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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的舊親戚,我沒有攀上

因為沒讀過石黑一雄,所以昨天的攀舊識,曬慧眼的比賽我也沒有參加(參賽人員創歷年新低),低調地去找書看,今日和石兄已經所老友了!石兄的第一人稱敘事很有標誌性,我覺得可以扯兩句。

第一人稱敘事,即以「我」的口吻講述一個故事,特點是語言更加個性,會有很清晰的故事脈絡以及更容易將讀者代入;但敘述者卻常常並不可靠,因為「我」必然有自我動機和慾望,有些作品會故意選擇孩子、白痴作為講述者,故意給讀者施加障眼法,和真相製作出距離,如《喧嘩和騷動》的傻子視角,《羅傑疑案》的講述者。

諾貝爾新貴石黑一雄的作品多(不知道是不是都)採用了第一人稱敘事,便充分發揮了講述者並「不可靠」的特點來增加文本的張力。和第一人稱敘事搭配,「回憶」成為他作品中的另一個標配的存在,講述者的所想在當下的間隙中(一次駕駛過程、四五天)和幾十年的往事中切換。

「作為一個作家,我更關心的是人們告訴自己發生了什麼,而不是實際發生了什麼。」石兄如是說。決定一個人明天怎麼生活的,可能不是十年前發生的事實本身,而是這個人如今還如何辨認過去。而記憶這種東西,鐵定會對過去發生篡改。於是人物的講述變得更加不可信,但這多重不可信的疊加下,卻能表達出講述者當下的內心真實。

他的處女作《遠山淡影》就完全展露出他標誌性寫作的全部特徵。故事開始寫一個移民國外的日本女人悅子,她的女兒「景子」自殺了,再沒有多餘的解釋,充滿了詭異;穿插的往事卻是,她對故友的佐知子母女的記憶,佐知子的故事同樣充滿詭異,戰後失去家庭的她帶著女兒艱難求生,對女兒卻極度冷漠,日本對她來說只是一座座墳塋,所以她渴望著帶著女兒移民外國。

慢慢地,讀者就會發現這兩段奇怪故事的共通點,而發現這個講故事的人並不可靠,很可能——佐知子母女並不存在,她們就是現在的涼子和死去的景子。匆忙逃離日本的她,無暇照料年幼女兒的想法,最終釀成了女兒的悲劇,良心的譴責讓她無法如實地講述出故事本身,而製造出一個佐知子來承受壓力。由此,一個完整的故事被拼湊了出來,而一位面臨著巨大精神壓力的母親形象也更加突出。

除了敘述上不可靠,石黑一雄的第一人稱寫作還代入了更多「自我」會有的特徵,比如價值觀、世界觀,但這讓可能讓作品的表達過於個體化了。

比如,第二本書《浮世畫家》,以一個曾為軍國主義畫過宣傳畫的老畫家為講述者,他的講述多半還是靠得住的,但卻帶著知識分子的局限性,帶著隔靴搔癢的反思性。

同樣面對滿目瘡痍的戰後,畫家更多地是站在純粹個人的視角來看待歷史,作品因講述者所傳達出的似乎局限在了:在戰爭面前,無辜的個體為他的夢想努力的荒謬性,最後得出:生在這個時代才是不幸,但為信念而儘力也就夠了。可能移民到英國的石黑一雄,對國民性反思也只會隔靴搔癢了吧。

被改編成電影的《別讓我走》很令人驚艷,這是一部科幻作品,第一人稱敘事造就了這部作品獨有的壓抑和震撼。

背景設定在未來的科幻小說註定還是讓21世紀的人看的,即便設定成這個故事是未來的人寫的,也會有意無意間接地介紹未來發明,來消除讀者的陌生感。但若真有一部未來的書被我們看到,對於很多司空見慣的東西,它應該是懶得介紹的。

《別讓我走》的講述似乎就是這樣的,對於我們並不習慣的背景設定——一個學校的學生在很年輕的時候就要捐獻出身體的各種器官,接受死亡——講述者沒有驚訝,也並不想說清楚來龍去脈,因為那就是他所生活的世界,是可以當成平常的往事淡淡的講述出來的。

而這個故事,越看越像是整個現實世界的隱喻,文學註定要尖銳這個世界的差距,讓麻木的人看到他身邊的被遮掩的裂縫。《別讓我走》不是一個烏托邦的故事,它和現實何其相似——在這個總是被鼓勵奉獻的道德體系里,誰是最大的受益者?誰又是最大的犧牲者?人和人如何無止境地互相吞噬。

故事的第一部分是發生在黑爾舍姆的校園生活,老師們很是關心學生,要他們每天喝牛奶、體育鍛煉,抽煙更是不允許,總之他們的健康很重要。他們也會接受教育,被鼓勵創造出各種東西,比如畫畫,然後作品被收集進一個「畫廊」。

但這種美好的一面,很快被擊的粉碎,他們的健康之所以重要,並不是為了學生好,而是因為他們是「克隆人」,那時候癌症找到了根治辦法,就是接受器官移植,所以克隆人長大後就要捐獻器官,自幼他們便被洗腦了「捐獻」這個詞。而整個故事的講述者也是一位被洗腦後的克隆人,所以她就那麼平靜地講述著,而從來不去想旁觀者會冒出的疑問「怎麼不逃跑?」

但仔細想想,我們每個人不也是等著長大後「捐獻」自己?為何不逃跑?我們也被希望要身體健康,要掌握很多技能,這技能其實是為了給社會做「貢獻」。社會會補償過來一點東西,但這種補償很可能就像黑爾舍姆的學生會被養大一樣。

我們也會接受讓我們變得更強的教育,但和故事裡如出一轍,克隆人被鼓勵畫畫,並不是為了透過繪畫看到他們的靈魂多麼豐富,而是為了鑒定:他們是否具有靈魂。像極了教育好像只希望培養可以正常步入社會的人,並不希望發掘你的特長或者個性。

故事中的學校「黑爾舍姆」本來就是一個抗爭才得來的結果,因為「克隆人」在它出現之前就只是醫療用品,而黑爾舍姆至少給了一些克隆人童年,證明他們有靈魂,它希冀著一場遙遠的變革。

「克隆人」是誰呢?反正是弱勢。這些來自底層的人,可能沒有童年,早早地就將青春捐獻出去;有些人通過教育被證明了有教養、可能不比上層人差,但那些被捐獻的人怎麼會願意退回到癌症不能再被治癒的時期呢?於是他們盡量不去接觸這些克隆人,盡量認為他們是「蜘蛛」,最終這個試圖證明克隆人有靈魂的黑爾姆舍也被迫關閉。

克隆人有時候捐獻好幾次才會死,中間是沒有定數的等待,就像在現實中很多等於慢性自殺的職業也總有人去做,而它們可能只是為了滿足一部分人的慾望,這也是現實社會存在並被司空見慣的事。

所以,因為人性的自私,在這個力量不對等的世界裡,很多人一生的生存,可能就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書中有個段落寫三個好朋友去看一條擱淺的船,這條船很多捐獻者都來看過了,很莫名其妙。我想這條船是不是代表著諾亞方舟呢,對這些捐獻者而言,陸地代表著要吞噬他們的龐大人群,海洋通往遠方,代表著離開這裡。

很多時候,生存著的我們何嘗不想逃離對我們無止境索取的社會呢,而人一生角色的不停轉變,便對應著捐獻和被捐獻。扮演著捐獻者,沒有人幫助我們,我們抗辯不得;扮演著被捐獻者時,我們沉默不語,轉頭不看血腥場面。

自私的人性,吞噬著每個人。

很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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