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行走在歷史的小巷裡
假期,我走了一趟鳳凰。
很多年前,一個名叫路易的紐西蘭詩人,給鳳凰下了這樣一句評語:「中國最美麗的小鎮」,於是鳳凰的名聲就日漸見響了起來。但我鍾情鳳凰更多的緣於一個人,一軸散著淡淡墨香的書卷,一段凝固在小巷深處的歷史。
到鳳凰時,正是傍晚,幾束淡淡的夕陽正斜著照在鳳凰的青黑瓦檐上,有三幾隻鳥兒從天上飛過,身影還清晰著;眼前的街道,店鋪光亮如新,高掛的旗幡卻已顯陳。這陌生的人和物,卻又似乎是熟悉的。這就是那美麗的書卷中描繪的翠翠蕭蕭們的故鄉么?小巷漸漸暗下去了,人影漸漸模糊,和古老的街道混在一起,分不清了。我的鳳凰之行,就在一種歷史與現實的恍惚中開始。
第二天,我起來個大早,就迫不及待沒入鳳凰古老而幽深的小巷裡,去尋找那些藏在小巷深處的歷史故事。
鳳凰真的很老了,空氣中也似乎時時能聞到歷史的滄桑。
鳳凰的小巷,大都是窄窄的,寬不盈丈,青石板(或硃砂石)鋪就,被歲月的腳印磨得發亮了,和它的歷史一樣的鮮活,也一樣的厚重。
偶爾,黑瓦白牆的院里會探出些枝條來,間或還會有三兩朵小花點著,淡淡的散著香氣。小巷兩旁,都是些老宅,一個門兒一個門兒挨著。房子一律兩層,磚木結構的居多,屋角高高的翹起,看看顏色,一律的青黑,有好一番歲月了吧。牆壁皆素色,有點斑駁,輕輕的摸一摸,似乎滿手都是歷史。臨街的牆,或點著些花窗,從窗戶看進去,這些雕著花的窗後,偶爾有好奇的目光透出,成為風景里的點綴。
鳳凰的老宅,不像北方大院那樣大氣,卻講究一種精緻小巧的格局,進門是一道木雕的屏風,屏風後是天井,一般座有個大陶缸,種著蓮荷,再裡面是雕花的木門,兩旁的木柱上,掛著烏漆底金字的木楹聯。
鳳凰的歷史,就藏在這些古老的宅子里么?我知道,來之前我所了解的只是些許梗概,其細節定在這古老的小巷,這小巷的老屋裡鮮活著。
我行走在這幽深的小巷裡,小心翼翼,不時的停下腳步,顧盼,注視,傾聽,尋找那些給中國近代歷史寫下過華彩篇章的宅子。
在南中營街有一處清靜儒雅的老宅,樸素的門庭,斑駁的磚牆,蒼老中顯示著一份親切。這就是沈從文的故居。
這是一座南方式樣的四合院,磚木結構,三間正屋,左右四間廂房。沈從文生在這裡,也在這裡度過他的童年。鳳凰養育了沈從文,他那些以故鄉為背景的文字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寫下了極輝煌的一頁;而沈從文也成就了鳳凰,哲人遠去後,留下的這宅子,和他的著作一樣,造福著後人。
我總想,鳳凰有一個沈從文也就夠了,一個那麼小地方,出了這樣一個文化巨人。但鳳凰卻不僅僅只有一個沈叢文,他的身前身後站著一批足以改寫中國文化史的人物。
在古城道門口街,有座「鳳凰古城歷史文化博物館」,其還有另一個名字:「陳寶箴世家」。黃永玉為其撰寫並刻了碑記《華彩世家》,記載著陳寶箴世家與鳳凰的故事。碑文開頭云:「清末傑出的政治革新家陳寶箴先生和他的公子陳三立先生的政治生涯,是從我們鳳凰縣開始的。」走進這座百年的老屋,我再一次感受到鳳凰帶來的心靈的震撼。陳寶箴一門三代四傑,《辭海》里有關他們的記述就有4個獨立的辭條,分別記述他們的成就。我心懷恭敬,仰視著屋內陳列的照片和實物,再一次認識這些近現代史上耀眼的人物:
陳三立,陳寶箴之子,有「維新四公子」之稱,同光體詩派領袖。陳寶箴,清末維新派人物,官至湖南巡撫。領導湖南新政,使湖南被當時輿論稱之為中國最富有生機的省份。後被革職。有遺囑云:「陳氏後代當做到六字,不治產,不問政。」
陳衡恪(師曾),三立長子,清光緒二年(1876年)農曆2月17日誕生於鳳凰古城道門口,被尊為中國近代畫壇領袖。
陳寅恪,三立第三子,史學大師,被稱為「全中國最博學之人」。
在這裡,我第一次知道,這個深深地影響著中國近代文化史的家族與鳳凰有那麼深的淵源。
在文星街內的一個小巷裡,還有座矮小的四合院,裡面曾住過鳳凰歷史上一個聲名顯赫的人物——熊希齡。曾任北洋政府第一任總理,後辭官從事兒童教養及慈善事業,曾作詩云:萬樹桃花手自栽,病中猶為看花來。兒童月與花俱長,各自拈花笑一回。在這裡,我看到了一個鳳凰人從政治人物向文化人物的歸返。
走出小巷,穿過紫紅砂石的古城牆,就到了沱江邊。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濕潤的空氣。走到江中的石墩,往回眺望,素牆黑瓦的古城,從山上沿著山勢向沱江鋪展開,一直到江邊才停頓下來。於是,小城一半黑烏烏的立在江邊,一半青幽幽的浸在江里。從老屋裡出來時,天飄起了細雨,我走在青石板上,沒有打傘,任由雨絲飄在身上,聽淅淅瀝瀝的雨聲,從小巷兩旁的瓦檐上濺落,感到一種無比的愜意。
沱江,浸潤了小城,也涵育了一方人情民氣,成為滋養鳳凰文化的又一重要源頭。我走在江邊那條小街上,走在沱江邊上細雨紛飛垂柳掩映的翠綠里,煙雨鳳凰,很有點江南的味道。
這是一條被現代商業文明改造過的小街,一邊店鋪林立,一邊垂柳掩映。人很多。那些踮起腳尖,撐著雨傘,匆匆走著的是遊人;戴著草帽,慢悠悠的走的,那才是鳳凰人。
鳳凰帶著一份閑適和恬淡。
在那些敞開著門的店鋪里,大都擺賣著些鳳凰特色的玩意。在半明半暗的廳堂里,三兩個女孩,圍張小桌,在綉著什麼,一邊飛針走線,一邊輕輕聲細語。這些鳳凰女子,大多民族打扮,一個個,身上頭上全是文章。
這些擺賣,最讓我感到賞心悅目的是街邊的賣花攤檔,一些鳳凰女子用鮮花鮮草編紮成一個個花環來賣。這些花草全是從山野里採回,朵兒不大,星星點點,卻生意勃勃,戴在頭上滿頭春光,這些編花女,裝點了自己,裝點了遊人,也裝點了鳳凰。這類花檔很多,街頭巷尾都是。清晨,你早點起來,行人還少,一些鳳凰女早已把花檔擺開了,一些女孩拎著花籃在深巷裡細聲叫賣,清脆的聲音和著花香在幽深的小巷裡裊裊傳出。「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當是這種意境吧。
行走在鳳凰的小街小巷裡,見不到一個垃圾桶,但街道一律乾淨,似乎走過的是一雙雙沒有塵埃的腳。現代文明沖不掉這塊土地原有的純美和淳樸,鳳凰依然純凈秀美。於是引來了很多的人,到這旅遊,在這住下。
其中又一個大師級的人物回來了。黃永玉,這個鳳凰的兒子,回來了,在小城裡一條怡靜的小巷裡建了房子住了下來。一把刻刀,一支畫筆,雕畫著這座古城的鮮活的歷史和鳳凰人鍾毓靈秀的精神氣及百世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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