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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簡化工作太草率,讓漢字至今傷痕纍纍 | 短史記


圖:國子監大街之繁體「聖人鄰裡」匾




文 | 諶旭彬



2008年,海外某《僑報》曾赫然刊文《乾隆生母享盡孝子福》;2014年,央視某名主持為撞球職業選手題詞「玖球天後」,周杰倫名曲《發如雪》被普遍寫成《發如雪》,曲阜孔廟竟然有一座「後土祠」(據聞已於2014年更正);2016年,北京國子監大街之繁體門匾「聖人鄰里」,被誤寫成了「聖人鄰裡」。……




這些笑話每每成為新聞,也每每勾起漢字的簡、繁之爭。




一、漢字簡化往事




1、50年代追求「漢字拼音化」,漢字簡化只被視作權宜的過渡手段




1935年,在錢玄同等人的推動下,國民政府曾按「述而不作」(使用已通行的字體,不另造字)的理念,制定了《第一批簡體字表》,共324個字。但因考試院長戴季陶等人反對,該方案被擱置。①




50年代,漢字簡化再次被政府提上日程,但地位尷尬——當時正大力提倡漢語字母化,漢字簡化不過是過渡手段。吳玉章在《人民日報》上說得明白:





「毛澤東同志在一九五一年指示:文字改革要走世界文字共同的拼音方向;但在實現拼音化以前,首先必須簡化漢字,以利目前的應用。」②




胡喬木也回憶:




「毛主席作了不少指示,下了很大決心,以致在一次會上講要實行拼音化、拉丁化。……這件事的起因是毛澤東同斯大林談話,斯大林提出漢字太難,是否可以搞一個民族化的拼音方案,不一定按照別國的字母來設計。」③




1952年文字改革研究委員會成立。郭沫若到會傳達了毛澤東的上述指示。④會後,文字改革方向被確立下來:1、研究中國文字拼音化;2、整理漢字並提出簡化方案。後者只是前者的權宜之計。對此,文改會常務委員葉恭綽,有明確解釋:





「毛主席既已明白指示走世界各國共同的拼音方向,我們的工作也正是朝著這個方向進行的,那麼我們所要經過長期大力推行的新的文字,應當不是別的,而是拼音文字。正是因為拼音文字在目前不能馬上實行,所以我們才進行漢字簡化來適應當前的迫切要求。如果簡化漢字的方案弄得也要經過長期的大力推行才能收效,那就顯然是不切實際的了。」⑤




被如此定位,漢字簡化能獲得怎樣的學術待遇,也就不言而喻了。吳玉章覺得「即使(簡化方案)不很理想」,也「不失為過渡時期的一種權宜辦法」,可謂當時文改會成員們的典型心態。⑥




2008年,某海外《僑報》刊文「乾隆生母享盡孝子福」




2、55年的《漢字簡化草案》,存在非常多的問題




1952年下半年,文改會擬出了《常用漢字簡化表草案》第一稿,收入簡體字700個。毛澤東審閱後批示:





700個不夠。要多利用草體,找出簡化規律,做出基本形體;漢字數量必須大大減縮,一個字可以代替好幾個字。只有從形體上和數量上同時精簡,才算得上簡化。




隨後,專家組試圖遵照指示,精簡漢字總量。但保留哪些字,廢除哪些字,很難取得一致意見;只得先從700個簡體字中篩選出338個流行廣、爭議小的簡體字,擬出第二稿。被中央以簡化數量太少為由駁回後,專家組又採取簡化偏旁、收入行、草書寫法的辦法,擬出第三稿,將簡體字規模擴充至1634個。但卻引起各行業的強烈反對。印刷部門尤其痛心疾首,因為要重鑄1600多個銅字模,簡直是滅頂之災;此外,草書寫法的收入,打亂了原來的部首系統,以前按部首、筆畫編排的字典、電報碼本、檔案、索引系統,都面臨無法繼續使用的問題……於是第四稿又將印刷體簡化字縮減為600個。⑦




1955年1月,《漢字簡化方案草案》對外公開。回頭審視,這個《草案》存在許多明顯的問題。譬如,雖然定下了不造新字的原則,實際上並沒有做到。

像「瞭解」的「瞭」,明明有約定俗成的「了」字可用,卻非要臆造一個「(目了)」(左「目」右「了」)。一味追求減少筆畫,往往放棄常用本體字,改取異體字。像「足跡」的「跡」,本該選用「跡」,但僅因「跡」字筆畫少,就棄「跡」而不用。

此外,教育部公布的1500個常用字,草案只簡化了335個,僅佔到草案全部簡體字總數的22%,也可見其工作重心,已偏離了方便民眾日常使用的初衷。⑧





圖:網友2013年拍攝的曲阜「後土祠」(右邊介紹文字系正確寫法)



3、56年的《漢字簡化方案》,「使漢字的混亂達八年之久」




1956年1月,《漢字簡化方案》正式出台,確定了515個簡體字和54個簡化偏旁。值得注意的是,該《方案》收錄了大量在民間流傳但並未達到「普遍約定俗成」程度的簡體字,像幣、鄉、僅、藝、療等字,在當時均尚局限於部分行業使用;還收錄了不少新造之字,如習、倉、齒、塊、傘等等。這兩類共佔到了《方案》簡體字總量的31%。




這種情況,帶來了兩大後果:





1、新造簡體字面貌陌生,給語文教學帶來了很大困難,如「倉」被簡化成了「倉」,但方案並沒有規定「搶」可以簡化成「搶」,學生不但需要學一個全新的詞「倉」,繁體的「倉」也不能丟,等於增加了負擔。




2、《方案》帶動了民間自由造字的風潮。有學者評價稱:「由於《方案》在簡化偏旁的使用範圍方面,交代得不夠明確,以致各簡各的,使漢字的混亂達八年之久。人們不清楚哪些是國家公布的簡體字,哪些不是。」




1964年,國務院不得不又編製了一份《簡化字總表》,來糾正這種混亂。




但《總表》又帶來了新的混亂。




譬如,《總表》把「寧」簡化成「寧」;但「寧」是甲骨文、金文中既有的字,讀「zhu」,意指儲藏財務的器具。為了區分,《總表》就生造了一個「宀一」(上「宀」下「一」),把「貯存」變成「貯存」;「佇立」變成「佇立」……

這種臆造詞,在當時只有親手造它的專家能認得,既增加了民眾識字的難度,也破壞漢字固有的體系,「貯」、「佇」二字,顯然已喪失了會意的功能。




再如,復、複、覆三個字,都被簡化成「復」,導致民眾分不清「復國」到底是復興國家呢,還是傾覆國家;《總表》只好不給任何理由,強行註解:「答覆、反覆的覆簡化作復,覆蓋、顛覆仍用覆」。

如此看似簡化,實際上增加了民眾識字的困難,後來更成為了讓無數學子頭疼的「高考語文知識點」(高考語文中很多令人頭疼的拼音知識點,多是由《總表》生造而來)。





圖:2014年轟動一時的「玖球天後」事件




4、70年代中期,發動群眾硬造缺胳膊少腿的「二簡字」



《簡化字總表》將平均每字筆畫從16筆降低到10.3筆,但它並不是49年後漢字簡化史的終點。1977年底,「二簡字」又橫空出世。




「二簡字」,是相對於《簡化字總表》的「一簡字」而言的。《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把原來590個一簡字化為462個二簡字(不包括簡化偏旁類推出來的391個二簡字),平均每字筆畫從13.1筆降低到6.9筆。




和一簡字相同,二簡字也是政權力量推動的結果。早在1960年,一簡字的遺留問題尚未解決之時,中央就出台文件要求:「現有的漢字還必須再簡化一批,使每一個字儘可能不到十筆或不超過十筆。」並號召採取群眾運動的辦法:「這一任務必須依靠廣大群眾,廣大群眾對此是十分熱心和有辦法的。」⑩文革中後期,文改會恢復運作,即選擇從大字報中「廣泛搜集群眾中流行的簡化字」。當時高層對二簡字的規模要求很高,1975年,文改會整理出111個新簡化字,報送國務院審閱,曾被質問「為什麼(只)簡化這麼一點?」




和一簡字不同,二簡字主要是人為硬造,為簡化而簡化。

推出之後,即遭到學界一致的批評,譏諷其缺胳膊少腿難看至極。故1978年教育部和中宣部分別發出內部通知,要求教科書和報刊圖書暫停使用二簡字。但漢字拉丁拼音化仍被視為「文字改革的大旗」,二簡字也仍被當作過渡時期的權宜之計在民間流傳。

直到1985年,胡耀邦明確表態「拉丁化拼音只作為語音符號使用」,漢字拼音化的「理想」才被放棄。

1986年,二簡字《草案》被廢止,惟戶籍系統中「蕭」姓寫作「肖」、「閻」姓寫作「閆」等,已難更改。同年,國家語委重新下發《簡化字總表》(只在1964年《總表》的基礎上調整了6個字)。(11)





大圖:人民日報發表二簡字草案,頭版同時強調漢字要走拼音方向。右下小圖:部分二簡字




5、鄰裡、乾隆皇帝、玖球天後、發如雪、後土祠……不能全怪民眾不學無術,簡化不當也有責任




1949年後的漢字簡化史,至此終於停歇。但某些不合情理的簡化,迄今仍在不斷困擾國人。文章開篇所提到的幾個笑話,看似是文字的寫作者不學無術。其實,這幾個字的簡化,恰恰是文字學家、語言學家們的痛點之所在。




周策縱先生就專門拿這幾個字,具體批評過當年的漢字簡化太過隨意和沒有規律。周先生認為:





1、當下流行的常用字,不適合用作其它字的簡體字,否則簡轉繁時,容易混亂,「里」和「裡」就是一個典型。





2、古字長期用作特定含義者,也不適合拿來做其它字的簡體字,比如「後」字早期指帝王(后土)、再演變指帝王之妻(后妃),就不應該再拿來做「後」的簡體字,因為「先後」未必等同於「先後」,也可能是指「去世了的皇后」。




3、一個字不適宜同時充當多個字的簡體字。因為「發」同時作為「發」「髮」的簡體字,所以現在全中國到處都是「理發店」——周先生參觀偽滿皇宮,溥儀的「理髮室」也被寫成了「理發室」。其實完全可以給「髮」另外安排一個簡體字。




4、「乾隆」變「乾隆」,雖然是很低級的錯誤,但「干」同時作為「乾」和「幹」的簡體字,本身就有問題。且不論「天乾」和「天干」的含義難以區分,「干」字變成多音字和多義詞,並沒有簡省民眾的學習成本,相反增加了他們學習的難度。

(12)




不可否認,1949年後的簡體字改革,在提高民眾識字水平方面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同樣也不可否認,無論是從初衷,還是從過程、結果來看,這場改革都是很粗糙的,很多字減少了筆畫,但在用法上,反而更加複雜了。





圖:偽滿皇宮中溥儀的「理髮室」。1998年周策縱先生遊覽該地時寫作「理發室」,現已更正為「理髮室」




注釋


①村田雄二郎,《錢玄同和漢字簡化——另一個簡體字》,收錄於 《五四的歷史與歷史中的五四 北京大學紀念五四運動90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2009。②吳玉章:《為促進漢字改革、推廣普通話、實現漢語規範化而努力》,人民日報,1955年10月26日。③胡喬木,《胡喬木回憶毛澤東》,人民出版社,1994,P23。④郭沫若,《在中國文字改革研究委員會成立會上的講話》。郭之講話原文稱:「毛主席指示我們準備走拼音的道路,字母必須採取民族形式。」⑤陳熾洪,《從改革到規範——試論漢字簡化的失誤》,收錄於《藟緣論集》,暨南大學出版社,2011,P210。⑥同上,P211。⑦《當代中國的文字改革》,當代中國出版社,2009,P112-114。⑧(新加坡)謝世涯,《新中日簡體字研究》,語文出版社,1989,P185-211。⑨同上,P212-271。⑩《中央關於推廣注音識字的指示》,1960年3月22日。收錄於《語文政策學習資料》,北京大學中文系漢語專業/編輯,1976年,P44-45。(11)劉導生,《文字改革的方向在哪裡?》,《百年潮》2009年第4期。(12)周策縱,《中國語文改革與教學芻議:特論簡化字問題》,收錄於《周策縱作品集 2 文史雜談》,世界圖書北京出版公司,2014,P228-247。




二、中國漢字簡化兩大缺陷




如前文所述,因為從1950年代-1980年代,政府主導漢字改革的終極目標,是「漢語字母化」,簡體字只是被當作字母化完成之前的一種過渡手段,所以簡體字改革方案做得相當粗糙,留下了相當多的問題。當「漢語字母化」破產,原本只是「權宜之計」的簡體字不再是「權宜之計」,這些問題就變得非常突出了。





那麼,當年的簡體字改革方案,究竟粗糙到什麼程度呢?

我們可以和日本的漢字簡化方案,來做一個簡單的比較。




日本在1946年正式推行簡體字,比中國早了整整10年。與中國相比,日本的漢字簡化,有兩個最重要的特點。




1、日本在簡化之前,研究確定了現代通用漢字的字量,中國沒有做這個工作




基於對漢字使用頻率的清查,日本政府於1946年公布了1850個字的《當用漢字表》,1951年又頒行了92個字的專供取名之用的《人名用漢字別表》。這1942個字,就是日本對漢字進行規範和簡化的範圍。不在這個範圍內的字,不做改動。




全盤梳理,清查家底,圈出現代漢語通用字(包括常用字和不常用但現代漢語必須使用的字),是簡體字改革的基礎。

這個基礎性的工作如果不做,簡體字改革就沒有一個核心的範圍。恰恰中國50-80年代的漢字簡化,始終就沒有做這個基礎性的工作。

既沒有類似的《現代漢語通用字表》,簡化漢字的數量也一直受領袖意見左右而搖擺不定——1952年的第一稿是700字;稍後的第二稿只有338字;第三稿又陡增至1634字……

結果,就出現了該簡化的字沒有簡化,不必簡化的字卻大量簡化的怪事。

很多常用漢字,像餐、藏、貌、翻、臀、蠢、罐、警、……仍筆劃繁多,沒有簡化;很多罕用字、冷僻字,像糰(團)、糶(糶)、癤(癤)、潷(潷)、籩(籩)、颸(颸)、……卻都被簡化,收進了1964 年的《簡化字總表》當中。


沒有梳理現代通用漢字的範圍,還有一大弊端,即:漢字是按照字形、字音和字意三大維度來造字的,沒有確定通用漢字的範圍,就會

導致部分通用漢字被按某種原則簡化處理了,另一部分通用漢字卻沒有得到相應處理,以致漢字的內部系統,產生不必要的邏輯混亂。

比如,

溝、構、購,被簡化成了溝、構、購;講,卻莫名其妙被簡化成了講;媾、篝等字,卻又完全不簡化。

原本同屬一個「冓」旁系列的字,簡化後竟然變成了三個偏旁系列,字形系統完全亂套了。




相比之下,日本因為確定了「當用漢字」的範圍,範圍內的同系列漢字,在簡化時絕大部分採取了統一原則;日後擴充「當用漢字」時,也是繼承之前的原則對新擴之漢字進行簡化,就沒有出現類似的混亂。





圖:文改委員會主任委員吳玉章在全國文改會議上發表講話。吳承認簡體字缺乏系統,但辯護稱漢字本就不是系統化的文字




2、日本的漢字簡化,比較重視類推原則;中國的漢字簡化,否認類推原則




漢字簡化,有兩種主要來源

。一種是按原則類推,相同的繁體偏旁,應該被簡化成相同的簡體偏旁;一種是採納民間的「約定俗成字」,這就沒有什麼規律可言了。




日本的學者比較重視前者;

中國學者則因「群眾路線」(70年代的「二簡字」甚至直接發動農民來造字)而高度重視前者,否認類推簡化的可行性

——中國《簡化字總表》第一表收錄的352個簡化字,大部分屬於民間「約定俗成字」。




這就直接導致中國的簡體字,在體例上出現了大混亂。

很多部件本可以只用一種方式簡化,但往往是一個字一個樣——比如,

「易」至少有三種簡化模式:楊(楊)、陽(陽)、傷(傷);「登」則至少有四種:證(證)、鄧(鄧)、燈(燈)、鐙(鐙)。很多可以一併類推簡化的漢字組,有些只類推一半,中途莫名其妙地變異——比如,盧簡化成了盧,瀘、顱也相應簡化成了瀘、顱,但爐、驢卻被簡化成了爐、驢。有些又只類推一小部分,其餘的原封不動——比如,憶、億已經簡化成了憶、億,臆、噫卻不簡化。漢字固有的邏輯體系,就這樣毫無意義地破壞掉了。




相比之下,日本的漢字簡化,就比較多地顧及到漢字的體系完整。新加坡文字學者謝世涯評價:「約定俗成和類推簡化是會產生矛盾的,這在中日都不可避免,只是日本……有固定的範圍,而且他們的簡化工作較保守,……同時也比較堅持類推的原則,所以矛盾和混淆的現象比較少,中國則層出不窮。」





圖:據文改會秘書長葉籟士披露,「國」字的簡化在50年代曾引起很大爭議,郭沫若力主內中用「王」,理由是「此乃張王李趙之王」,但很多文改會委員堅決不同意,後遂加一點改為「玉」。圖為太平天國所使用的簡體「國」字。




3、定位不同、領袖意志,是中日漢字簡化出現上述兩大區別的根源




中國的漢字簡化,與日本相比,之所以存在上述兩大區別,除了兩國對漢字簡化的定位不同——

中國將其視為漢字拼音化的過渡手段;日本則是為了規範、簡化漢字形體,控制漢字的日常使用數量

——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

領袖意志的干擾

。譬如,毛澤東在看過1952年的《常用漢字簡化表草案》第一稿後,提出意見「漢字數量必須大大減縮,一個字可以代替好幾個字」,就未必妥當。




縮減漢字總量,「一個字可以代替好幾個字」,實際上違背了漢字自發演進的規律。自古至今,一方面,為了便於書寫,漢字會追求形體的簡化,自唐而下,自發出現了大量的簡體字;另一方面,為了表意明確,漢字又會追求數目的繁化。比如,

當「雲」字逐漸被大量用於「孔子云」、「孟子云」時,古人就造出了一個新字「雲」,來指代天空中的水汽結合體。1949年後,把「雲」、「雲」二字一併簡化成「雲」,就造成了詞義上的困擾。

2006年,某學者在央視百家講壇節目中講「子云筆札君卿舌」,錯把「子云」解讀成了「子曰詩云」。其實,這裡的「子云」,是指漢代名人谷永(字子雲)。如果不一味追求「一個字代替好幾個字」,「子雲筆札」想來是斷不會被理解錯的。




大規模的「一個字代替好幾個字」,給漢語的表意明確,造成了很大的破壞。

比如,面和麵(麺),本是兩個意思完全不同的詞。前者指臉部、臉面;後者指糧食磨成的粉。所以,民國人讀《水滸傳》「睡到四更,同店人未起,薛霸起來燒了麵湯,安排打火做飯吃」一段,可以很清晰地知道,燒的「麵湯」是洗臉水;但今人來讀,恐怕就不免要理解成煮麵湯來吃了。再如,

適和適,在古代不但是兩個不同意思的字,連讀音也不一樣。「適」讀kuo,是疾速的意思,「適」讀shi,是到哪裡去的意思。強行用「適」來代替古代的「適」(kuo)和「適」,那要分清這些古代名人——南宮适、李適、高適、沈適、趙汝適——究竟是「適」(kuo)還是「適」,就很要命了。現在很多著作,也只好強行把《夢溪筆談》的作者沈適(kuo)改名為沈括。其實,既然「摘」字都沒有簡化,「適」又有什麼必要非得簡化成「適」,然後平白增添如此多音、義上的混亂呢?




類似情形,在1964年的《簡化字總表》中,非常地多。




以上,並非50-80年代中國漢字簡化的全部弊端。指出這些弊端,也並不是為了反對漢字簡化。漢字的簡化是必須的。重溫這段痛史,只是為了提醒今人:我們現在使用的簡體字,是一場粗糙、草率的改革的產物,仍然傷痕纍纍,需要修復。





圖:張三丰實有其人。「豐」字古已有之,是容姿美好的意思,寫成「張三豊」是不對的;但「豐」、「豊」、「豐」俱被簡化成「豐」後,很多人搞不清區別。80年代,國內京劇表演團赴港台演出,也曾多次鬧出「林衝」、「武鬆」的笑話




參考資料


(新加坡)謝世涯,《新中日簡體字研究》,語文出版社,1989;陳熾洪,《從改革到規範——試論漢字簡化的失誤》,收錄於《藟緣論集》,暨南大學出版社,2011;葉籟士,《簡化漢字一夕談》,語文出版社,1995;謝世涯,《中國與日本簡化漢字的評騭及今後整理與簡化漢字應循的原則》,收錄於《第二屆國際漢語教學討論會論文選》,1987;(日)白川靜,《漢字百話》,中信出版社,2014;史定國/主編,《簡化字研究》,商務印書館,2004;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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