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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童年拾柴禾

文:鄉下農夫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柴是排在第一位的。

在那個物質緊缺的年代,農家人可以不飲茶;做菜時也可以不用醬和醋;鹽雖是必須品,但少放一些也是能支撐下去的;油更是可多可少,無須列為重點物品;米當然必不可少,這裡的米指代著一切可以食用的糧食,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糧食下鍋是最可怕的事兒;但是有糧食下鍋了,不能生著吞下肚去,這就體現出柴的重要性了。尤其是那時生活並不富庶,農村人連煤都沒見過,更別說燒煤做飯,所以柴禾就成了最為必須的東西了。

因此在我的童年記憶里,拾柴是最常見也是最難忘的事兒。那時看誰家過得好與歹,主要的判斷對象便是這家人的柴禾垛大不大。有的人家勤勞,家中孩子又多,所以柴禾垛大得出奇,新柴堆在舊柴上,舊柴爛在柴垛下,年年燒不盡,柴禾卻常新,這樣人家的男孩若是提親,女孩相親的時候一看柴禾垛那麼大,就會一口應允下來了。

如果是小戶人家,柴禾垛小得都能抱起來扔河裡去,逢到燒鍋做飯就要跑到樹林里現拾現燒,可想而知,那日子過得也夠寒酸的,即使家中來客都不願住下吃一頓飯的,更莫說提親的事兒。但凡女孩兒看到如此小的柴禾垛,也是一句話都不說就扭頭走的。我記得那時形容某些窮戶人家有一句話很形象,說是窮得煙囪里都冒不出一股煙來,可見這也是與柴禾有著最直的接關係的。

那時農村人沒多少文化,但凡哪家生了孩子,人們並不像文人那樣問是「弄障之喜還是弄瓦之喜」,他們大都會問一句俗話:「生了個燒鍋的還是放牛的」。燒鍋的是女孩,放牛的便是男孩。用燒鍋的作為女孩的代稱,無疑便將拾柴的事務也強加給了女孩子。

然而那時妹妹還沒有出生,只有我兄弟兩人,家中拾柴的事兒便落在了母親身上。母親很注意培養我們兄弟兩人的勞動品格,當我們四五歲時,我與哥哥便能挎著小筐跟在她身後拾柴禾了。

拾柴必須具備幾種工具,一是竹筐,二是掃把,三是靶子。這三樣工具都離不開竹竿,可是我家沒有竹竿園,這些東西都要上街上去買。幸得金花家有一個不小的竹竿園,金花爹又會些篾匠手藝,逢春時便編些竹筐和小靶子上街上賣些零用錢,每每剩幾個沒有品相的,便送給鄰居們使用。

母親經常給金花一家剪裁衣服,從沒說過一個累字,金花爹每年便都贈送給我家兩三個竹筐和一個靶子。至於掃把,父親便會去金花家的竹竿園裡,拾一些被砍下的竹枝,回家用繩子捆緊,便成了很像樣的掃把。

那一年金花爹看我和哥哥都跟有母親後面拾柴禾,誇讚我們哥倆很勤快,回去連夜編了兩個小竹筐,第二天就讓金花挎著送了過來。母親高興地留金花在家吃煎餅,張羅著要認金花做干閨女。金花喜得眉梢直跳,回家就鬧著要搬到我家來住。金花娘生氣地怪她道:「傻閨女,認乾娘能是隨便認的嗎?你小時候已經認給紅花娘了,你若要再認乾娘,紅花娘會生氣的!」就這樣,一直想認母親為乾娘的金花到最終都沒認成。

母親覺得很遺憾,我同樣覺得不得勁。直到金花進城上了學,後來嫁給了城裡的一個批發商的兒子,我都沒有再見過她,心裡上總覺得是人生的一大失落。有了這些拾柴的工具,就不愁拾不到柴了。而拾柴多是在秋末冬初之時。此時萬木枯落,正是拾柴的大好時機。秋風瑟瑟的早晨,黃葉飄落,滿村儘是被風捲起各種各樣的樹葉子。村子裡婦女和女孩子們挎著竹筐跑著拾柴禾。

村子裡,大路上,溝畔邊,到處都有拾柴禾的身影。這些婦女和女孩子們,穿著顏色各異的衣服,扎著不同的頭髮裝飾,使出各種本領撿拾起秋天的饋贈。那情景既是一種勞動競賽,也彷彿是一種比美大賽——這實在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奇觀。然而柴禾雖多,也要看如何去拾。

會拾的不多一會兒就能拾一竹筐,不會拾的需要忙活許久也拾不多少。即便拾了一大筐的柴禾,如果不會裝,挎著或者挑著走到半路,不小心也會丟一路子的。看著一些新媳婦扎著花圍巾挑著搖搖晃的柴禾筐走路還不穩的樣子,狗蛋娘便會捂著嘴笑,開始品評起誰家的媳婦會做活,誰家的媳婦啥都不會幹。

只有狗蛋爹趕來幫她挑柴禾了,她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拾多少柴,只好訕訕地彎下腰開始掃起柴禾來。每每此時,狗蛋爹也要幫她收拾起工具,遞給她一支煙,兩個人過足了煙癮後才會將柴挑回家的。

那時母親雖然身材弱小,但她知道哪些柴禾容易去拾,哪些柴禾拾起來費勁,所以跟在她身後的我便有了些拾柴禾的經驗。最值得拾的桐樹葉子和椿樹枝子。桐樹葉子最大,不需要用靶子和掃把就能直接拾起來放進竹筐里,而且桐樹葉很容易拾出成就感。

小學校的院子里栽滿了桐樹。只要是落霜的清晨,母親便和翠蘭姑姑一起帶著我和哥哥趕到了小學校里,她和翠蘭姑姑共同搖動那些粗壯的桐樹,寬大的桐樹葉子就像一隻只飛機從天空旋轉著降落下來。我欣喜地彎腰將它們拾起來,塞到竹筐里,不一會兒就能拾一平筐。哥哥也拾了一平筐。母親便幫著將地上的桐樹葉子都寨到翠蘭姑姑的大竹筐里,再用靶子將剩餘的大大小的桐樹葉攏到一起,使勁將它們塞到竹筐里,一直填滿到筐系子上。

翠蘭姑姑也將她的大竹筐塞滿塞緊,挎起來樂呵呵地走了。母親抹一把臉上的汗,扛起扁擔,一頭一筐地將柴禾挑起來,搖搖晃晃地趕回家,倒在院子里晾曬。這些桐樹葉子是冬天治火的好柴禾,一根火柴便可以將火生起來,所以最受農家人的喜愛。而那些經霜後的椿樹枝子總是要等到椿樹葉子都落凈了,它們還懸掛在椿樹身上,泛著紫紅色的光芒,分外誘人。

母親和哥哥一起用腳對著椿樹身子跺,卻仍是不能讓它們降落下來。後來母親想了一個好辦法,從家裡扛來一根大竹竿,讓哥哥舉起竹竿,她再將他抱起來,哥哥用竹竿對著椿樹枝子打下去。這一下倒是真有效果,那些椿樹枝子不得不離開樹身,紛紛降落到地,像一根根沉甸甸的火箭一般,即使砸在了我的腦袋上,我也不覺得疼痛。我大叫著將它們拾起來,先是攥在手裡,後是摟在懷裡,再後來實在是摟不下了,便丟在地上攏成一堆。

母親抱著哥哥打了好幾棵椿樹枝子,便放下來一起幫我拾。一個早晨,我們三人可以拾兩三捆的椿樹枝子,然後由母親挑回了家,很自豪地將它們扒開晾曬。要知道,這些紅火的椿樹枝子,每到冬天塞進灶爐里,燒起來「噼啪」作響,還散發出一股特有的木香,聽起來很舒服,聞起來更是過癮。

最難拾的要數楊槐樹葉子,它不僅葉而最小,而且落得也最慢,從入秋開始可以一直落到下雪天,樹枝上還會掛著零散的楊槐樹葉子。看著每天落的遍地都是,用靶子卻攏不起來,只能用掃把掃,掃成一堆後也只有那麼一點點,再倒進竹筐里,只能擠壓著裝到一平筐,並不能塞滿到筐系子。如果有椿樹葉子和它們裹在一起,倒可以塞緊到筐系子上,不然拾一平筐的楊槐樹葉,再經太陽一曬,就那麼幾把柴禾,塞到鍋底下一把火就沒有了,實在是沒有什麼火力的。

但是在張邪庄,村前村後到處都種植著高大的楊槐樹,尤其寨溝兩岸,更是林立著大大小小几百棵的楊槐樹。楊槐樹便成為當時的一大寶貝了。春末夏初之時,這些楊槐樹在開滿了潔白的楊槐花,成就了農家人的一道美味大餐;它們的綠葉又被大人們捋下來,晒乾了賣給了公家造紙用。

而今到了秋末冬初,那些發黃的葉子又要落下來,成為農家人鍋前最為常見的柴禾。每到天氣突然降溫,大風凜冽,這些楊槐樹葉經受不起秋風的打擊,便紛紛降落,還沒著地,卻被大風刮到了寨溝里隨波逐流,最後都衝到寨溝頭蕩漾著、起伏著。這時是那些膽兒大姑娘們大顯身手的好時候,她們會下到溝半坎上,雙腳踩出一個腳町來,手拿著靶子將這些楊槐樹葉撈到溝畔上,一堆堆地放在那兒,等到晾曬半乾的時候再下去用筐盛上來,倒在場子里晒乾了再燒鍋。

母親膽小,一直不敢站到溝半坎上去撈這些楊槐樹葉。哥哥便欲一顯身手,剛下去到溝半坎上便一腳哧溜下去掉進了寨溝里。幸虧牛犢隊長從旁經過,還沒等母親喊,他便快速奔下去將哥哥拉上來。從此後母親再不敢讓哥哥下溝半坎上撈楊槐樹葉子。只有翠蘭姑姑最膽大,而且那寨溝頭正是她家的地方,每年都數她撈的樹葉子多。可惜她最害怕遇到長鼠之類的動物,每回到溝半坎去用竹筐裝楊槐樹葉子,都是她老爹去乾的。她家裡堆的柴禾垛大多都是楊槐樹葉,又大又高,足夠燒一個冬天都燒不完的。

楊樹葉子不大不小,是婦女們最愛拾的。張邪庄村前大路兩旁種植著兩排高大的楊樹,楊樹葉子落得滿河坡都是的。母親便帶著我們一邊用靶子攏起來,一邊用竹筐裝起來。後來她發現用竹筐裝這些楊樹葉子太費勁,便拆了幾個尼龍袋子,重新縫成一個大袋子,這樣就可以把楊樹葉子裝進去,塞得緊緊的,用繩子紮緊了口,抬到架車子上拉回家,倒是省時省勁又得法。

其他婦女看到這種方法好,此後都學著使用,倒不需要再用竹筐去裝柴禾了。經霜的桑葉據說是一味中藥,所以母親即使給拾到不少桑葉,也都是小心翼翼地倒在一邊專門晾曬,並不用於燒鍋。等它們晾晒乾了,再用袋子收起來,留作冬天熬水喝,據說能清熱解毒,療效很好。其他人家每每用到之時,也都向母親來討,母親總很樂意也很自豪地將這些黃色的桑樹葉子送給他們。

拾柴不只是在秋末冬初之時,最艱難的時候,一年四季都要去拾柴。母親曾說起她和嬸子一起去拾公家地里割剩下的麥茬的事兒,結果被牛犢隊長逮住了,還拉到大隊部里學習了兩三天。母親因此對牛犢隊長有意見,但自從他救了哥哥後,母親也就釋然解懷了。此後母親再與嬸子一起去拾麥茬,牛犢隊長即使看到了,也學到了一個刁,他知道家家都夠困難的,那些麥茬漚在地里早晚也是要爛掉的,為何不能讓人拾回家燒鍋呢?

狗蛋娘看到她的這個老婆子兄弟不再做幫狗吃屎的事兒,也拉著其他婦女一起到田裡拾麥茬,不消兩天,田裡的麥茬便被人拾了個盡。秋收過後,田地里到處都留存著豆茬和芝麻茬。這些豆茬和芝麻茬是農家所需的硬柴禾,每逢過年蒸饅頭時才捨得燒。但是薅豆茬和芝麻茬可是個力氣活。

母親為了薅豆茬和芝麻,兩隻手都磨出了血泡。父親便發明創造了一對薅豆茬的小機械,是在一塊木塊中間斜著掏出一個空穴,橫著穿過一根鐵釘,鐵釘上再穿著一個可以來回活動的長長的木條,一手攥著這個木條的上端,將豆茬或芝麻茬放進木塊中間的空穴中,只需用木條的下端擠壓住豆茬或芝麻茬,利用下壓的力量便可以將它們從泥土裡一一薅起。

這無疑倒省了許多力氣。母親見這種工具很好使,便讓父親多做了十幾個,送給了村子裡的其他婦女們使用。這便加深了母親和全村婦女們之間的感情,因此她們都願意和母親一起勞動一塊兒聊天。我和哥哥跟著母親拾柴大約拾了四五年,農村的條件便有了改善。母親眼看著翠蘭姑姑個子沒多高,便懷疑她是拾柴幹活累的,便不再讓我和哥哥去拾柴了。

幸得父親每年在外多掙一些錢,他便買來了煤,打成了煤球,燒起了煤球爐子。在我的印象中,我家是我們村第一戶燒煤球爐子的。父親第一次打煤球時,吸引得全村許多人都去觀看。這個說怪好玩的,那個說這黑不溜秋的傢伙真的能燒著嗎。

牛犢隊長便負責解釋說:「這玩藝兒是黑金,貴著呢,還能做肥料用,還能煉煤油,還能發電,發電知道嗎,不用再點煤油燈,一拉開關就亮的電,再等幾年你們就知道了!」父親便只顧笑,又忙著打起煤球來。我嚷著也要上前打幾個試試,結果打下來的煤球不是癟得像個倭瓜,就是下半截都成了實心的,又都被父親用鐵杴給鏟過去重新再打。

那時的煤也真是太便宜,只要兩三分錢一斤。即使如此,也沒有幾家人捨得燒煤球的。自從我家燒了煤球爐後,牛犢隊長當然不甘落後,也率先燒起了煤球爐子。此後其他各家紛紛效仿,拾柴之風便逐漸消沉,直至後來滿村子都是落葉,也再看不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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