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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狂人養成記:黃侃先生二三事

歷史上的今天:1935年10月8日,民國著名語言文學學家、國學大師黃侃逝世

黃侃(1886~1935年),初名喬鼐,後更名喬馨,最後改為侃,字季剛,又字季子,晚年自號量守居士。湖北省蘄春縣人。國學大師,語言文字學家,一生放浪形骸,名士風流,留了下許多「江湖傳聞」。

譬如:

討論學術,一言不合,黃侃就要提刀決鬥……

黃侃上課號稱「三不來」:有下雨不來、降雪不來、颳風不來,因此人稱他為「三不來教授」……

老師章太炎給弟子封「五大天王」,黃侃為「天王」居首……

他跟學生上課,開口就罵:「你們是何等動物?非要我來上課?你們出去只管甩我的牌子,就說是我的學生,還怕沒得飯吃?看哪個不派你事做?

黃侃像

狂戾

黃侃去訪王闓運,王是當時的文壇領袖,他對黃侃的詩文激賞有加,不禁誇讚道:「你年方弱冠就已文采斐然,我兒子與你年紀相當,卻還一竅不通,真是盹犬啊!」黃侃聽罷美言,狂性立刻發作,他說:「您老先生尚且不通,更何況您的兒子。」

黃侃與號稱「兩足書櫃」陳漢章同為北大國學教授,有一回,兩人碰頭胝足地湊在一起研討《小學》的心得,然而「言小學不相中,至欲以刀杖相決」,據說當時,黃侃與陳漢章的辯論相持不下。黃侃的豪爽血氣陡然間就冒了上來!他拈了一根的手杖遞給莫名其妙的陳,自己則執了一把的短刃跳出門外,招手讓陳漢章到外面去決鬥!後來在同事們的勸說下,才結束了這場因學術之爭而引起的決鬥。不過,黃、陳二人「後又善遇焉」。

陳漢章像

著名詞章家吳梅是黃侃在中央大學中國文學系的同事,兩人關係不錯。黃侃某日邀請吳梅赴蟹宴。兩人蟹足酒迷,不能自已,忽而吳梅激辯己理正確,黃不認為可。蓋此時他也醉酒,就一個巴掌打過去,吳梅也回手相敬。兩人轉而跳出座位,擬角斗,為同事拉開。酒醒後,兩人和好如初

大學生每屆畢業,照例要印製精美的同學錄,將師生的寫真、履歷匯為一集。印刷費用不低,通常都由教授捐助資金。惟獨黃侃對這種常例不以為然,他既不照相,又不捐錢,待到學譜印出,學校一視同仁,照樣送給黃侃一冊,留作紀念。黃侃收下冊子,卻將它丟入河中,忿然罵道:「一幫蠢貨,請飲臭水!」北大的另一位怪物辜鴻銘則與黃侃的做法不同,學生找他索要照片,刊於同學錄,他同樣感到生氣,說:「我不是娼妓者流,何用照片?你們要是不吝惜經費,何不鑄一座銅像作為紀念?」他這句話足可令阮囊羞澀的學生退避三舍。

黃侃和黃菊英婚後不多時,他轉到南京中央大學任教,在九華村自己建了一所房子,題曰「量守廬」,藏書滿屋,怡然自樂。他和校方有下雨不來、降雪不來、颳風不來之約,因此人稱他為「三不來教授」。每逢老天爺欲雨未雨、欲雪未雪時,學生便猜測黃侃會不會來上課,有人戲言「今天天氣黃不到」,往往是戲言成真。

中央大學規定師生進出校門要佩戴校徽,黃侃偏偏不戴。門衛見此公不戴校徽,要看他的名片,他說:「我本人就是名片,你把我拿去吧。」爭執中,校長出來調解、道歉才算了事。

私立中華大學聘黃侃為該校教授,黃侃是個拿乾薪的夥計,根本就不到學校去上課。學生就找校長陳時吵,說學校課表上列了黃季剛先生的課,為什麼這年把時間了,我們連他的人影都沒有見到?是不是學校沒有把錢給他?如果學校沒有把錢給他,那要退我們的學費,因為就是有鼎鼎有名的黃季剛先生給我們授課,我們才交這麼多的學費的。

陳時說,我每個月是幾百塊現洋給他,哪沒給錢呢?沒有辦法陳時多次到黃季剛家中去做工作,請他去給學生上堂把課。黃侃上了課堂開口就罵:「你們是何等動物?非要我來上課?你們出去只管甩我的牌子,就說是我的學生,還怕沒得飯吃?看哪個不派你事做?」這就是他在中華大學上的唯一一次課。

伐異

1919年,胡適海外學成歸國,任教北大,發起新文化運動,暴得大名。胡適的橫空出世,黃侃生平最得意的、寄以厚望的高足傅斯年很快就倒向了新文學的陣營。據說黃侃每次上課,總要先罵一通胡適,這才正式講學

黃侃一有機會便對胡適冷嘲熱諷。一次,黃侃當面責難胡適:「你口口聲聲要推廣白話文,未必出於真心?」胡適不解其意,究其故。黃說:「如果你身體力行的話,名字就不該叫胡適,應稱『往哪裡去』才對。」胡適十分尷尬。

又一次,黃侃給他學生講課興起之際,又談起胡適和白話文。他說:「白話文與文言文孰優孰劣,毋費過多筆墨。比如胡適的妻子死了,家人發電報通知胡某本人,若用文言文,『妻喪速歸』即可;若用白話文,就要寫『你的太太死了,趕快回來呀』11個字,其電報費要比用文言文貴兩倍。」全場捧腹大笑。

黃侃曾與胡適同在北大講學。京劇名伶譚鑫培風靡北京城,各大學多有好之者。某日,北大課間休息,教師們閑話譚鑫培之《秦瓊賣馬》,胡適插話道:「京劇太落伍,甩一根鞭子就算是馬,用兩把旗子就算是車,應該用真車真馬才對!」在場者靜聽高論,無人做聲。黃侃卻立身而起說:「適之,適之,唱武松打虎怎麼辦?」一時為之鬨堂。

黃侃在北大課堂上大罵胡適,說:「胡適之說做白話文痛快,世界上那有痛快的事,金聖嘆說過世界上最痛的事,莫過於砍頭,世界上最快的事,莫過於飲酒。胡適之如果要痛快,可以去喝了酒再仰起脖子來給人砍掉。」

周作人說黃侃「攻擊異己者的方法完全利用謾罵,便是在講堂上的罵街」。黃侃和錢玄同曾同受業於章太炎門下,但黃侃素來輕視錢玄同,常戲呼錢玄同為「錢二瘋子」。1926年,錢玄同因妻子患病請假,臨時請黃侃來師大國文系任教授。當時系主任是吳承仕,後吳黃二人因小事發生齟齬,黃寫了一首諷刺詩,其中有「芳湖聯蜀黨,浙派起錢瘋」之句,無端遷怒錢玄同。

據說,有一次黃侃與錢玄同相遇於章太炎住處,與其他人一起在客廳等章太炎出來。黃侃忽然大呼:「二瘋!」錢玄同一貫尊重黃侃,但在大庭廣眾之下被黃侃如此戲弄,先已不悅。黃侃繼續說:「二瘋!你來前!我告你!你可憐啊!先生也來了,你近來怎麼不把音韻學的書好好的讀,要弄什麼注音字母,什麼白話文……」錢玄同忍無可忍,拍案厲聲道:「我就是要弄注音字!要弄白話文!混賬!」兩人就大吵起來,章太炎聞聲趕快出來,調解一番,兩人才算作罷。

對這件事,錢玄同後來在文章中是這樣寫的:「與季剛自己酉訂交,至今已二十有六載,平時因性情不合,時有違言……二十一年之春,於餘杭師座中一言不合,竟至鬥口。」

黃侃反對白話文,所以罵胡適、沈尹默和錢玄同。黃侃罵錢玄同尤為刻薄,開著門大罵對面正在上課的章氏同門錢玄同,稱錢玄同教學的音韻講義是他的「一泡尿」,謂其共同留日時,錢乘其小解離座時竊其筆記所得,而錢聽了滿不在乎,也不回應,關門了事。

黃侃罵錢玄同竊其學問還有另一種版本:黃侃說,他一夜之發現,為錢玄同賺了一輩子生活。他說他在上海窮一夜之力,發現古音二十八部,而錢在北大所講授之文字就是他一夜所發現的東西。

對於黃侃在課堂上罵錢玄同之事,當時北大學生的王昆倉先生的回憶文章里曾有記載:教文字學的有兩位老師,一位是新派的錢玄同,一位是老派的黃侃。我選的是錢玄同的課。一天,我正在課堂聽錢老師講課,不料對面教室正在講課的黃侃大聲罵起錢玄同來了。錢聽了也滿不在乎,照樣講課。後來,我既聽聽錢玄同的課,也聽聽黃侃的課,以便兩相對照。

不過黃侃和魯迅兩個文化觀截然相反的人倒是相處融洽。黃侃、魯迅和梁啟超曾經聯手開列一份最低限度國學書目;黃侃曾說過,在五四新文學作家中,魯迅的作品最能見出漢字文化的根基和格局。魯迅也曾經稱讚過黃侃的學識。

趣聞

黃侃在北大任教時,慕其名,從其學者甚多。人稱黃門子弟為「黃門侍郎」。傅斯年在結識胡適之前,曾為「黃門侍郎」中的侍郎之一。

黃侃行事頗怪,在北大授教時,很是喜歡一名叫鄭奠的學生。每次黃出門,鄭常常為其拿皮包。鄭奠畢業後,留任北大。一日,北大講授詩詞的黃節教授在家裡請客吃飯,黃侃和鄭奠同時是被邀請的對象。見面後,黃見鄭穿一件皮襖,便大為不悅地說:「我還沒有穿皮襖,你就穿皮襖了?」鄭回答:「我穿皮襖,你管不著我。」黃聽了很是生氣,從此便與形同陌路。

在中央大學兼課的名流頗多,教授們大都西裝革履,汽車進出,最起碼也有黃包車。唯黃侃進出,每著一件半新不舊的長衫或長袍,一塊青布包幾本常讀之書。

黃侃曾在中央大學開設「文學研究法」課程,用《文心雕龍》作課本。他平時只管講課,一向不給學生布置作業。臨到期末考試,他又不肯看考試卷子,也不打分數。此做法在教務處那兒可過不了關,一再催促。最後,黃侃被逼急了,就給教務處寫了一張紙條,上書「每人八十分」五個大字。他的意思是學生總想得甲等,給九十分嫌多,七十分又非甲等。八十分正合適。教務處也無可奈何,就不再提起這事了。

黃侃處處維護國故。他認為木板書便於批點、執持和躺著閱讀,譏諷精裝的西式圖書為「皮靴硬領」,又說中裝的文明和舒適遠勝西裝,一邊說一邊將腳上的布鞋脫下來又穿上,並指著一位同學說:「看,你穿皮鞋,就沒有這麼方便!」

黃侃才華橫溢,文思敏捷過人,凡領教過的人都為之佩服。有一次,有人請他代寫一篇碑文,約好五六天以後來取。等一連過了四天,他都沒有動筆。直道第五天,取碑文的人來了,他才讓弟子研磨鋪紙,並吩咐把紙打好格。格打好之後,他揮毫一蹴而就,連上下款帶正文剛好寫道最後一格,一字不差。

黃侃在北京時,借住在吳承仕(簡齋)的一所房子中,二人本來都是章太炎的學生,相交甚厚。黃侃恃才傲物,在課堂上經常放言無忌,一次被女生告到系主任吳承仕那裡。吳知道黃的脾氣,委婉地請他注意,一言不合,兩人便鬧翻了。不幸的是,這年七月,黃侃在北大讀書的長子念華突然病逝,念華年僅十九,「性行和厚,能讀父書」,黃侃聞訊後悲痛欲絕。

後來黃侃搬走時,不僅不付房租,還在白色牆壁上用毛筆寫滿了許多帶鬼字旁的大字,畫了許多黑色叉叉,爬到房樑上寫了一行大字:「天下第一凶宅」,然後擲筆而去。吳向他索要房租時,他不僅拒不支付,還理直氣壯地說,再要房租,須還我兒來!吳見他如此不講理又有喪子之痛,只得作罷。

黃侃珍視圖書,勝過他物。某日整理書籍,發現《古書叢刊》第二函不見,便懷疑是某人所取。便在當天日記中記道:「此兒取書,從不見告,可恨可恨!」並寫一貼條,粘於書架之上。其辭曰:「血汗換來,衣食減去。買此陳編,只供蟫蠧。晝夜於斯,妻孥怨怒。不借而偷,理不可恕。」第二天,《古書叢刊》第二函在別的書架上找到了,黃才怒氣全消。

劉成禺在《世載堂雜憶·紀黃季剛趣事》中寫道:「黃季剛侃平生有三怕:一怕兵,二怕狗,三怕雷。」其中怕雷更是怕到「蜷踞桌下」的地步。黃侃留下了八十萬字的《日記》,從中看出怕雷、怕兵、怕狗之說乃是千真萬確的。黃侃還交代了他怕雷的原因,主要是受了《論衡·雷虛》和文學書的影響,因而落下了心悸的病根。

嗜欲

武酉山曾概括黃侃的課餘消遣為:喝酒、抽煙、喝濃茶、聽清唱崑曲、遊山玩水。

黃侃好吃。一日,他聽說一些相識的同盟會會員在某處聚餐,席間有不少好吃的,但他並不在邀請之列。他知道自己沒有被邀請的原因是因為自己過去曾罵過其中一些人,可是怎奈擋不住美食的誘惑,於是不請自來。設宴者見黃侃進門,嚇了一跳,旋即裝作很熱情的樣子邀他入座。黃侃二話不說,脫鞋坐下,就挑好的吃。吃完之後,他一邊提鞋,一邊回頭沖他們罵道:「好你們一群王八蛋!」說完,就趕緊跑了。

馮友蘭回憶,黃侃在北大任教時,常常穿一件藍緞子團花長袍,黑緞子馬褂,頭戴一頂黑絨瓜皮帽,腰間露出一條白綢帶。給學生講課時,他講到關鍵的地方,突然停下來不再繼續,並說,這裡有個秘密,專靠北大這幾百塊錢的薪水,我還不能講,你們要我講,得另外請我吃飯。

陳祖深亦回憶黃侃讓學生請客吃飯之事:「(黃侃)真正學問,不傳普通弟子。欲得其真傳者,必拜師門。既入其門,凡有酒食,必先生饌,與先生偕,一切費用,必為代儲。則大樂矣。」

黃侃在北大開設《說文解字》課程時,學生都覺得此門功課晦澀難懂。因此,每次期末考試,這門課都有學生不及格。後來,學生們知道黃侃好吃,投其所好,湊錢宴請黃侃,他欣然前往。這年期末考試時,學生們果然都及格了。校長蔡元培知道這件事情後,責問黃侃為何違反校規,接受學生們的吃請。黃侃不以為意,答道:「他們這幫學生還知道尊師重道,所以我不想為難他們。」

楊伯峻拜在黃侃門下後,黃侃常帶他和其他弟子一起出遊。游罷,便找一家有名的飯館吃晚飯。黃侃每飯必飲好酒,且酒量極大,學生中酒量最好的也不能及。黃侃說:「飲君子要淺斟細酌,用大杯咕嚕咕嚕喝下去,縱使喝得多,算不得飲君子。」所以每次吃飯都要花上兩三個小時。飯罷,還要拈韻,或作詩,或填詞,限第二天下午課前交卷。他自己也作,拿來和學生們的比較。

黃侃愛吃花生米,據說他愛居南京,是因為南京的花生米太好的緣故。

黃侃愛喝酒吃蟹。卞孝萱回憶黃侃,「群賢雅集,聯句作詩,(黃侃)一手持酒,一手持螯,談笑風生。」

黃侃好飲。堵述初回憶,黃侃午餐時總要飲酒,下午上課走進教室時,他清癯的臉上微帶紅色,酒意並未全消。當時女學生們上課總喜歡坐在第一排,但每逢黃侃來上課,她們都自動改坐到第三排的座位上,以避酒氣。

黃侃常與學生一起郊遊、吃飯、喝酒,暢談學問,於閑談中給學生莫大啟發。他講學也是天馬行空,沒有章法,講到哪裡算哪裡,但又處處都是學問,非一般人能理解。黃侃在北京時,經常陪同他遊玩的「黃門侍郎」有孫世揚、曾緘二人。孫世揚曾說:「先生好游,而頗難其侶,惟揚及慎言無役不與,遊蹤殆遍郊坼,宴談常至深夜。先生文思駿發,所至必有題詠,間令和作,亦樂為點竄焉。」

黃侃的學生中,他對陸宗達極為器重。原因是陸能喝酒能抽煙,故深得黃侃喜愛,兩人常一邊吃喝一邊論學,有時一頓飯要吃四五個小時,陸從中學到許多在課堂上學不到的東西,獲益良多。

黃侃的侄兒黃焯曾在回憶文章中說,黃侃「每餐豪飲,半斤為量」。黃侃對酒不挑剔,黃酒、茅台酒、白蘭地、糟醴、麥酒、啤酒等,他來者不拒,經常喝到「大醉」、「醉甚」、「醉卧」。

黃侃好飲,不知節制,但他卻勸別人喝酒要節制。有一次林公鐸「自溫州至,下火車時以過醉墜於地,傷胸,狀至狼跋」,黃侃認為「似此縱酒,宜諷諫者也」。

黃侃說他自己身體不好,如果不是學過拳術,身體恐怕要更壞。但他牢騷滿腹,無從發泄,所以只能寄情於杯中物了。他每日早晨要喝四兩酒,才出來上課,冬季常患咳嗽,吐血症從來就沒斷過根。他喜歡吃蟹,螃蟹上市時,喝酒便更多了。

黃侃愛書如命。黃侃一生最大的家私,便是書籍。章太炎在為他作的墓志銘中說:「有餘財,必以購書」。一次,黃侃跟他學生聊關於他買書的趣事,說他的太太,常常責備他拚命去買書,有時把錢匯到外埠去買,錢寄出後,天天盼望包裹,等書真的寄來了,打開包裹,匆匆看過一遍後,便把書往書架上一放,甚至從此便不再翻閱,這實在是太浪費了。黃侃卻回答道:「要知我買書的快樂,便在打開包一閱之時,比方我倆結婚吧,不也就在新婚燕爾之時最樂嗎?」

由於黃侃藏書甚多,如何放置這些「珍寶」及搬家時怎樣裝書便時常困擾著他。黃侃的書全是散放在架上的,甚至地板上几案上也一堆一堆的放著。有一次,廣州中山大學請他去教書,無論校方怎樣苦勸,開出的待遇多麼優厚,黃侃都不答應。別人問他為何不去中大教書,黃侃淡淡地答道:「我的書太多,不好搬運,所以就不去了。」然而,黃侃辛辛苦苦收藏的書籍最終卻橫遭他人糟蹋。「一·二八」事變的時候,黃侃舉家搬遷,倉促中裝了八卡車書,運到采石磯暫存,不料被當地居民盜出,成筐論斤地當作廢紙賣了。

黃侃年僅50歲就逝世。有說他精神超常,在於飲極濃之茶,茶水幾黑如漆,工作之前,必狂飲之,屢屢飲之。雖精氣激發,卻大傷身體。

師徒

黃侃與章太炎相識於日本。當時黃侃住樓上,章太炎住樓下。一天夜晚,黃因內急,不及上廁所,便從樓窗中解褲洋洋直瀉。章太炎此時夜讀正酣,驀地一股腥臊尿水瀑布般往下飛濺,禁不住高聲怒罵。黃侃本系貴公子出身,且正年輕性躁,盛氣凌人,也報以回罵。不罵不相識,待雙方互通姓名後,彼此都熟知對方大名,遂將話鋒轉到學問上,兩人越談越投機。

章太炎是淵博絕倫的樸學大師,黃侃便折節稱弟子。自此,黃侃師從章太炎問學經年。章太炎清高孤傲,對近世文人極少嘉許,惟獨對黃侃刮目相待。

老年時期的章太炎

黃侃與其師章太炎的相識還有一種版本,一次黃侃隨眾人往章太炎住所拜謁,看到章在牆上用大字寫著東漢戴良的四句話:「我若仲尼出東魯,大禹長西羌,獨步天下,誰與為偶?」黃覺得章為人太狂,恐難接近,萌生退意。後章在報上看到黃的文章,驚為奇才,投書約見,二人遂得以相識。

章太炎曾對幾位高足一一封號:蘄春黃侃(季剛)為天王,吳縣汪東(旭初)為東王,海鹽朱希祖(逖先)為西王,歸安錢夏(中季)(即錢玄同)為南王,歙縣吳承仕(檢齋)為北王,合稱「五大天王」。世人又稱黃侃、汪東為「章門二妙」。幾大天王中黃侃最得章氏青睞,章稱其「清通之學、安雅之詞,舉世罕與其匹……」

章太炎《新方言》出版時,不請同輩,卻請黃侃為他寫《後序》,也足見其對黃的看重。

黃侃雖自視甚高,目中無人,但對老師章太炎卻執禮甚恭。這一對師生惺惺相惜,留下許多趣聞。「前中大教授黃季剛先生,為章氏最得意弟子,季剛先生事章氏恭謹又倍於他人,黃有弟子陳君,亦能傳其衣缽,主章家為西席,章氏以西席禮待之。每逢新年,季剛先生必詣章宅叩賀,至必行跪拜禮,黃叩章,陳又叩黃,章又向陳行禮。坐定,陳舉茶敬黃,黃敬章,章又敬其西席,如此循環不絕,家人傳為笑談。」

黃侃對恩師章太炎執禮甚恭,汪辟疆說他「二十餘年間執弟子禮始終甚謹」。「『於並世老宿多譏彈』,惟於太炎先生,則始終服膺無間。有議及章先生者,先生心盛氣爭之,猶古道也。」章太炎也稱他「性雖俶異,其為學一依師法,不敢失尺寸」。黃侃平時愛寫詩,經常請章審閱,黃侃對章的字紙都特別珍視,每獲得章信,便裱起來珍藏。章知道黃有此愛好,有時還特地為黃寫幾幅字,寫幾首詩,黃每有所獲便如獲至寶。一九二九年一月十二日,章太炎六十大壽。當時章住上海,為祝賀老師生日,黃侃特地提前幾天趕往上海做準備,可見其至誠之心。

黃侃英年病逝,章太炎不勝悲痛,親為弟子撰寫墓志銘,稱其「尤精治古韻。始從余問,後自為家法,然不肯輕著書。餘數趣之曰:『人輕著書,妄也。子重著書,吝也。妄不智,吝不仁。』答曰:『年五十當著紙筆矣。』」

黃侃在北大幾乎罵遍同列,連師弟錢玄同也不放過,惟有一人,他以禮相待,這人就是與章太炎齊名的國學大師劉師培。別人問黃侃何故對劉師培特殊優待?他回答道:「因為他與本師太炎先生交情很深。」

傳道

黃侃在北大授課時,他講《文選》和《文心雕龍》十分傳神,吸引了大批其他系的學生。黃善於詠誦詩章,陰陽頓挫,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美感。所以,學生們情不自禁地唱和,成為北大校園一種流行的調子,被師生們戲稱為「黃調」。

黃侃有次與學生講《說文》,說了「薺」字之字形、音韻、訓詁,最後忽然說:「你們記著,薺菜餡的餃子最好吃!」全班大笑,於是對這個「薺」字印象深刻。

學生都稱黃侃是一個「特別教授」,在堂上對《說文解字》一個字一個字地講,一不帶原書,二不帶講稿,引經據典,旁徵博引,口若懸河,頭頭是道。學生對引用的經典論據,下課以後去查書,一字不漏,一字不錯,引起了全班同學嘖嘖稱羨。有一天,黃的學生為他拿皮包時發現內有許慎的《說文解字》,打開一看,那書上畫得太特別了:書頭蠅頭小字,密密麻麻,有墨筆寫的,有硃筆寫的,還有各種各樣的符號,全書9300字,每個字都有自己的講法;別人的講法,有的他肯定,有的他否定,也都記在了上面。

據說,他對《說文解字》讀了五次,每一次都有新的收穫,新的體會。他去講授的時候,也每一次有新的內容,同學們說:聽黃先生的課,百聽不厭,常聽常新。一個學生看了黃侃所讀的那本《說文解字》後,對他說:「黃先生,你這批在書頭上、書邊上的東西,顏色各異,字又那麼小,誰還認得呢?」黃侃半開玩笑說:「我要人認得幹什麼呢?別人要知道了上面的內容,我就不是第一了。」大家都哄地笑了。

著名的古典文學學者程千帆回憶老師講課:「老師晚年講課,常常沒有一定的教學方案,興之所至,隨意發揮,初學的人,往往苦於摸不著頭腦。但我當時已是四年級的學生,倒覺得所講勝義紛紜,深受教益……」程千帆還說:「老師不是迂夫子,而是思想活潑、富於生活情趣的人。他喜歡遊山玩水,喝酒打牌,吟詩作字,但是有一條,無論怎樣玩,他對自己規定每天應做的功課是要做完的……」

程千帆

黃侃彌留之時,他說不得話,手卻指向架上一書。學生們將書拿來,他翻到一頁,手一點,人已逝去了。送走老師之後,學生們想起那書,大家翻開一看,頓時覺得,雷電之光,激蕩天地:前幾日學生們爭論的一個問題,老師沒能作答。原來,老師最後手之所指,正是答案所在。

絕命

黃侃曾說「不滿五十不著書」。1935年,黃侃五十大壽,章太炎十分高興的贈他一副對聯:「韋編三絕今知命,黃絹初成好著書。」上聯以孔子「五十讀《易》」的典故,稱讚他50年來都在勤奮學習;下聯用蔡邕《曹娥碑》的古典,希望黃侃今後可以潛心著述。黃侃見聯大為恐懼,因為章太炎聯中嵌有「黃絕命」三字。殊不知,章太炎的聯句竟成讖語。

1935年10月5日,黃侃因飲酒過度,胃血管破裂,經搶救無效於八日去世。就在去世前一天,雖吐血不止,黃仍抱病點畢《唐文粹補編》,並披閱《桐江集》五冊。章太炎聽到噩耗後,慟哭不已,連呼:「這是老天喪我也!這是老天喪我也!」

讚譽

1920年,陳獨秀在武漢高師演講時,感嘆道:「黃侃學術淵邃,惜不為吾黨用!」

周作人談到這位大師兄時,頗有微詞:「他的國學是數一數二的,可是他的脾氣乖僻,和他的學問成正比例,說起有些事情來,著實令人不敢恭維。」

著名歷史學家范文瀾先生在其《文心雕龍講疏·序》中說:「吾遊學京師,從蘄州黃季剛先生治詞章之學,黃先生授以《文心雕龍札記》二十餘篇,精義奧旨,啟發無遺」。

貴州大學教授張汝舟回憶民國十七年就讀於南京中央大學時的情景說:「黃先生講聲韻學的確是很別緻的,他的教材教法,不守常規,生動活潑,妙趣橫生,使聽者忘倦。」

1934年12月17日,錢玄同在師大月刊上發表《古韻二十八部音讀之假定》的論文,認為論古韻「截至現在為止,當以黃氏二十八部之說為最當」。

錢玄同在黃侃去世不久,特地撰寫輓聯一首,以示惋惜痛悼之情:

小學本師傳,更紬繹紐韻源流,黽勉求之,於古音獨明其真諦;

文章宗六代,專致力沉思翰藻,如何不淑,吾同門遽失此異才。

羅常培上世紀四十年代就把黃侃與章太炎並稱,認為「周秦古音之研究導源於宋,昌明於清,至章炳麟、黃侃乃總集前人之大成」。

程千帆評價黃侃:「老師是中外學術界公認的大師之一。……大師之大,大在何處?……我覺得季剛老師的學問是既博且專的。無論你用經、史、子、集、儒、玄、文、史,或義理、考據、詞章來分類,老師都不僅有異常豐富的知識,而且有非常精闢的發明。他在文字、音韻、訓詁諸方面的成就是空前的……」

學界統一的看法是:黃侃憾50歲即去世,雖未出版任何著作,卻無庸置疑是海內外公認的國學大師。

來源:網路收集,隨和由夷整理

本文僅為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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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9.1,這部紀錄片每個中國人都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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