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百歲」老父親
今年農曆7月初9，是父親105歲誕辰。
他老人家說過，「無賬債不結父子」，意思是說，父親養兒的投入，是還債，不圖回報。我欠父親太多，總想寫一點文字，追思遠去的父親。
1912年，父親降生在澄城縣杜家窪呂家村。兵荒馬亂，民不聊生。17歲時，陝西大旱，連續三年莊稼絕收，餓殍遍野，呂家村只剩下三戶人。為了一家人活命，祖父把我8歲的姑母賣了，換回豌豆2斗，銀元10個。買主是卓子村人，在縣城南關開一京貨鋪。當晚三個土匪上門搶劫，其中一個，父親認得，是那開京貨鋪的鄰居。「活不成了，拼！」父親和13歲的弟弟與持槍搶劫的土匪搏鬥，結果，只保住了豌豆，弟弟的腿卻被土匪打了一槍。為了給弟弟治病，賣掉了家中所有能賣的東西。又把一張「響噹噹」的種麥耬扛著送給了治病的鄉醫，才把弟弟的腿傷治好。
自此，父親挑起了養家重擔，到西安給財東家扛長工。雞鳴即起，上地勞作。數九寒天打赤腳，手背上布滿深深的血裂。晚上在破廟裡打草鋪歇腳。有人在廟裡安了軋花機，故意給地上潑了水。又是雜訊又是冰冷，父親無法入睡，只好起來幫人家踏軋花機，直到半夜。就這樣氣力不惜，食物不論地熬了七年半，一家人才活了下來。
父親苦難的經歷，鑄就了他的信念與執著:擁護共產黨，熱愛新中國。解放前後，他當村長，廉潔奉公，一心撲在公事上。馬沒有飼料，寧可賣了騾駒給馬買料，也不沾國家和群眾一分一文。人民公社化後，他當飼養員十幾年，總是勤勤懇懇，把牲口養的歡歡實實的，保持了生產隊的一份家業。
父親嚴厲的教育子女必須勤奮。我大哥當了教師，二哥當了煤礦工人。三年困難剛過，父親對我說:「你念書只要能念前去，大就是賣血賣肉也要把你供幫到底！」我便考上了省辦重點中學蒲城縣堯山中學，後來當上了國家幹部。
父親誠信友善，寬仁厚德。舊社會，家裡經常「結的吃，打的還」，被財主重利盤剝。父親對高利貸深惡痛絕。解放後，過上了比較富裕的日子後，他慷慨周濟貧窮親友，贈送錢糧，在十里八鄉享有崇高的威望。
父親不信鬼神，不信來生。只憑自己的雙手，創造神話。像永動機一樣，起早貪黑，一輩子沒睡過徹夜覺，沒給自己慶過生日。1976年春節後，力盡汗乾的父親患感冒，十天後，於農歷2月17日逝世。享年65歲。訣別時，他欣慰地告訴兒女:「我一輩子不欠人的情，不欠人的債。只有別人欠我的。」
父親不識字，沒留下一個字的著作，留給我們的，只是深深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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