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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指揮家——克勞迪奧·阿巴多

霍洛維茨在莫斯科

——一個關於藝術、人性以及政治的故事

春天的某個上午,一張內容簡單的海報出現在莫斯科音樂學院淺黃色的牆壁上。上面稱「弗拉基米爾·霍洛維茨(美國)」將在此舉行一場鋼琴獨奏會。海報僅僅一張——卻使整個蘇聯首都如受電擊,引發陣陣驚愕與狂喜。所有看到海報或只是聽說此事的人,都意識到這將是一場令人永生難忘的音樂盛宴。事實的確如此。

天哪,你真該去聽聽!

但你又怎麼可能去呢?向公眾出售的門票不到400張,而俄羅斯音樂愛好者排成長龍,在售票處徹夜守候,開張後幾分鐘就搶購一空。學院華美的音樂大廳其餘1800個座位已悉數被政府官員和各國外交使團成員預訂。

《霍洛維茨在莫斯科》預告片

1986年4月20日,星期天,莫斯科時間下午4點,音樂會即將開始,天正下著雨。數百人打著傘站在音樂廳外的大街上。雨中的人們知道自己一個音符也聽不見,他們僅僅是為了今後能對別人說,這一天,他們也在那裡。

演出時刻已到。當一個身著深藍套裝、打著蝴蝶領結的瘦小老人在舞台一側出現時,立刻掌聲雷動,掌聲從靠近舞台的觀眾席開始,迅速席捲整個大廳,其中還伴隨著歡呼聲。與此同時,老人顫顫巍巍走到舞台中央,對觀眾聳聳肩,揮揮手,略顯不安地咧嘴一笑,輕輕撫摸自己的鋼琴——似乎在給樂器和自己鼓勁兒,然後坐下,等候寂靜的來臨。

接著他將雙手放在了鍵盤上,奏出斯卡拉蒂奏鳴曲的最初幾個音符——伴隨著這個動作,所有的記憶與情感都被推向高潮。(美國人)弗拉基米爾·霍洛維茨回來了,時年82歲,闊別60餘年之後,在生養自己的祖國再次登台演奏。

他的演奏既精微細膩,又剛健有力。他給聽眾描繪清新柔美的彩虹和所向披靡的雷暴。當他開始演奏俄羅斯作曲家拉赫瑪尼諾夫和斯克里亞賓的作品時,許多聽眾潸然淚下。霍洛維茨讓音樂自由傾瀉,使情緒不斷升溫,連續重擊出那著名的八度音,對每組樂曲結束後震耳欲聾的「Bravo」(喝彩聲),報以開懷一笑,並頑皮地擺動指頭向聽眾致意。

「這音樂非人類所能做到。它只能來自天堂。」幕間休息時一位聽眾如是說。另一位則宣稱:「他是唯一能夠表現色彩的鋼琴家。」大廳里有位蘇聯鋼琴家告訴採訪者:「他的音樂簡直美輪美奐,隨著空氣(旋律)流動」。

《紐約時報》第二天的頭版頭條,以這樣的標題來概括聽眾的反應:《霍洛維茨在莫斯科:喝采與淚水》。

霍洛維茨1925年離開俄國,當時還是一位年僅22歲、來自基輔的英俊男孩,其絢麗輝煌的演奏風格已使他在祖國遠近聞名。甚至邊境上的士兵都知道他。其中一位拍著年輕的沃洛迪亞·「戈洛維茨」(Volodya Gorovitz)的肩膀說:「你雖然走了,別忘了你的祖國。」霍洛維茨在為這一忠告所感動的同時,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因為這些士兵沒有叫他脫鞋檢查,而裡面藏著幾千美元,是他在德國巡迴演出必需的費用。他的出境簽證允許他離開6個月,而他一去就是60年,並在1942年成為美國公民,他還常說不想再回到蘇聯。

然而,時至暮年,他開始屈服於一個願望:「在我死之前,再看看俄羅斯」。1985年,美蘇文化交流協議重新啟動,他急切地詢問經紀人彼得·蓋爾布(Peter Gelb),自己是不是可以考慮以「和平大使」的身份回去。後者向他保證,可以按照霍洛維茨的一貫作風——在美國大使的住地Spaso House弄一套舒適的房間,帶上大師自己的斯坦威鋼琴和隨從,並且每天從巴黎採購多佛鰈魚——來進行這次旅行。霍洛維茨說「行」。於是對外界宣布了這項旅行計劃。

霍洛維茨的一位侄女從哈爾科夫來信問道:「親愛的沃洛迪亞,您真的要來嗎?我們會來機場接您······非常高興能見到你。我做夢都想聽您的音樂會,如今就要夢想成真······恭候您的到來。」

「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才9歲」,霍洛維茨在翻譯這封信時抬起頭說,「現在她已經70歲了!」

當霍洛維茨與妻子旺達·托斯卡尼尼·霍洛維茨走出那架從巴黎來的飛機時,艾萊娜·多爾伯格果然在莫斯科機場等候這位大名鼎鼎的叔叔。

不顧電視台的閃光燈和記者的提問,兩位老親戚坐在機場休息室的一個角落裡就開始敘舊。

在蘇聯首都停留期間,霍洛維茨大部分時間都將自己封閉在亞瑟·哈特曼(Arthur Hartman)大使那座寬敞的官邸內。不過他還是搞了一次「拜謁」活動——造訪作曲家斯克里亞賓的故居。斯克里亞賓曾對年輕的沃洛迪亞的演技褒獎有加。在作曲家本人的鋼琴上,霍洛維茲為作曲家的女兒葉萊娜和為數不多的一組美國陪同人員彈奏了斯克里亞賓的練習曲。

音樂會之前的星期五下午,霍洛維茨來到音樂廳,在滿屋子的音樂學院學生和教授面前排練。他極為細心地檢查了燈光和鋼琴在舞台上的位置,與攝影師開了幾句玩笑。然後,他意識到學生們已急不可待,於是開始認真地演奏。大廳頓時一片肅靜。排練變成了一場音樂會,成為接下來那場正式演出的序幕。許多學生閉上了眼睛,以便聚精會神地領會其中的奧妙。霍洛維茨的一位隨行人員興奮地說,這場「排練」是他聽過的霍洛維茨最完美的演出之一,這是星期天那場將向西歐和美國進行電視轉播的正式演出的一個極好兆頭。學生們為霍洛維茨喝彩了好幾分鐘,接著又尾隨他進入學校的庭院,圍觀他的汽車,愛不釋手、讚嘆不已。儘管竭盡全力布設了一條警戒線,將這輛豪華轎車移動到50英尺外的街上還是花了近半小時。甚至在汽車終於逃離這群年輕的仰慕者,飛馳而去之後,學生們仍三五成群站在那兒討論剛剛聽到的東西,滿懷敬畏、欽佩與驚異之情。

兩天後舉行正式演出的這個下午,這些學生中有許多人又回到這裡,希望再次聆聽。苦於沒有門票,他們設法躲過了學校大樓四周設立的警戒線,在音樂會剛剛開始時湧入樓座。他們當中有大約200人緊靠後牆或者擠在過道上。在這張錄音中,如果你在第一首斯卡拉蒂奏鳴曲的開頭聽到一陣意外的吵嚷聲,那就是蘇聯警察試圖(但未能成功)將學生趕出樓座時所造成的聲音。學生們守住了自己的陣地,警察退卻了,在一大批忠實的年輕聽眾兼擅自闖入者在場的情況下,音樂會繼續進行。

這場音樂會的舉行,正值國際局勢緊張之際。美國空軍剛剛轟炸了利比亞,引起了蘇聯的強烈不滿,過去一周以來,世界各地的電視屏幕充斥著戰爭喧囂的圖景。如今,在同樣的屏幕上,卻突然出現一幅親切、溫柔的畫面:一位偉大的美國鋼琴家正在為俄羅斯聽眾演奏舒曼《童年情景》中的那段《夢幻曲》。霍洛維茨選擇的安可曲所表達的情感,整個音樂廳的人無不為之動容。在數千英里之外的紐約,電視評論家和專欄作家安德魯·盧萊(Andrew Rooney)也感受到了此時此刻這種情感的力量。在第二天的專欄中,他寫道:

「在音樂會的後半部分,看著這位82歲的天才的演奏,因為某種我無法解釋的神秘原因,我的眼睛濕潤了,不是悲傷,而是喜悅。這多少與我的自豪感有關,就在那一刻,我為自己是同一個文明中的一分子而自豪,而這位正在演奏鋼琴的偉大和不朽的老人也是其中的一個部分。」

「當電視鏡頭從鍵盤上霍洛維茨的手指移到聽眾席中一位蘇聯公民的臉上時,我感到自己的眼淚快掉下來了。他看上去不像是敵人。他緊閉雙眼,頭略微後傾以便面部朝上······

一滴淚珠從他的臉頰流下。」

「同一滴淚珠,從我的臉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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