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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差點就建成一座粉紅色的博物館

「我去的是教堂中最偉大的那個。我將『自然(Nature)』這個單詞的首字母大寫,然後把它(所代表的宇宙萬物)作為我的教堂。」

一一弗蘭克·勞埃德·賴特

在紐約第五大道上坐落的眾多莊重而方正的建築間,有一座建築看起來與眾不同──它的主體結構是不斷向上、向外上升的巨大螺旋,白色混凝土覆蓋其上,像纏繞的白色飄帶。這座建築就是美國建築大師弗蘭克·勞埃德·賴特(Frank Lloyd Wright)所設計的最後一件代表作──所羅門·古根海姆博物館(Solomon R. Guggenheim Museum)。

所羅門·古根海姆博物館(Solomon R. Guggenheim Museum)

與眾不同的結構是這座建築的獨特之處,但同樣是爭議之處所在:弧線形的牆面讓畫作難以垂直懸掛,螺旋上升的傾斜走道令雕塑作品的放置需要支架的支持。在博物館開幕前,包括威廉·德·庫寧(Willem de Kooning)、弗朗茲·克萊因(Franz Kline)在內的21位藝術家就曾向紐約時報聯名抗議,認為他們的作品「無法在傾斜的牆面上展示」。賴特很快回信,在信中,他傲慢地回擊道: 「如果藝術家希望他們的作品在我的博物館裡展示的話,他們就應該創作相應的作品。」

在博物館落成半個世紀後的今天,很少有人會再去質疑賴特的設計。儘管賴特對委託他進行建築設計的博物館創始人──所羅門·古根海姆的抽象藝術收藏近乎一無所知,但眾所公認的是,他將建築本身變成了博物館最重要的一件藝術品。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正在展出的「開啟檔案:弗蘭克·勞埃德·賴特150年(Frank Lloyd Wright at 150: Unpacking the Archive)」展覽中,賴特為古根海姆博物館製作的建築模型和繪製的草圖就不出所料地成為展覽的吸睛之處。令人驚訝的是,根據展出的賴特草圖,博物館的外牆曾被設計成深粉或淺肉色。儘管今天很多賴特的原始設計,如開啟的天窗、附屬的結構,被博物館一一恢復成原樣,但粉色的博物館似乎仍在人們的想像之外。

古根海姆博物館的繪製草圖

五年前,弗蘭克·勞埃德·賴特基金會將收藏的大量賴特檔案交付於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哥倫比亞大學建築和藝術圖書館。這一檔案包括多達55,000張繪圖、300,000封信件、125,000張照片、2,700份手稿,以及眾多的建築模型、部件和歷史影像。作為與賴特淵源最深的博物館,賴特的設計曾多次出現在博物館的展覽中。這次,也許是為了尋找更新鮮的視角,身兼MoMA建築設計策展人與哥倫比亞大學建築史教授雙重身份的巴利·博格道夫(Barry Bergdorf)沒有為展覽設計統一的主題,而是邀請12位建築史學者和策展人與他一起發掘賴特檔案,尋找檔案中他們最感興趣的賴特設計作品,並呈現在展覽當中。

展覽中,除了古根海姆博物館的效果圖外,另一張描繪了「一英里高(Mile High)」摩天大樓的賴特設計效果圖亦令人矚目。在賴特1956年專門召開發布會所展示的這張效果圖上,賴特的雄心壯志一覽無餘:從上到下,現代建築史上著名工程師的名字排列於建築形象之上;從左到右,埃及金字塔、華盛頓紀念碑、埃菲爾鐵塔和紐約帝國大廈這些地標式的偉大建築簇擁著賴特的摩天大樓,顯示出建築師名留青史的野心;中間,這座在賴特預想中能容納100,000人的摩天大樓,以中心支柱為依託,周圍全部以懸臂支撐,即使今天最高的建築也只有它高度的一半。

「一英里高(Mile High) 」摩天大樓的設計效果圖

這座賴特想像中的摩天大樓並未付諸建設。它們看起來更像是賴特用以增加名望的公關手段。不過,賴特極端向上的設計似乎有更深的考量。與展覽中所展示的將城市向地下延伸的城市規劃,如麥迪遜市民中心(Madison Civic Center)等項目一起,賴特似乎希望通過空間的向上及向下延伸解決城市空間不足的問題。對於出身於美國中西部平原和山谷間的賴特來說,他所理解的最好的建築永遠是自然的一部分。而對自然的熱愛使賴特對城市的擁擠、逼仄和單調痛恨不已。他將現代城市稱為「靈魂的監獄,除了銀行、妓院以外一無所有」,而摩天大樓和地下城市的建設似乎可以將人們從「監獄」的壓抑中解救出來,正如古根海姆博物館可以使人們從城市的千篇一律中擺脫出來一樣。

美國建築大師弗蘭克·勞埃德·賴特(Frank Lloyd Wright)

自然是賴特的信仰。無論是取自周邊環境的建築材料,還是從植物中抽象出來的裝飾圖案,亦或是與風景融為一體的建築結構和景觀設計,賴特將建築與」自然」的和諧、統一奉為圭臬。1957年,在一次電視採訪中, 邁克·華萊士對賴特曾拋出這樣的質疑:「據我的理解你從不去教堂。」 賴特答道:「我去的是教堂中最偉大的那個。我將『自然(Nature)』這個單詞的首字母大寫,然後把它(所代表的宇宙萬物)作為我的教堂。」 這一觀念被建築史學家概括為「有機建築」理念,即建築的整體──包括造型、材料到裝飾與外部環境完美融合,建築被視為自然的有機組分。

這樣的理念似乎貫穿在展覽展出的近400件建築草圖、裝飾材料和建築模型當中。走進展覽的中心通道,兩側長長的展牆上陳列著賴特為自己各時期建築所繪製的效果圖。與我們現在所熟知的由計算機建模渲染而成的3D效果圖不同,這些標有「賴特設計」花體字的建築圖,與其說是效果圖,不如說是賴特基於自己的想像所創作出來的水彩、油墨和素描作品,抬高或誇張的視角營造出「有機」的空間意境。賴特為哈迪別墅(Hardy House)繪製的效果圖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受到了日本版畫的影響,建築師將常用的橫幅紙張換作豎幅。在豎長方形的紙面上,對別墅外部形態的勾勒只佔據了畫面最上方的五分之一,下方近乎留白,只有兩筆長長的線條暗示著嶙峋的山石。這樣的構圖令觀者的視角由下而上,仰視這座嵌於巍峨山間的林間別墅,領略建築融於自然的東方趣味。而在為出版商伯頓·特里梅因(Burton Tremaine)所設計的客戶中心效果圖中,以土紅色暈染的建築與岩壁近乎融為一體──不但建築的主要空間沿岩壁表面的形勢而建,一個嵌入火山峭壁的楔形結構更是由建築的中部而起。畫面中,人的行跡與自然一樣不可或缺,他們既在「楔子」的頂部平台瞭望自然,又沿著「楔子」的內部階梯拾級而下觀望火山坑的底部,成為效果圖不可或缺的有機部分。

賴特為哈迪別墅(Hardy House)繪製的效果圖

如果說中心通道展示的效果圖體現了賴特建築外觀與環境的融合,那麼中心通道兩側的幾個展廳則點出了賴特對建築內、外部裝飾效果的同樣追求。在賴特於加利福尼亞南部完成的「蜀葵房」項目中,由於房子的主人艾琳·巴恩斯道爾(Aline Barnsdall)酷愛蜀葵這種當時在美國中西部已經普遍種植的植物,賴特就將蜀葵的圖案設計為房間內部和外部主要的裝飾紋樣。在建築史專家特蕾莎·奧麥莉(Therese O』Malley)和詹妮弗·格雷(Jennifer Gay)從賴特檔案中發掘出的一張老照片中,我們就可以看到由蜀葵抽象變形而來的裝飾圖案被鏤空雕刻在屋檐和廊柱上,照片上注有的「沙漠抽象」的文字說明則直接體現了賴特將建築裝飾與外部環境相關聯的考量──蜀葵不單勾連著艾琳所魂牽夢縈的中西部故土,也代表著加利福尼亞沙漠生態中的生命。在華盛頓大學建築史專家肯恩·大島(Ken Oshima)所選擇的賴特的「東京帝國飯店」檔案當中,可以看到賴特不僅設計了以「神鳥」孔雀的抽象圖案為主體的裝飾圖案,還製造了充滿了美式風格的傢具。為了實現「融合東西方風格」的目標,賴特對建築內外的每一個元素都考慮周祥,甚至設計了飯店的餐盤和辦公用具上的紋樣。

賴特所設計的「東京帝國飯店」

令人遺憾的是,可能是由於太過熟悉,展覽中並沒有特彆強調賴特最為著名也最能代表「有機建築」理念的建築作品──流水別墅(Falling Water),只有一幅由普通和彩色鉛筆繪製的效果圖可供人一窺建築的外觀景象。1932年,當時的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建築策展人──建築師菲利普·強生(Philip Johnson)計劃為「國際風格(InternationalStyle)」的現代建築舉辦一次展覽。當時,強生崇尚以建築師路德維希·密斯·凡·德·羅(Ludwig Mies van der Rohe)、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和沃爾特·格羅佩斯(Walter Gropius)為代表的歐洲現代風格,認為賴特早期所設計的「草原風格(Prairie Style)」建築已經過時。[20世紀初誕生的」草原風格「建築,其水平線條和開放式室內設計等現代建築元素對」國際風格「的產生有一定影響,但」國際風格「更強調直線形,裝飾更少,且材料更多的採用玻璃、鋼鐵和鋼筋混凝土,利用懸臂來創造建築的輕盈感。]儘管在董事會的要求下強生將賴特的一件建築模型納入展覽,但他在展覽的出版物中忽略了賴特的作品,並揶揄賴特為「19世紀的建築師」。

賴特最為著名也最能代表「有機建築」理念的建築作品──流水別墅

不過,僅僅四年後,「流水別墅」的建成就改變了強生對賴特的看法。受到富裕的匹茲堡百貨商店擁有者艾德格爾·考夫曼(Edgar J. Kaufmann)的邀請,賴特很快為考夫曼一家設計了用於休假的林間別墅。這件令賴特重回MoMA視野的建築作品因整棟房屋以「懸臂(cantelever)」立於瀑布上方的整塊岩石之上而得名。瀑布之上的客廳四面以近乎整面的玻璃門窗創造通透感,以窗框景、移步換景,無論在客廳的哪個角落,向外望去,都是青蔥的樹林或潺潺的流水;房間中大地色、鍺紅色的裝飾基調以及取自周邊環境的裝飾材料,令房屋的內部亦與外部融為一體。當地工程師曾分析認為賴特在瀑布上直接建房的設計不可行,但當考夫曼將評估報告傳給賴特後,賴特直截了當地表示:「如果你不去嘗試建造這間房屋,那麼是你不配這座建築。」最終,考夫曼妥協了。

毋庸置疑,賴特是一個極端自大的狂人。他說:「那些條條框框都是限制普通人的,而我不是普通人。」 確實,以普通人的標準看,賴特不但是標準的「渣男」──他和朋友的妻子私奔,還曾經多次在妻子拒絕離婚時與新的情人同居,而且也經歷了少有的人間悲劇──私奔歸來的情人被僕人放火手刃;第二任妻子精神狀態失常,曾迫使賴特和後來的第三任妻子逃至密林,使賴特因「走私婦女罪」被逮捕。這些風流韻事令賴特的名聲大為跌落,也成為他在人生的黃金期事業受阻的一個重要原因。但賴特事業的跌宕起伏和人生的波瀾詭譎並沒有減損賴特作品的魅力。正如在賴特150周年誕辰之際,儘管沒能在展覽中閱讀賴特的人生令人惋惜,但展覽中所呈現的賴特設計的方方面面確是對賴特最好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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