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橋先生的零碎月

最新 10-07

提及鄭板橋，恐少有人不知。「揚州八怪」之一的名頭，「詩書畫三絕」的成就，清正廉潔、正直坦蕩為官之道，「難得糊塗」的人生態度……這位清朝時期的才子可謂傲世奇才。

概因他擅畫蘭竹石，板橋先生多讓人想起蘭、竹、石，卻不太能想起月來，但其實，板橋先生關於月的詩句也不算少，比如他憤恨不已的時候覺「花亦無知，月亦無聊，酒亦無靈。」比如他心緒寧靜時吟「月來滿地水 , 雲起一天山」，再比如題目中提及的「零碎月」就是來自他「蓬破船裝零碎月，牆倒屋進整齊風」的詩句。這是他嘲笑自己囧況的詩文，但也被作者描繪的坦蕩、有趣，畫面感十足。

蓬破船裝零碎月，牆倒屋進整齊風

據說此佳句來源於有一年中秋，鄭板橋從山東回家過節 , 因手頭沒錢 , 就搭了一隻順路回家的船。這船不但小 , 而且蓬帆破爛，千瘡百孔。夜晚，皎潔的月光透過蓬上的破洞落到船上，倒也別有一番情趣。鄭板橋興奮不已，脫口而出：「蓬破船裝零碎月」，可下句怎麼也想不出來。

轉眼中秋已過，鄭板橋準備回程。這天夜裡，突然狂風大作，暴雨傾盆。他家住房的土牆「轟」的一聲倒了下來，大風立刻橫掃而過。鄭夫人叫著說：「這下完了！」說罷便愁眉緊鎖。「這下有了！」鄭板橋倒喜形於色。鄭夫人失聲痛哭，鄭板橋卻放聲大笑。鄭夫人以為丈夫經受不了這一打擊，突然發瘋。鄭板橋卻說：「快，快拿紙筆來。」鄭夫人莫名其妙，只得找來文房四寶，只見板橋提筆就寫：「篷破船裝零碎月，牆倒屋進整齊風。」

不管是在山東為官之時，還是他靠賣畫維持生活的時候，板橋先生都關注現世，關注民生，閑散文人遠離生活的筆墨遊戲入不了他的詩文、書畫。

現如今，品析鄭板橋不同時期所畫的蘭竹圖上的題畫詩，我們可以透過有限畫幅的形象聯想到他的人生經歷，聯想到清代社會的種種腐敗現象，使單幅畫面猶如文學作品、影視片一樣，敘說著許多許多……

一肩明月，兩袖清風

板橋先生雖為官十二載，但一生清貧，賣畫為生。辭官回鄉所有家產三隻小毛驢就可攜帶：一隻馱他，一隻馱著書童，一隻馱著他的書。除了他的傲世奇才。更為令人敬仰的是恐怕是他做縣令十二年，始終念念不忘「得志加澤於民」

鄭板橋從山東范縣調任濰縣做縣令那年，正逢濰縣荒年，幾乎到了人吃人的地步，鄭板橋立即開倉賑濟災民，有人阻止說必須上報朝廷，他卻說：都到什麼時候了，要是向上申報，輾轉往複，那得餓死多少百姓？要是上邊責問下來，我一人承擔罪過。縣誌記載此事「活萬人」

鄭板橋為官不僅自己清清白白，兩袖清風，而且特別痛恨其他官員的貪污腐敗。有一次，一個欽差大臣到山東視察，每到一處都撈了不少好處。到濰縣時，他明知鄭板橋為官清廉，仍不肯罷休，千方百計地暗示想撈些「油水」，鄭板橋怎不心領神會？待到這位欽差將要離開濰縣時，鄭板橋派人給他送去一個碩大的禮盒。欽差見大禮盒沉甸甸的，興奮萬分。待他興高采烈地打開禮盒，倏然傻了眼，禮盒裡是濰縣特產——大蘿蔔！鄭板橋還寫了一首詩：「東北人蔘鳳陽梨，難及濰縣蘿蔔皮。今日厚禮送欽差，能驅魔道兼順氣。」

乾隆十七年，濰縣又發生了大災害，因為鄭板橋極力嚴辭申請救災，結果被罷了官，那年他六十一歲。離任返鄉時，無數鄉民百姓夾道送行，不少人送行百里之遙。揚州八怪成員李葂稱他「一肩明月，兩袖清風」。這樣的官吏怎能不口碑傳世，千古流芳？

月光下的「怪咖」

板橋先生在「揚州八怪」之中，成就最高，徐悲鴻曾在鄭燮的一幅《蘭竹》畫上題云：「板橋先生為中國近三百年最卓絕的人物之一。其思想奇，文奇，書畫尤奇。觀其詩文及書畫，不但想見高致，而其寓仁悲於奇妙，尤為古今天才之難得者。」

八怪以畫得怪、文章怪、性情怪、行為怪聞名，但是板橋的「怪」，頗有點濟公活佛的味道，「怪」中總含幾分真誠，幾分幽默，幾分酸辣。

比如，他遭遇梁上君子，不僅不追究，反而詩興大發，與小偷開起了玩笑：「細雨濛濛夜沉沉，梁上君子進我門。」忙著搜尋物件的小偷一聽，心想，壞了，讓主人發現了。剛要轉身逃離，又聽吟道：「腹內詩書存千卷，床頭金銀無半分。」小偷明白了，主人是個窮光蛋，還是趕快逃走吧！轉身出門，又聽提醒道：「出門休驚黃尾犬」，小偷想，院門不能走了，於是慌忙奔向牆頭。此時，又聽到房內的「警告」：「越牆莫損蘭花盆」。小偷猛一抬頭，發現牆頭上果然放著一盆花，於是避開蘭花盆，縱身躍上牆頭。剛要縮身下跳，又聽屋內高聲吟道：「天寒不及披衣送，趁著月亮趕豪門。」小偷樂了，真是一個好心腸的詩書君子。

這幾句連起來便是《送賊人》：「細雨濛濛夜沉沉，梁上君子進我門。腹內詩書存千卷，床頭金銀無半分。出門休驚黃尾犬，越牆莫損蘭花盆。天寒不及披衣送，趁著月亮趕豪門。」

比如，他辭官回到揚州賣字畫，身價已與先前大不相同，求之者多。但他最厭惡那些附庸風雅的暴發戶，縱出高價，他也不加理會。高興時馬上動筆，不高興時，不允還要罵人。

他這種怪脾氣，自難為世俗所理解。有一次為朋友作畫時，他特地題字以作坦率的自供：「終日作字作畫，不得休息，便要罵人。三日不動筆，又想一幅紙來，以舒其沉悶之氣，此亦吾曹之賤相也。索我畫，偏不畫，不索我畫，偏要畫，極是不可解處。然解人於此，但笑而聽之。

再比如，他的「難得糊塗」人生格言。他本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卻偏偏寫什麼「吃虧是福」、「難得糊塗」，並煞有介事地再加上個註：「聰明難，糊塗難，由聰明而入糊塗更難」。是因為他清醒，正派，無法對惡勢力充耳不聞，只有假裝糊塗，然則終不能無視現實，遂於痛苦於內，淡然於外，而生「難得糊塗」之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