名真正的女人。我們相戀了半年多就分手了。我們都沒有向對方說分手，只是心知肚明不再說話、不再聯繫了。我們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的心裡非常痛苦，我想超也一樣吧。從那時起，我在心裡暗自發誓：一定要做變性手術，否則只有死亡。

媽媽說：對不起

懂事時起，一想到自己是個男孩，就覺得非常不幸。高三那年，更大的不幸降臨在了我的頭上。媽媽患上了腦瘤和乳腺癌，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媽媽的身上，不再去想變性的問題。天真的我本以為好好照顧媽媽，媽媽就會好起來的，但幾個月後，由於腦瘤壓迫，媽媽的眼睛失明了。我每晚都以淚洗面，乞求上天讓媽媽快點好起來，我願意替媽媽去受苦受難，但一切都無濟於事。

距離高考還有7天時，媽媽走了，臨走時媽媽說對不起我，其實是我對不起媽媽。媽媽生前最希望看見的就是那印有金榜題名的信封，於是我咬牙參加了高考。雖然高考的成績不太理想，但總算是考入了長春的一所普通高校。離開家來到大學校園，對母親的思念愈加強烈了，我依舊在校外租房子住，為了照顧我的生活，爺爺和奶奶來到長春和我一起生活。

每天我準時來學校上課，下課就往家走，不參加學校和系裡舉辦的任何活動。我以一個男性的身份活在世人的眼中，我以一個女性的角色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大學是戀愛的天堂，但是我卻沒有能力去追求喜歡的男生，我想變女性的慾望越來越強烈了。每天上學之前，我都要為自己化妝，走在校園的林陰小路上，我清楚地感覺到同學們異樣的目光。即使這樣，我也會把自己打扮得很女性化。

父親說：有個女兒也好

讀大一時，有一天我在報紙上發現某整形醫院可以免費為我這樣的人做變性手術，然後作他們醫院的代言人，我決定去試一試。背著親朋好友我去那家整形醫院面試，結果竟然通過了。這就意味著我有機會變成一個實實在在的女人，我不想再隱瞞家裡這件事了。那天我給父親寫了一封信，告訴父親我想要做變性手術。在信封里，我還放了一本韓國變性明星河莉秀的自傳。

父親看到信後，當晚就給我打來了電話，他讓我回家。我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本以為父親看到這一切後會罵我、打我、甚至不要我這個兒子。可到家後，父親一句話沒說，凝視了我好長時間，然後拍拍我的肩膀說：「我要是有個女兒也好。」我從心底感激父親對我的理解與安慰。

緊接著，家裡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要去做變性手術的事。爺爺和奶奶極力反對，他們非常傳統，最重要的是他們認為做手術對身體不好。姑姑和叔叔找我談話，他們都很理解我，但他們要求我讀完大學再說。叔叔對我說：「你的母親不僅想看到你金榜題名，更希望你在大學能學到更多的知識，做什麼事都不能把學習耽誤了啊！」

聽了叔叔的話，我放棄了這次做變性手術的機會，決定先把大學讀完，然後再做變性手術。讀大學期間，我只有一次短暫的戀愛，和一個網友維持了一個月的關係。我認識了幾位好朋友，我對他們從來不隱瞞自己想變成一個女孩的願望，他們也都非常支持我，對我沒有任何排斥。我在心裡深深地感激我的這些好朋友。

今年的7月份，我將正式從學校畢業。我又聯繫了以前那家願意為我免費做變性手術的醫院，但他們已找到自己的形象代言人了。做這樣的手術費用很大，我的家裡不富裕，怎麼辦呢？我一定要變成一位女性，這是我活下去的惟一理由！

香北有言：靈與肉的斷裂，即使不讓人痛苦絕望，也會讓人瘋狂——這是我在整理佳佳這段經歷時最深切的感受。但是，坐下來再冷靜地想想，似乎不必非此即彼。沒有任何一種困境能把人逼上絕路，往往是自己的心把自己逼上絕路。只要給自己的心鬆綁，任何的壓力都會讓你相對輕鬆。願佳佳能實現自己的女孩夢，即使實現不了，也能通過自我調節，找到愉快生活的新狀態。

這是我在2006年采寫的一個傾訴，如今11年過去了，佳佳也是33歲的人了。不知她現在過得怎麼樣？是否依然在默默地關注著我？11年前，佳佳堅決要變性，她求我幫助她聯繫一家能免費做手術的醫院，那時的醫院很「保守」，所以無果。11年過去了，醫院「開放」很多，人們的思想觀念也開放很多。11年情感工作經驗，使我有了這樣一種想法，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同性戀，當人們看到兩個男人在一起時，他們的肉體的確是兩個「男人」，但其中有一個「男人」的靈魂卻是女人，我採訪過的同性戀，都是這樣的。所以我在思考，是否我們定義男人與女人的方法錯了，不應該以外在的肉體來定義，而應該以內在的靈魂來定義？這只是我的一個思考，或許這樣的思考在未來成為了真理，畢竟有一段時期大家都以為地球不是圓的。萬一在未來成真理了，大家給我證明啊，這是我思考出來的，給我發點獎學金，要不然發點好吃的也行，哈。

佳佳，你過得還好嗎？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加油生活呀，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的，一定會幫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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