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日本里的另一個民族

最新 10-08

從小時候起，就沒有任何一片土地可以稱為祖國，

沒有一個地方是我的故鄉。

國家是什麼？國籍是什麼？

我到底是哪國人？

日本基本上，是一個單一民族的國家，除了北海道有很少的阿伊努人之外，整個日本，就只有一個民族，那就是我們非常熟悉的大和民族。

但其實在日本這片土地上，還生活著一群人他們擁有日本的國籍，名字，身份，但從面貌和行為，與大和民族沒有任何不同，他們數量龐大，曾有300萬之多，他們就是——在日朝鮮人。

「你以為是我想來日本的嗎？」

——歷史總是突如其來的改變命運

松田翔太的電影《壞傢伙》里有一個關於在日朝鮮人的片段，這一段戲是古惑仔們要打架，日本學生叫一群韓國學生滾出日本，韓國學生就說「你不想想我們為什麼在這裡？我們想這樣的嗎？」

電影《壞傢伙》劇照

那麼在日朝鮮人到底是為什麼留在日本的呢？

只能說，造化弄人。

19世紀末20世紀初，朝鮮半島還屬於一個國家，沒有分成南北兩派，在李朝的統治之下，延續了差不多有500年之久。這個時候的朝鮮，雖然沒什麼內憂，卻外患不斷，最大的一個外患，就是明治維新之後國力強大的日本。

說出這個時間點大概大家心裡也有數，甲午中日戰爭前後嘛，日本跟著歐洲爸爸美國爸爸學習，厲害了，國力增強了，胃口自然也就大了，都敢打他曾經的中國爸爸了，吃下朝鮮這個彈丸之地還不是輕輕鬆鬆？

在清政府戰敗後簽訂《馬關條約》後，日本就把手伸向了朝鮮，以「保護朝鮮免受清朝吞併」的名義，強行將朝鮮從中國的屬國變成了日本的勢力範圍，連國名也從「朝鮮」變成了「大韓帝國」。

朝鮮在日本統治時期

和偽滿洲國政策差不多，日本也沒有廢黜朝鮮皇帝，表面上繼續承認李朝，但是建立了日本人主導的「統監府」，通過它實際操控朝鮮。說一個大家比較熟悉的人吧，《馬關條約》的簽訂者，伊藤博文，他就是第一任朝鮮統監。

1910年8月22日，日本同大韓帝國秘密簽訂了《日韓合併條約》，完全吞併了朝鮮。至此，朝鮮半島上的朝鮮人，徹底淪為了日本國的二等公民。

吞併朝鮮的日本，當時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因為過快的發展工業，日本國內的勞動力當然會不足，像美國大量的黑人勞動力一樣，日本也需要從朝鮮抓壯丁，就這樣，一波又一波的朝鮮青壯年勞動力被送去日本。

20世紀40年代摸，日本就有250萬朝鮮人了，這個數我們看似乎不過，但要知道，當時的日本，總人口也只有7000萬。

黑人在美國經歷了多少年被歧視被奴役的時光，在日朝鮮人就經歷著同樣的痛苦。

他們被吞併的時候無力反抗，被排遣做廉價勞動力的時候不情不願，但造化弄人，歷史總是不會給人自主選擇的權利。

「作為被兩個國家都拋棄的人，我們很迷茫。」

——漫長的國籍問題

從朝鮮人來到日本，到現在這100年時間，其實他們並不是沒有回歸國家的機會，也不是沒有歸順日本的可能，可是由於種種原因，「在日朝鮮人」依然被歷史拋棄，成為了最尷尬的存在。

第一個機會，就是日本戰敗。

「二戰」失敗的日本，在1945年投降並接受《波茨坦公告》，連明確的說明，日本國土就是北海道，本州，九州，四國這四個大島和附屬群島，曾經的所有日本殖民地，又可以獲得獨立。

1947年，日本發布了在日朝鮮人的「外國人登陸令」，要求他們向外國人一樣去政府機構登記，命令一經下達，就有約8.7萬在日朝鮮人和他們的6000多名日本配偶一起回到了已經成為社會主義國家的朝鮮。

但是等待他們的命運卻並不樂觀，日本有調查顯示，在返回的人中，有大約1萬人被送入監獄，其中原因當然與意識形態有關，紀錄片《親愛的平壤》講述的就是這個群體中極具代表性的一家在日朝鮮人的故事——

片中講述的是第一代在日朝鮮人夫婦，年輕時懷著對祖國滿腔的熱情將三個日本出生，並且幾乎長大成人的兒子，送回了祖國北朝鮮。

三個回到北朝鮮的兄弟，生活各自有了很大的改變，大哥昔日在日本非常喜歡西洋音樂，但是在北朝鮮西洋音樂也是被禁止的，只能聽一些古典音樂。大哥的音樂夢想沒有機會實現，只能教授自己的兒子學習。

鏡頭切到2004年，時間匆匆流去，距離將三個兒子送回祖國，已經幾十年了，小女兒問父親：「後悔送三個兒子回到北朝鮮嗎？」

父親時隔境遷的回答是，當時也是沒有辦法啊。

這裡面有有多少無奈，我們不得而知。只是生活在日本，想必能看到關於朝鮮的那些新聞，自己親手把三個兒子推向的那個國家，究竟是福是禍，箇中滋味卻難以為外人道。

紀錄片的最後，父親已經中風躺在床上，似乎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在激動的說給自己結髮妻子的道別話語後，父親看著鏡頭，最後喊出了一句：「加油，平壤！」。

紀錄片《親愛的平壤》，講的是忠於北朝鮮並成功回國的一批人。

除此之外，冷戰期間屬於同一陣營的韓國，也迎來了大批從日本回歸的朝鮮人，這個數量其實要遠遠大於回歸北朝鮮的人數，還是和意識形態問題有關，據不完全統計，現在的在日朝鮮人中，有80%都加入了韓國國籍。

回歸祖國的人，無論選擇北朝鮮還是南朝鮮，他們至少都是落葉歸根的，但總還剩餘一部分在日韓國人，出於種種原因，沒有離開日本。

1952年，《舊金山和約》頒布生效，日本宣布收回「在殖民地出生者的日本國籍」，也就是說，還留在日本的朝鮮人，這下連日本國籍也沒有了。

沒拿到韓國國籍，失去日本國籍，他們徹底成為了沒有歸宿的人。

這樣無依無靠沒有身份的日子，居然在當局的磨磨蹭蹭中持續了幾十年之久，直到1991年，政府才給了他們一個新的身份——「特別永住者」。

去過日本入管局的人，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這個除了永住者和非永住者之外的奇怪選項，前兩者不多解釋了，就是有綠卡的人和沒有綠卡的人，但是這個「特殊永住者」，是什麼人呢？

他們就是沒有日本國籍，卻可以在日本永久居住，像日本人一樣升學，就業（當然會麻煩很多很多），但永遠無法成為正式日本公民的人。

這些人中，99%是朝鮮出身，1%是中國台灣和其他地區出身。

理論上他們比一般的外國人享有很多的權利：比如，只要不犯顛覆國家罪、戰爭罪、7年以上的刑事罪就不會被遣返（事實上不可能遣返他們，韓國不收，北朝鮮和日本沒有國交關係，估計收他們也不會回去）、登錄證攜帶的懲罰減半……

但是看看他們職業的調查圖，就知道他們究竟生活的如何——

很明顯，在日朝鮮人，大多數只能從事低層次的體力勞動或各種低下職業。

根據日本警察廳的調查，全日本的彈子房（日本的一種遊戲廳，帶有賭博性質）經營者80%—90%是這些韓國朝鮮人，日本人和華僑各占剩下的5%。山口組的六代頭目高山清司就說過，暴力團的60%是部落民，30%是在日韓國朝鮮人，剩下的10%是一般的日本人。

自己的國家裡沒有家，在日本沒有參政權、沒有年金保險、沒有社會保障、上學受欺負，職業受歧視，一生都過的極其不安穩。

他們，根本就是被兩個國家拋棄的棄民。

我究竟身屬何方？

一張外國人登陸證明，一份特殊永住者身份。

這就是在日朝鮮人的全部。

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不是第一代在日朝鮮人，生在日本，長在日本，吃喝拉撒和日本人都沒有任何區別，然而他們卻無法真正成為日本人。

第一個原因，就是大和民族是個內外分得特別清楚的民族，這不只是針對朝鮮人，在整個社會，這都是一種明顯的風氣。

怎麼講呢，舉個例子來說，在公司里，稱呼領導的名字，一定要加上他的頭銜，比如「上田部長」；但如果有客戶來訪，營業員就會說：「請稍等，我這就去叫上田來。」看，這裡就不在帶頭銜了。因為在客戶面前，公司是一個「內在」整體，對外的時候，大家就沒有內部關係了。

在面對在日朝鮮人方面，日本人也是一樣，在日朝鮮人無論在日本呆多久，都依然是「外人」，無法像對待「自己人」一樣對待，所以自然不容易接受。

第二個原因呢，大概就是朝鮮人自己的問題。朝鮮民族和日本的大和民族一樣，凝聚力極強，這一點我們也應該是有感觸的，他們抱團，注重內部團結，重視語言文化，甚至美食，聽我在日本的朋友說，即使是一次朝鮮都沒去過，從小就生活在日本的在日朝鮮人同學，也會做韓國料理，吃泡菜和拌飯呢~你再問問那些出生在美國的中國孩子，誰還會做中國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