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Anthony Levandowski：如何用一個U盤差點毀了Uber？（上）

【編者按】通過一輛未完成的自動駕駛摩托車，Anthony Levandowski在DARPA舉辦的自動駕駛挑戰賽上一戰成名。年少成才的他被大家一致看好，甚至得到了谷歌無人車之父Thrun的潛心栽培。不過，喜歡耍小聰明搞投機取巧讓他最終成了谷歌與Uber對薄公堂的導火索，未來甚至有可能身陷囹圄，徹底與自己的夢想說再見。

本文首發於wired.com，原作者Mark Harris；經億歐編譯，供行業人士參考。

在矽谷，許多人都信奉著奇點理論（Singularity）——即在不久的將來，當AI逐漸超越人類智慧時，會引發技術的失控。

而當那一天來臨時，Anthony Levandowski表示：「我將堅定地站在機器那一邊。」據悉，這位極客最近提交了一份文件，宣布成立一個名為「Way of the Future」（未來之路）的宗教組織。據Wired報道，該教的宗旨是「發展和促進基於人工智慧神性的實現」。

作為非營利性宗教組織，「未來之路」目前尚未按規定向美國國稅局報備。然而，據該組織向加利福尼亞州提交的文件表明，Levandowski將擔任「未來之路」的CEO兼總裁，旨在「通過了解和崇拜神性，為社會的改善做出貢獻」。

如今化身為「神棍」的Anthony Levandowski此前是一位知名的多次創業者。他創辦的兩家公司中的510 Systems被Google秘密收購，Otto則被Uber高調納入囊中。

全知全能的AI聽起來或許依舊遙遠，但Levandowski已經開始為其在地球上尋找一個「化身」。此前，他在Google參與研發的自動駕駛汽車已在亞利桑那州鳳凰城正式載客運行。而他在Otto研發的自動駕駛卡車已經作為Uber貨運計劃的一部分，拉著數萬罐啤酒在高速公路上完成了首秀。此外，他甚至還曾參了谷歌創始人拉里·佩奇啟動的Kitty Hawk載客無人機項目。

對於奇點理論，Levandowski持篤信態度。為迎接其個人所謂「奇點」的到來，他在交通運輸領域的投入也比別人來的更多。在他看來，儘管自動化的卡車和飛機極大程度上避免了人為操作帶來的危險和事故，但如果奇點臨近，人工智慧會從根本上摧毀交通工具，鼓動城市擴張並引發致命的病毒及黑客攻擊。

Levandowski始終對新事物保持著恆久的敏感度和創新精神。而與之相對應的是，凡是涉及自動駕駛且監管相對較為寬鬆的新鮮事物，矽谷常常都會資金及各類支持。正是綜合上述社會條件以及Levandowski的個人魅力、熱情，他得以獲得支持並對未來自動駕駛交通系統可能造成的破壞進行了個性化的調整。

但即便是最智能的車，油門踩久了都有爆胎的風險，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如今，曾被億萬富豪招入麾下的Levandowski正坐在被告席上等待宣判結果，而他的兩位前東家為他的技術打得不可開交。今年2月，谷歌母公司Alphabet旗下的自動駕駛子公司Waymo向舊金山聯邦法院提交訴訟文件稱，該公司時任自動駕駛汽車部門軟體工程師Anthony Levandowski在2016年2月離開谷歌創立自動駕駛卡車公司Otto之前，使用了Waymo內部定製研發的LiDAR（激光雷達）技術來啟動Otto。該技術隨後被Uber用戶開發的其自動駕駛技術。

諷刺的是，2016年8月Uber花了6.8億美元收購剛剛成立6個月的Otto時，看中的正是該公司的激光雷達技術。彼時Levandowski被任命為Uber的副總裁，負責無人駕駛汽車項目。為此，Waymo要求賠償其近19億美元的損失，該數額接近Google整個自駕部門估值（45億美元）的一半，但Uber對一切指控予以了否認。

這場原定於10月在舊金山聯邦法院開庭的審判，無疑將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自動駕駛運輸行業的未來走向。而就在Uber和Waymo因為此次官司鬧得沸沸揚揚之際，Levandowski火上澆油地援引了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拒絕在本案中自證其罪。由於這位明星工程師不配合訴訟調查，Uber在今年5月解僱了他。

如果事實證明那些自動駕駛汽車的造車者都是騙子，那我們還有勇氣相信他們親手創造的「孩子」嗎？在講述Levandowski和他的「奇點」的後面故事之前，讓我們先回顧一下他的成長足跡。

一個少年天才

矽谷盛傳一段名言：「每個人都是天才，只要努力就能成為CEO。」但是，Levandowski身上特有的技術和企業家基因，讓他的成功之路意外地順遂。

Levandowski出生於比利時的布魯塞爾，父母是法國外交官和美國商人。20世紀90年代中期，Levandowski的父親將他帶到加利福尼亞州。他遺傳了父親的商業頭腦，能夠在向小夥伴們兜售糖果的同時，為當地公司搭建網站。在學生時代，Levandowski生活得如魚得水。他的一位同班同學回憶稱，他怎麼也忘不了當年那個瘦削的少年，在用掙到的「第一桶金」迫不及待地買了蘋果牛頓後，給小夥伴們顯擺時熱切的眼神。

Levandowski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本科期間，迎來了自己行業生涯的第一個「小高潮」：他設計了一款能變形的機器人玩具，並藉此賺取了不少專利費。同時，他的網站業務也發展得順風順水，每年能給Levandowski帶來5萬美元的收入，這一度成為他2013年向「紐約客」吹噓的資本。在本科還沒畢業時，Levandowski便在父母的幫助下擁有了自己第一套房子。

談及Levandowski，伯克利的機器人、自動化和新媒體教授Ken Goldberg掩不住眉間的自豪。他直言，Levandowski是自己實驗室最優秀的學生：「當年的他不但精力充沛、天賦異稟，還極富創造力。」2002年，Levandowski被確定為Goldberg互動虛擬現實娛樂系統Tele-Actor的共同發明人，並申請了專利。

（Levandowski與他的機器人）

正是這一年，Levandowski的注意力逐漸轉向交通運輸行業。他母親從布魯塞爾打來的一個電話，似乎決定了Levandowski今後的人生軌跡：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將舉辦一場競賽。這就是2004年的自動駕駛挑戰賽，一場引領交通行業邁向新世紀的「揭幕戰」。

2016年接受採訪時，Levandowski還笑著回憶道：「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就清楚地知道，這就是未來，它似乎在我的DNA深處輕輕敲響了和弦。雖然當時我尚且看不清方向，但我篤定這將改變世界。」

自此，Levandowski一頭扎進了汽車行業，但他不想把人生過得太「無聊」。「我本來想做一台自動化叉車，」Levandowski在2005年的一場比賽中解釋道。「但當有一天，在我開車去伯克利的路上，一堆『光榮的』雅馬哈摩托車掉在了我的皮卡上。在周圍眾人的笑聲中我靈光乍現，Ghostrider的想法誕生了。如果它跑起來比四輪車還穩，那這件事兒得多酷啊！」

（Levandowski和他的Ghostrider團隊）

「為了趕進度，Levandowski每天都比前一天晚一個小時睡覺，他恨不得每天工作25小時。」與Levandowsk共同打造「Ghostrider」的大學同學Randy Miller說：「毫無疑問，他是我見過的最聰明，最努力，又最無所畏懼的人。」

然而，事情的進展似乎並不順利。Levandowski的團隊很快就花光了僅有的積蓄，信用卡也透支了。Ghostrider在加州里士滿街道上測試時，一千英里之內一共撞了800次，這個數字足以令人崩潰。Ghostrider從未贏得過任何一次自動駕駛挑戰賽，但其雄心勃勃的設計成了Levandowski日後的談資。最後，這輛摩托車後來進入了美國史密斯森博物館。

（Levandowski測試Ghostrider）

Levandowski在2005年接受採訪時表示：「我的目的從來都不是自動駕駛挑戰賽，這不是我在機器人技術探索上的終點，反而更像是一個新的開始。在這裡，全球各路精英濟濟一堂，我們能夠清楚地看到業內其他人士在做什麼。同時，相互間的了解交流也幫我們過濾掉許多無用的想法。」

而這群世界級精英取得的共識就是：讓汽車實現自動駕駛必須要依靠激光雷達，以迅速採集汽車周邊的駕駛信息。在第一屆自動駕駛挑戰賽中，由於缺少這一重要設備，沒有一輛車沿規定線路完成比賽。在此後的第二屆比賽中，一位名為Dave Hall的工程師給車輛配備了一個相當巨大的激光雷達。雖然這個雷達是一次性的且看起來十足笨重，但效果相當棒。「這讓我們意識到，誰能用好激光誰就能掌控未來。」Levandowski如是說。

從學校畢業後，Levandowski選擇進入了David Hall旗下的公司Velodyne，當時這家公司的業務重心正從銷售揚聲器轉向製造激光雷達。在這裡，Levandowski不但作為公司第一個銷售代表帶領團隊準備新一屆自動駕駛挑戰賽，還開始接觸到了激光雷達技術。2007年，在第三屆也是最後一屆自動駕駛挑戰賽上，6支完賽車隊里的5支都搭載了Velodyne的激光雷達。

貫穿一生的貴人

但是，Levandowski的野心遠不止於此。他的參賽作品Ghostrider吸引了了Sebastian Thrun的注意。這位斯坦福大學的機器人教授和隊長，帶領自動駕駛賽車隊在第二屆挑戰賽中獲得了第一名。2006年，Thrun向Levandowski伸出了橄欖枝，邀請他共同推進VueTool項目。彼時，該項目致力於藉助安裝在移動車輛上的攝像機將街道城市地圖拼湊在一起。事實上，谷歌當時已經在開發類似系統，並將其命名為街景。2007年年初，谷歌直接將 Thrun和其整個團隊納入麾下，當時團隊成員每人都拿到了至少100萬美元的獎金。

一位熟悉當年細節的工程師透露：「谷歌當年收走VueTool團隊，主要是看中了他們手裡的技術。」有了新的團隊成員加持，他們用售價1.5萬美元的全景網路攝像機，取代了Google體積龐大且售價25萬美元的定製相機。Thrun在2015年曾表示：「當時我們去了汽車門店，Levandowski說我們要一次買100輛車，當時賣車的人都快嚇傻了。」

Levandowski在辦公室里也不消停。他甚至告訴工程師與項目外的同事閑聊，以免浪費時間。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Google工程師說：「Levandowski一進來就霸氣十足，但其實他根本沒權利領導我們。大家雖然暗自嘀咕，但大多數人居然還都很聽話。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魔力，彷彿天生就是一個領導者。」

在Thrun的監督下，谷歌街景車終於在2007年底之前達到了拉里·佩奇的要求，完成了採集百萬英里的道路圖像。然而就在當年10月，這100輛街景車全部罷工，因為這些廉價的全景攝像頭對於雨雪冰凍等天氣根本毫無防禦能力。

Thrun團隊的核心競爭力，是其手上的秘密武器，谷歌工程師們口中的Topcon盒子。它能將原始圖片轉換成數據流，並直接在數據流里插入GPS坐標和其他感測器信息。這個讓搜索巨頭心甘情願掏錢的「小玩意」，來自一家名為510 Systems的矽谷初創公司。

而510 Systems的創始人之一正是Levandowski，該公司由他及其兩位谷歌的同事，伯克利研究員Pierre-Yves Droz和安德魯·舒爾茨（Andrew Schultz）共同組建。和Ghostrider的團隊相同，510 Systems的主要成員都是伯克利的學生，而Levandowski的母親則負責公司辦公室的運營。Levandowski在2016年的採訪中曾說道：「510凝聚了一群製作地圖的人才，就像Navteq，Microsoft和Google那樣。」

最初，谷歌的工程團隊對510 Systems與Levandowski間的「秘密關係」一無所知。直到谷歌開展航空測繪工作後，他們從Levandowski對Topcon盒反映出的蛛絲馬跡中察覺到了問題。不過由於產品體驗不錯，谷歌仍在不斷購買510的產品。

開始在谷歌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事實上，Thrun和Levandowski也算是「命運的寵兒」。在用街景項目震撼了佩奇之後，Thrun提出了一個野心勃勃的項目——「Ground Truth」。他們計劃用車輛、飛機再加上印度2000多名製圖師，為全世界的街道繪製地圖。一旦成功，谷歌就不再需要為外部地圖支付昂貴的許可費，並可以為Android手機提供免費的實時導航路線。這也成為了智能手機時代初期，谷歌面對蘋果公司競爭時的最大賣點。

在計劃開始的最初幾個月里，Levandowski在山景城和印度海德拉巴之間穿梭。但他居然能夠「忙裡偷閒」，和斯坦福計算機專家，汽車初創公司Zoox創始人Jesse Levinson共同開發了一款在線股票交易市場預測的遊戲。前510 Systems工程師Ben Discoe評價說：「Levandowski似乎總能在一分鐘內跑完一英里的路程，路上還能順便再完成10個任務。他這份工程師的熱情是會傳染的。」

Ground Truth項目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其速度及準確性甚至超過了谷歌街景。於是，Page賦予了Thrun隨意選擇項目的自由。最終，他選擇回歸自動駕駛汽車。

2008年，Project Chauffeur項目正式啟動，Levandowski也成了Thrun的左膀右臂。與街景項目一樣，谷歌工程師將負責軟體工作，510 Systems及Levandowski新創立公司Anthony』s Robots則提供激光雷達及車體。

Levandowski將這樣的安排比作一道防火牆： 「一旦自動駕駛汽車發生任何事故，谷歌絕對不想讓他們的名字與舊金山的車輛相關聯。」這中安排至少保障谷歌的名聲不會受到損害。

為了使Project Chauffeur項目儘快落地，Levandowski還尋求了他在伯克利工作的電影製作人的幫助。他們共同打造了一檔自動駕駛汽車送披薩的電視節目，將其項目推而廣之。

短短數周內，Levandowski的團隊就讓這輛名為Pribot的自動駕駛汽車在路上跑了起來。「簡直就像是在上演一部西部世界，」Ben Discoe回憶道，「Levandowski和Pierre-Yves直接將演算法導入汽車。車在路上行駛得跌跌撞撞，經常會與其他車輛擦身而過，很多次還差點跑下公路。即便這樣，他們在回來的路上還是有說有笑，大聲談論那些足以振奮人心的故事。」

但是，在「探索」頻道節目拍攝過程中，Levandowski謹遵法律條文。他們專門封閉了海灣大橋，拍攝全程還有一隊警察在現場。除了被一堵牆擋住了去路外，這次遞送披薩的任務完成的還是十分成功的。「這一路上肯定免不了顛簸和淤青。」Levandowski說。

此外，一場事故激發了Levandowski對自駕汽車鬥志。2010年，Levandowski的女朋友 Stefanie Olsen遭遇嚴重車禍，彼時她已有9個月身孕。「我的第一個孩子Alex差一點就錯過了這個世界。」Levandowski在2013年伯克利的演講中說道。「傳統交通佔用了人們大量的時間、資源和生活。而對於能解決這個問題的人，我們稱他是救世主也不為過。」

在接下來的幾年間，Levandowski逐漸挑起了Project Chauffeur的大梁。510 System為谷歌打造了5輛自動駕駛汽車，以及其他一些車身配件，像自動駕駛拖拉機和攜帶型激光雷達系統。Levandowski的一位朋友說：「他就像困在瓶子里的一道閃電，高瞻遠矚且精力充沛。跟他一起頭腦風暴是我最大的樂趣，可以一起規劃我們共同熱愛的世界願景。」

但就是這用不完的能量也給Levandowski惹了不少麻煩。「他對機器人接管世界這種事有著莫名的堅持，而且還是那種軍事化的直接管控。」這位朋友說道，「不過，控制機器人的不是天網，而是 Levandowski 自己。而且，他也經常會提起想去一個小島上建立自己的國度，一個風景優美卻充滿蠻荒力量的國家。最可怕的是，他好像總在自己秘密謀劃些什麼，而你根本不可能發現。」

2011年初，Levandowski的秘密計劃開始了……

下篇預告：起底Anthony Levandowski：如何用一個U盤差點毀了Uber？（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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