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鬧過人間，逃得過十箭，當得了郵差，躲得住西天——「三足烏」的前半生

「三足烏」——出入我國上古神話的鼻祖類神鳥，它的「出身」究竟為何？做過日神羲和的座駕，是羿連射九箭後的倖存者，當過昆崙山西王母娘娘的信使，還被夸父追逐了一生……它的前半生經歷如此豐富，我們能否從中探尋到一絲線索，破解「三足烏」身世的謎團呢？

出場：帝俊羲和生了十隻小太陽

神話時代的末尾，三足烏隨帝俊羲和出場。

羲和何許人也？話說羲和是中國最早的太陽女神，在當時被奉為尊神的她御車巡遊天際，日出日歸，主宰世界的光明，而三足烏便是駕日使者。

傳說在大荒當中，有座天台山，海水從南邊流入山中。在東海之外，甘水之間，有個羲和國。這裡有個叫羲和的女子，正在甘淵中給太陽洗澡。羲和這個女子，是帝俊的妻子，他們共同生了十隻小太陽。這十個小太陽便接管了他們媽媽的工作，輪流值日，普照光明。

扶桑樹上的日中三足烏，長沙馬王堆T型帛畫局部 圖/選自《話說中國》

一開始這十隻小太陽還是很守秩序的，他們沒事兒就呆在湯谷中的一棵大扶桑樹上，那是他們輪流值班回來休息的地方，一個小太陽回來，下一個值班的小太陽就出去了，井然有序。他們怎麼出去呢？「日載於烏」（原文見《山海經·大荒南經》）——哈哈，繼承母業的小太陽們也順理成章地乘坐起了母親羲和的座駕「三足烏」巡天。

不要誤會，其實三足烏就是太陽化身，而並非單獨有一隻三足烏在天上為太陽接駕。三足烏與太陽之所以形影不離，可以看作是太陽的巡天座駕，亦表明他們本為一體，不可分離。而太陽是圓的，鳥又是卵生動物，由太陽蛋孵出的「三足烏」便是具有雙重身份的太陽神鳥，不再是單純意義上的座駕之鳥。在此，三足烏便奠定了日神羲和之子的出場身份。

長沙馬王堆漢墓T字型帛畫 圖/選自《話說中國》

帛畫天部右側的扶桑樹上有九日，其中位於最上方也是最大的太陽中有黑色神鳥，扶桑樹左下方有被羿神射落的三足烏

人間玩耍，變羿神眾矢之的

三足烏度過了一陣招搖過「世」的風光日子，因羲和的兒子們——十個小太陽一齊降臨人間玩耍，一時天下大旱，酷熱難耐，民不聊生而開啟了被四處射殺的而躲難，顛沛流離的命運。

這就不得不說射日神話的鼻祖「羿神射日」的那一段了。原始時代發明弓箭是一件具有重要意義的事，而善射則意味著有強大的保護族群的能力以及狩獵的生產能力。羿早年曾因箭術高超受到過帝俊的嘉獎，還賜下了神器級的弓和箭，因而帝堯找到了他，由此成就了他人間英雄的功名事迹。

《楚辭》中對羿神射日做出猜想，射中的太陽如烏鳥零羽。這裡太陽即為烏鳥的化身，射日與射獵飛禽合為一想，表明早期便有太陽是飛鳥這一認知了。人間之酷火平息了，而帝俊卻痛失了九子，天界再難容得下羿，引得嫦娥只得孤獨舉仙，當然這都是後話。但太陽即三足烏的設定已昭然若揭了。

「太陽羽神」漢畫像磚，四川省博物館藏 圖/視覺中國

拓片中的太陽羽神人面鳥身，神鳥與太陽一體，太陽中有三足烏

東躲西藏，崑崙境作西王母信使

早在戰國時期，就有這樣的神話記載：

在西方崑崙的玉山上，居住著西王母，據說她地位身份高超，法力無邊，統領著崑崙之地。在她的身邊有三青鳥，又作三足烏，它們為日神之使者，又為西王母取食，長生不死，為神鳥。

三足烏被羿射殺，幸保一命，如何來到崑崙之地又成為西王母的信使呢？

首先，西王母是由先天混沌之氣分化而出的先天陰氣彙集而生，也就是說是昊天上帝的女兒，同為太陽一族，與三足烏為同類。三足烏躲來親戚這裡避難，得西王母的一方庇護，暫得平安。

再者，日落西方，三足烏躲在極西之地崑崙仙境，正是「日落」之所。藏身與「下落」有著實質性的一致。

而且，在崑崙避難的三足烏也不是白呆著，他做起了西王母的信使。其實也就是西王母娘娘的傳話官了。他怎麼傳話呢？以光傳光。其實傳話的實質是為太陽一族傳遞太陽光。光就是信息的媒介。是不是很「高科技」？

西王母旁伴三足烏，漢畫像磚拓片，四川省博物館藏 圖/視覺中國

據《山海經》中描述，西王母人面虎身豹尾，蓬髮戴勝（如圖中頭飾），旁伴九尾狐與三足烏，掌管西方崑崙一境

末代神鳥，慘被夸父追逐

在神話時代的末尾，人分五氏，英雄輩出，三足烏如末代皇帝一般盛景不再。「夸父追日」，被人間的夸父追了一輩子（夸父的一輩子），三足烏也是很累很無奈。

夸父為什麼要追他？這是一個謎。

有說他是想摘下太陽，造福部落子民。他自大荒東部出發，向西追逐太陽——也就是三足烏，雖然最後也沒追到，在途中脫水而死，可是三足烏仍舊是三足烏，依舊在天上東邊飛飛，西邊逛逛。

不過，有人追就有人跑。「三足烏」被夸父追趕，說不定正是他復出天上，周而復始地從東到西地飛行，不再躲在西邊崑崙境的動因呢。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太陽作為天體的以地球為參照自東而西的運行規律再次得到了「人格型解釋」——三足烏（太陽）因被追趕而會在天上自東向西飛行。

身世成謎：是太陽還是鳥？

自出場就與太陽有著不解之緣的「三足烏」真的就只是一隻鳥嗎？

不，它還帶有太陽神之子的獨特意義——在先民的想像世界，由太陽蛋孵出的三足烏飛行於天上，馱日朝飛夕落；太陽與飛鳥一體，「三足烏」與日齊飛。

中國文化遺產標誌：太陽神鳥金箔，古蜀國金沙遺址出土 圖/侯鈺

這也就是說在遠古先民的意識里，鳥與太陽是相通的。太陽在天部有著無可替代的地位，是天空中神聖的中心所在。最初從太陽崇拜，到與飛鳥的聯想與融合，從而由日崇拜過渡到日鳥一體的崇拜。也正因為這樣，才有了發明弓箭後用箭射太陽的遙想。而從「三足烏」入極西的崑崙仙境到被夸父追逐都體現了先民對太陽運行原因的探索。

此種思維在神話時代極為盛行。古高句麗鄒牟王墓中就有「日中三足烏」的壁畫。有碑記載：高句麗始祖鄒牟王為天帝之子，日月之子，剖卵降世。古代把天叫做昊天，是以太陽為主的，太昊少昊之所以稱昊，是代表太陽神，太陽神之子鄒牟為剖卵降世，可見墓中壁畫「日中三足烏」即有可能是在描述鄒牟王降生的情景。可見三足烏與太陽是一體混糅的複合體，是太陽崇拜的複合體現。

「日中三足烏」：高句麗五盔墳四號墓壁畫，攝於韓國濟州道西歸浦市徐福博物館 圖/侯鈺

散落的神話種子仍在民間生生不息，在鮮活的土壤中延續著屬於它的生命力。「三足烏」——上古神話中最具傳奇色彩的鼻祖類神鳥，在這些來源於民間的一個個神話故事中才顯得有骨有肉，形象漸豐。「三足烏」的前半生可謂「榮辱」參半，歷經坎坷，它的經歷，它的真身又是什麼？只能從這些散落的神話故事中拼接還原，尋找答案。

文/侯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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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侯鈺

本文已獲作者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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