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美文 > 人的一生都靠一個單純的信念過活

人的一生都靠一個單純的信念過活

2017

諾貝爾

文學獎

★ 10月5日,日裔英國籍作家石黑一雄獲得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獲獎理由是,石黑一雄的小說「有強烈的情感力量,挖掘了人類與世界虛幻聯繫下的黑洞」。村上春樹繼續「陪跑」。

★相較於村上春樹、東野圭吾等日本作家,石黑一雄在中國的知名度並不算特別高。大家相對熟悉的是他在1989年榮獲布克獎的小說《長日將盡》,曾在1993年被改編為電影《告別有情天》——由執導過《窗外有藍天》的詹姆斯·艾佛瑞導演,老牌藝人安東尼·霍普金斯和埃瑪·湯姆森主演,並獲得電影奧斯卡金像獎8項提名。

★ 石黑一雄的作品不是很多,但他的文筆和風格為他贏得國際的承認。他最初的小說均以第一人稱寫作,細膩刻畫人物內心世界的孤獨、壓抑、自欺與不安,雙重敘事策略起到了解構敘事者自我身份的奇特效果。

巴黎評論

「我和我的妻子曾開過這麼一個玩笑:有個記者要採訪我和我的第一本小說,我的妻子說你為什麼在他問嚴肅問題的時候裝作是我的管家呢?我為此樂了好久,打那時起,我開始迷上『管家』這個隱喻。」採訪一位作家,一位自稱「管家」的英籍日裔作家,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既有著純正好聽的英倫腔調(但他忍不住自嘲自己的日語爛到「嚇人」),也保留著日本味道的得體禮儀。短短的訪談中,他娓娓向我們道來他的生活細節、他的人生經歷、他的自我反思與生活吁嘆。1954年出生於日本長崎的石黑一雄,在五歲那年,就隨著家人搬到了英格蘭南部的吉爾福德(Guildford in southern England)小鎮。像著名的移民作家、魔幻寫實主義作家薩爾曼·魯西迪(Sir Salman Rushdie)和諾貝爾獎得主維·蘇·奈保爾(V. S. Naipaul)一樣,石黑一雄的作品廣受讚譽,先後獲得英國惠特布萊德獎、布克獎以及大英帝國勳章、法國藝術及文學騎士勳章,並且頻頻被改編成電影搬上熒幕。

記者:你小時候就喜愛閱讀嗎?

石黑一雄:在我剛離開日本時,一個名為「月光假面」的超級英雄非常出名。我常常站在書店,試著記下少年漫畫上每一個關於他冒險的圖像,接著我就回家畫我自己的。我讓我母親把畫紙都釘起來,使得它們看起來有點書的樣子。當我兒時在吉爾福德,我只讀過英文的《看和學》(Look and Learn)漫畫,它是英國兒童的教育用書,相當無聊的文章,我一點也提不起興趣。我喜歡有一個現在也可能存在著的,日語版的《看和學》,內容充實,材料豐富,對我來說也有趣的多。通過這些書我了解到流行的人物形象,再比如,一個日本版的詹姆斯·邦德,一個蠻有意思的漫畫人物——雖然名字一樣,但和伊恩·弗萊明或是肖恩·康納利的「邦德」幾乎不同。英國中產階級將邦德視為現代社會之惡:糟糕的電影和下流的語言、沒有任何道德感的主角、火辣的比基尼女孩、腐蝕文化。而這些出現在日本的合法化教育語境中,讓我看到了十分不同的文化態度。

?

記者:你在學校有過任何寫作嗎?

石黑一雄:有的。我去的州立小學正在實驗一種現代化的教學方法,在六十年代中期,我的學校得意於它沒有絕對的「課程」概念。你可以去清理手動計算器,製作奶牛陶器,或是創作故事。最後這個廣受喜愛,因為可以與他人交流;你寫一點兒,然後交換大聲朗讀彼此的作品。當時,我創作了一個角色叫做「西尼爾先生」(Mr.Senior),與我朋友的童子軍領隊同名——我覺得它特別合適一個間諜。我閱讀夏洛克·福爾摩斯並受到極大的影響;我還模仿了一部維多利亞偵探小說的敘事結構。為使我們的作品跟書店櫥窗中的出版物極其相近,我們在封面上穿孔並在封底摘錄報紙評論。

記者:這種經歷是否影響了你成為一個作家?

石黑一雄:它的確很有意思,還讓我意識到寫故事是件輕鬆事,並且這種想法一直跟隨著我。我從未被「編造故事」的想法唬住,因為當你在一個輕鬆的環境,人人都會覺得寫作並沒有那麼難。

記者:你在偵探故事之後,什麼又令你著迷呢?

石黑一雄:搖滾樂。在夏洛克·福爾摩斯後,我直到二十多歲才又開始閱讀。但我從五歲就一直彈鋼琴,十五歲的時候也摸過吉他,接著我開始聽流行唱片——超級棒的那些,那時我才十一歲。我第一張真心喜歡的唱片是湯姆·瓊斯(Tom Jones)那張唱著「故鄉綠色的,綠色的青草地」(「The Green, Green Grass of Home」),瓊斯是個威爾士人,但這首歌唱的是牛仔生活。我有一個小型的索尼台盤式錄音機,我的父親從日本買給我的,我會直接從廣播上錄歌,就像是現在的下載音樂,我會竭盡全力辨別每一個單詞從嘈雜的嗡嗡聲中。然後我十三歲了,我買了一張剛發行的《約翰·韋斯利·哈丁》(John Wesley Harding),那是我第一張迪倫的唱片。

記者:為什麼喜歡它呢?

石黑一雄:(歌中的)文字。鮑勃·迪倫(Bob Dylan)是個傑出的作曲家,我一聽就知道。有兩件事我至今都引以為豪,一是辨別一段好歌詞,一是辨別一部好的牛仔片。迪倫的歌詞,我覺得是我第一次接觸意識流(stream of consciousness)或是超現實主義(surrealism)文本。然後我發現了萊昂納德·科恩(Leonard Cohen),他的歌詞很講究文學技巧,同時他還出版了兩部小說和幾部詩集。作為一個猶太人,他的意象是天主教徒式的,到處是聖人和瑪利亞。他像是一個法國歌唱者,我認同音樂家常常是相當自負的:自己寫歌,自己譜曲,自己編排。我覺得這一切都誘惑著我,催使著我開始寫歌。

記者:你的第一首歌是什麼?

石黑一雄:它有點像萊昂納德·科恩(的歌),我記得開頭是「你是否永不再睜開雙眼,在我們生活和嬉鬧的海岸」(「Will your eyes never reopen, on the shore where we once lived and played」)。

記者:這是一個愛情歌?

石黑一雄:迪倫和科恩音樂中的吸引力之一,就是你不會知道它是唱什麼的。你拚命著去表達自己,但你總是遇到你無法完全理解但必須假裝明白的事情。在一個人年輕的大部分時間裡,你羞於承認,但生活就是這個樣。他們的歌詞中都莫名地包含了這一點。

記者:回過頭看看你的第一部出版作品《遠山淡影》(A Pale View of Hills, 1982),現在有什麼不一樣的感受嗎?

石黑一雄:我很喜歡它,但我仍覺得它令人困擾。結尾幾乎就是個謎,如此令人不解的程度下,我卻沒看到任何有藝術價值的收穫。它可以說是缺乏經驗,錯誤判讀了顯而易見和微妙無比的東西。即使當時,結尾也令我不甚滿意。

記者:那是什麼激發了你的第二部小說《浮世畫家》(An Artist of the Floating World, 1986),關於一個和平年代被戰時軍國主義困擾的畫家的故事呢?

石黑一雄:《遠山淡影》中有一個支線情節,講述了一位老教師重新思考他一生所構建的價值觀。我告訴自己,我將會寫一整部小說來描述一個人的這種狀態。因此,便有了本書的寫作;再後來,還有了《長日留痕》(The Remains of the Day, 1989)的出版。我看著《浮世畫家》在思考,這個關於荒蕪人生的主題揭示,在個人職業已經淋漓盡致,但卻沒有涉及個人生活。當你年輕的時候,你在意的都是你的事業,最終你會意識到這之後人生的一部分耳。這便是我的感受。我還想把這一切再寫一次:你是如何荒蕪了你的擇業能力,是如何荒蕪了你的個人生活。

記者:你為何決定日本不再是一個適合故事的設定背景?

石黑一雄:在我開始(寫作)《長日留痕》時,我發現我想要寫作的本質是一種運動。

記者:在那本書中以及許多你的小說中,主人公似乎都在一瞬間失去了他們的愛情。

石黑一雄:我不認為是否是一瞬間。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已經錯別了很長的距離。他們可能回過頭然後發現,在某一時刻,一切可能完全不同。他們的思考吸引著我們:天啊,這就是盤根錯節的命運。但實際上,不只是愛情,他們錯過了還有生活中更為重要的東西。

記者:你為什麼讓你(筆下的)人物們,「前赴後繼」地這樣做呢?

石黑一雄:沒有對我個人進行精神分析,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如果一個作家告訴你為什麼他一定要重複一個主題,你最好永遠不要相信他(她)。

記者:《長日留痕》榮獲布克獎後,你有沒有因這一成功而發生改變?

石黑一雄:當我出版《浮世畫家》的時候,我仍是一個默默無名的作家。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出版六個月後,它先後提名布克獎,獲得惠特布雷德獎;就在這時,我決定買一台留聲機。突然之間,我幾乎不認識的人紛紛來邀請我們(和妻子)共進晚餐。你對你的生活幾乎失去了掌控。直到三年後我獲得布克獎時,我才學會了委婉地謝絕。

記者:作家的公眾生活,比如說圖書巡講和採訪等等,有沒有影響你的寫作?

石黑一雄:顯然,它在兩個方面影響著一個人的寫作。首先,就是它佔據了三分之一的工作時間;另一點,你要花費很長時間經受富有見解之人的考問:為什麼你的作品中總有一隻三腳貓,或是解釋一下對鴿子派的痴迷…其實,許多東西是無意識進入你的創作之中,至少對這些東西的感性回應本來就是不可解的。有些作家就處理不好,變得敏感而又易怒。這確實對你的寫作會有影響,你坐下來寫,並且思考,然後開始變得更加刻意。

記者:你寫作的時候,你會不會自覺想到一些譯者可能遇到的問題呢?

石黑一雄:當你處於世界不同地域時,你尷尬地意識到有些文化概念根本沒法兒翻;有時你需要花四天時間對著丹麥人解釋一本書。我尤其不喜歡用品牌或是其它文化參照詞,因為它們不僅在不同地方交流不通,也經不起時間的變遷。三十年後,它什麼都不是了。一個人的寫作不僅是給不同國家的人看,更是寫給不同的時代。

記者:你有寫作計劃嗎?

石黑一雄:我常常從早上十點到下午六點寫作,我使自己盡量保持在下午四點前不受郵件或是電話的干擾。

記者:你一般寫作會有幾稿?

石黑一雄:我幾乎沒有超過三稿的時候;但必須說,有個別段落我真的是寫了一遍又一遍。

記者:你如何回應困惑不解的評論家,比如說針對《無可慰藉》(The Unconsoled,1995)的那些?

石黑一雄:晦澀難懂絕不是我的本意。我力圖保證小說的清晰,考慮到它是追溯著夢的邏輯。在夢中,一個角色可能被不同的人描述,我的這種寫法必定會導致或多或少的迷惑。但是,我一個字都不會改動;那是我當時寫作的感受,我認為它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我被問到最多的便是這一本,當我做書籍巡展時,我就知道要有好多晚上談論它,特別是在美國西海岸。學界對這本書的探討也遠遠要多於其它。

記者:談到《別讓我走》(Never Let Me Go, 2005),你是否和許多評論家一樣,覺得這部小說很晦暗?

石黑一雄:實際上,我一直把它看作是我最振奮而又愉悅的作品。在過去,我常寫主人公的失敗,他們其實是對我自己的警示,是一些「不要這樣過日子」的書。《別讓我走》第一次使我關注一些人類的積極樂觀層面。好吧,他們可能有缺陷,會陷入人類通病的嫉妒卑鄙等等。但是,我想表現的是三個本質上非常正派的人。當他們最終意識到年歲將盡,我希望他們不會只想著地位身份或是私人財產,而是關心他人並且矯枉過失。因此,於我而言,這本小說是在展示人類的積極性,而非我們道德的薄弱面。

記者:你實際上,是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粉絲」。

石黑一雄:沒錯。我還是狄更斯、奧斯汀、喬治·艾略特、夏洛特·勃朗特、威爾基·柯林斯的粉絲。我最早在大學閱讀的就是這些純正的十九世紀小說。

記者:你為什麼喜歡呢?

石黑一雄:在現實主義意義上,小說虛構的世界或多或少與我們所處的世界有所相似;同時,你也可能迷失於其中。(我)對於敘事很有把握,因其使用了傳統的劇情、結構、人物的寫作方法。由於我兒時讀的不多,我需要一個厚實的土壤:夏洛特·勃朗特的《維萊特》(Villette, 1853)和《簡·愛》(Jane Eyre, 1847);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四部恢弘巨著;契訶夫的短篇小說;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War and Peace, 1863-69);查爾斯·狄更斯的《荒涼山莊》(Bleak House, 1852-53);還有六部簡·奧斯汀小說中的五部。如果你閱讀過這些,你將會擁有一個非常紮實的根基。對了,我還喜歡柏拉圖

記者:為什麼?

石黑一雄:在他大部分和蘇格拉底的對話中,一些自認為通曉一切的人經過,蘇格拉底便坐下來與之相駁。這看起來具有毀滅性,但其實什麼是善的本質是難以捉摸的。有時候,人之一生都靠著一個單純的信念過活,哪怕是不正確的。我早期的書講的就是這類自以為明白的人。因為現代沒有蘇格拉底,他們便成了自己的蘇格拉底。在柏拉圖對話錄中有一段,蘇格拉底說,理想主義者常常在兩三次打擊後就變得厭世。柏拉圖表示這其實就像是對善之意義的探索;當你碰壁時,不應感到破滅或是失望。你應該發現的是,縱使探索過程百般艱辛,你仍需初心不減,一往無前

轉自/巴黎評論

end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周國平 的精彩文章:

2017年諾貝獎出爐:你變醜和變笨的原因,他們終於研究出來了…
與人交往的首要秘訣
忠誠對我們有多重要?
美國大屠殺後第二天:允許公開攜帶槍支的州現在的樣子...

TAG:周國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