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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魏六朝詩選》第四十三首《七哀詩》

【篇目】

[作品介紹]

[作者介紹]

[注釋]

[譯文]

[賞析一~~賞析五]

【古風泊客一席談】

七哀詩

[魏詩·王粲

其一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

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

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

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

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

「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

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

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

其二

荊蠻非我鄉,何為久滯淫。

方舟泝大江,日暮愁我心。

山岡有餘映,岩阿增重陰。

狐狸馳赴穴,飛鳥翔故林。

流波激清響,猴猿臨岸吟。

迅風拂裳袂,白露沾衣襟。

獨夜不能寐,攝衣起撫琴。

絲桐感人情,為我發悲音。

羈旅無終極,憂思壯難任。

其三

邊城使心悲,昔吾親更之。

冰雪截肌膚,風飄無止期。

百里不見人,草木誰當遲。

登城望亭燧,翩翩飛戍旗。

行者不顧反,出門與家辭。

子弟多俘虜,哭泣無已時。

天下盡樂土,何為久留茲?

蓼蟲不知辛,去來勿與諮。

[作品介紹]

《七哀詩三首》是漢末文學家、「建安七子」之一王粲(càn)所創作的一組五言古詩。

其中第一首詩寫詩人初離長安在郊外所見難民棄子的慘狀,感嘆於盛世的難得。第二首詩寫詩人久客荊州,懷鄉思歸,日暮憑眺,獨夜不寐,觸處都生悲愁,表達了他的政治苦悶,以及寄居異地、懷念家鄉的寂寞憂傷之情;第三首詩寫邊地的荒涼和人民為戰爭所苦,深刻反映了漢末動亂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強烈傾訴了詩人對社會現狀的哀思。

這三首詩中,以第一首最廣為流傳,它真實地描繪出一幅悲慘的離亂的畫面。

[作者介紹]

王粲(177—217),字仲宣,山陽高平(今山東鄒縣西南)人,是東漢靈帝時大官僚王暢的孫子。少有才名,是「建安七子」之一。董卓之亂後,王粲南奔避難荊州,依附劉表,未被重用;曹操平定荊州後,王粲又歸順了曹操,做過丞相掾、軍謀祭酒,官至侍中,賜爵關內侯。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春,他在從征東吳的途中和七子中的徐幹、陳琳、應瑒、劉楨俱死於瘟疫。由於他親歷亂離,目睹當時社會的動亂,感受頗深,因此部分作品情調悲涼,反映當時的社會動亂和人民疾苦比較突出。藝術上注重鍛字鍊字,風格清麗,是「建安七子」中文學成就最高的一個。後人將他和曹植相比,合稱「曹王」。其原有集,已佚,後人輯有《王侍中集》。

[注釋]

1.七哀詩:漢樂府中不見此題,可能為王粲自創。七哀,表示哀思之多。六臣(李善、 呂延濟 、 劉良 、 張銑 、 李周翰 、呂向)注《文選》呂尚說:「七哀,謂痛而哀,義而哀,感而哀,怨而哀,耳目聞見而哀,嘆而哀,鼻酸而哀也」。

2.西京:指長安,西漢時的都城。東漢建都在洛陽,洛陽稱為東都。初平元年(公元190年)春,董卓挾持獻帝遷都長安。

3.無象:混亂得不成樣子。象,法度。

4.豺虎:指董卓部將李傕(jué)、郭汜(sì)等人。初平三年(公元192年)五月,李、郭等人合圍長安,六月入城,燒殺擄掠,城中死者萬餘人。

5.遘(gòu)患:作亂。遘,通「構」,構成。

6.中國:京師。帝王所都為中,故古稱京師為中國,這裡指長安。

7.委身:託身。委,託付。

8.適:往。

9.荊蠻:指荊州。古代中原地區的人稱南方的民族為蠻,荊州在南方,故稱荊蠻。荊州當時未遭戰亂,逃難到那裡去的人很多。荊州刺史劉表曾從王粲的祖父王暢受學,與王氏是世交,所以王粲去投奔他。

10.追攀:攀車相送。依依不捨的情狀。

11.蔽:遮蔽,遮蓋。

12.棄:丟棄。

13.顧:回頭看。

14.號泣聲:指棄兒的啼哭聲。

15.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此句是「飢婦人」的話,意思是:連自己也不知身死何處,又怎能兩相保全呢?完:全,保全。

16.驅馬棄之去:指詩人自己,因不忍看此慘象,連忙策馬走開。

17.霸陵:漢文帝的陵墓,在今陝西長安縣東。漢文帝是兩漢四百年中最負盛名的皇帝之一,這個時期的社會秩序比較穩定,經濟發展較快,連同其後的漢景帝時期被史家稱為「文景之治」。所以王粲在這裡引以對比現實,抒發感慨。

18.岸:高原,文帝陵因山起陵,建於原上。

19.悟:領悟。《下泉》,《詩經》篇名,《毛詩序》:「《下泉》,思治也,曹人……思明王賢伯也。」

20.喟(kuì):嘆息。

21.滯淫:長久停留。

22.方舟泝大江:方舟,方形的小船。泝(sù),通「溯」:逆流而上。

23.岩阿(ē):到處都是岩石的山阿。阿,山丘。

24.增重陰:更黑暗。

25.裳袂(mèi):下衣裙和上衣袖子。袂,袖子。

26.攝:整理。

27.絲桐:指琴,古人削桐為琴,揀絲為弦,故稱。

28.羈旅:被羈絆而旅居在外,引申為長久寄居他鄉。

29.壯:盛,指憂思深重。

30.難任:難以承受。

31.更(gēng):經歷。

32.截:截取,引申為凍傷。

33.當遲:膽敢遲緩。

34.亭燧(suì):古代築在邊境上的烽火亭,用作偵伺和舉火報警。

35.翩翩飛戍旗:戍邊的旗子翩翩起飛。

36.行者:逃難的人。

37.反,同「返」,返回。

38.樂土:安樂的地方。見《詩經·碩鼠》「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汝,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39.茲(zī):此,這裡。

40.蓼(liǎo)蟲:吃慣了蓼(一種有辣昧的草)的蟲子已經不感到蓼是辣的了,比喻人為了所好就會不辭辛苦。蓼:水蓼,植物名,味辛辣。

41.諮(zī):同「咨」。徵詢,商議。

[譯文]

其一

都城長安混亂無序,如狼似虎的董卓構成了這場禍亂。

離開了居住多年的中原地帶,託身來到南方的荊州避難。

親戚對我表示悲傷,朋友攀著我的車轅告別。

出門映人眼帘的,是白骨累累的大平原。

路邊有一個飢腸漉漉的婦女,正把親生的嬰兒放進草叢中丟棄。

她雖然回頭聽到了嬰兒的號哭.但還是揮淚毅然離去。

「我都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死,我母子兩人都保全怎麼可能呢!」

我趕緊策馬離開此地,不忍心再聽到飢婦的哭訴。

向南邊走過漢文帝的陵墓,回頭眺望混亂中的長安城。

這時候我才理解了寫《下泉》詩的作者的心情,想到這裡不由自主地嘆息起來。

其二

荊州不是我的家鄉,卻長久無奈地在這裡滯留?

極目望去,大船在江心正溯流而上,天色漸晚更勾起我思鄉的情愁。

山坡上映著太陽的餘暉,溝岩下的陰影顯得更加灰暗。

奔跑的狐狸忙著趕回自己的洞穴,飛翔的鳥兒在鳥巢上盤旋。

大江上涌動的浪花轟然作響,猿猴在臨岸的山林長吟,

迅猛的江風掀起我的下衣和衣袖,秋天的露水打濕了我的衣襟。

夜深了我孤獨難眠,便又披衣起床拿起了桐琴。

桐琴象理解我的心思一樣,為我發出悲涼的鄉音。

在外寄人籬下什麼時候才是盡頭,心中充滿了難以排遣的憂愁。

其三

邊城的荒涼使人悲傷,過去我就曾經到過這個地方。

冰雪象刀一樣割裂皮膚。大風颳得就沒有停止的時候。

方圓百里不見人煙,草木茂盛卻沒有人來管理?

登上城樓遙望烽火台,只見滿城飄動的都是獵獵招展的戰旗。

行軍的人不準備再返回家園.出門時就已經與家人作了長別。

幾個孩子都已經被敵方俘虜了,我們為此已經哭了好長時間。

天下可供安居樂業的地方很多,何苦一直在這個地方呆下去呢?

這就象蓼草上的蟲子長期吃辣一樣,我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請不要與我們再談離開邊城的事。

賞析

壹/

其一

此詩寫於初平三年(公元192年)。這年六月,董卓部將李催、郭汜在長安作亂,大肆燒殺劫掠,這時王粲逃往荊州,依靠劉表以避難。此詩是王粲初離長安往荊州時所作。當時他是十六歲。

其二

詩中詩人抒寫自己久客荊州思鄉懷歸的感情。內容和詩人著名的《登樓賦》相似。大約同是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在荊州時的作品。

其三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劉表病死,同年九月曹操大軍逼向荊州。王粲因勸說劉表之子劉琮歸降曹操有功,被曹操委任為丞相掾,並賜爵關內侯。王粲歸附曹操後,曾隨曹操南征北戰,目睹了戰爭給人民帶來的苦難。此詩就是寫邊地荒寒、人民深受戰爭之苦的詩作。

佚名

賞析

貳/

文學賞析

第一首詩中,「兩京」六句寫詩人離開長安的原因和辭別親友而執意去荊州的情景。「西京亂無象,豺虎相遘患。」勾勒了當時長安兵亂的情景和不得不離開的形勢。「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王粲原住洛陽,因董卓兵亂遷居長安,這時又因兵亂離長安,所以說「復棄」。詩人從洛陽西遷長安,往事極其殘忍凄慘。事隔兩年,又在大亂中離開長安,情景更加可悲。「復棄」二字表現了詩人無限的哀思和回顧。「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詩人與親友離別,他們悲傷,他們追著、拉著,依依不捨。著墨不多,卻把當時悲痛的離別場面生動地描繪了出來。這裡用了互文的修辭手法,既是說親戚,也是說朋友,「相追攀」,即「對我悲」,既是說朋友,也是說親戚。

「出門」以下八句寫詩人出長安城後目睹人民所遭受的苦難。「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是當時中原地區遭受戰禍洗劫後的慘酷景象的真實寫照。出門所見是白骨蔽野,目不忍睹,這是豺虎遘患的罪證。據史籍記載,當時吏民死於戰亂者萬餘人,事後兩二三年,關中全境「無復人跡」。正如曹操在《蒿里行》中所寫:「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如果說「白骨蔽平原」是典型環境,那麼接下六句寫婦人棄子則是典型事件,作者極力烘托這一悲劇,一是有力地揭露了慘苦莫比的現實,更是為後面的抒情張本,活生生地再現了戰亂年代下層人民的痛苦和絕望。而這一節也頗為後人激賞和模仿。它是一種典型化的手法。吳淇說:「單舉婦人棄子而言者,蓋當亂之際,一切皆輕,最難割者骨肉,而慈母於幼子尤甚。寫其重者,他可知矣。」這種「舉重帶輕」的手法對後世極有啟發,杜甫《無家別》、《垂老別》,深受其影響。

最後六句寫詩人因「所見」而感慨不已。」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飢婦棄子使詩人目不忍睹,更是不堪其言,只能驅馬離去。「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詩人登上霸陵高地,回首悵望長安。霸陵是西漢文帝劉恆的陵墓,在長安東郊,是長安通往荊州的必經之路。從旅程說,到了霸陵,離開長安較遠,真的要和長安告別了。一股沉痛而依戀之情湧上心頭。文帝是西漢的中興君主,詩人到了霸陵時免不了要思念「文景之治」。然而,對照長安眼前的慘狀,像文帝那樣的賢明君主在哪裡呢?「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詩人感慨地說,現在我才深深地懂得了那《詩經·曹風·下泉》的作者對明王賢伯的思念了。哪裡能得到賢明君主以興太平呢?只有傷心哀嘆,肝腸摧裂。情感深沉熾烈哀怨傷悲。

詩人在詩中描繪了一幄悲慘的亂離圖,表現了漢末戰亂給人民帶來的痛苦和災難。

在第二首詩中「荊蠻」四句寫詩人久客荊州的苦悶和日暮乘船泛江時所引起的思鄉之情。起句自問,噴射出強烈的感情,直抒久留荊州的怨憤。為銷愁乘船泛江散心,不想銷愁愁更愁。江上日落餘輝,並船逆流而上,引起詩人思鄉懷歸的無限憂愁。「愁」字虛籠全篇,詩篇始終處於這悲愁的氛圍之中。

「山岡」以下八句寫日暮時的自然景色,抒發詩人思歸的凄苦之情。詩人攝下了落日西沉時大自然姿態的倏忽變化:山脊之上猶存夕陽餘輝,山谷本來就很陰暗,天將晚則更顯得陰暗幽深。起兩句寫了山色秀拔,給人以清新之感;又因日將西落,山谷愈暗,造成了一種凄清氣氛。「狐狸馳赴穴,飛鳥翔故林。」這兩句取《楚辭·哀郢》「鳥飛還故鄉兮,狐死必首丘」之意。日暮時刻,狐狸歸穴,鳥下窠巢。狐狸和飛鳥尚且思歸自己的穴巢,何況於人。「流波激情響,猴猿臨岸吟。」湍急的江流聲浪激越,山上的猴猿在岸邊凄厲嘶叫,氣氛越發凄涼。「迅風拂裳袂,白露沾衣襟。」迅疾的江風吹動著衣袖,陰涼的露水沾濕衣裳。詩句點明秋季。秋風蕭瑟迅猛,白露陰寒濕衣,氣氛更為陰冷。以上八句詩人用寒秋日暮、荒江的寂寞、凄涼的景色,來映襯自己內心思鄉念歸的悲凄。情動於中而發於景,景見真情而感人。對仗優美,音韻和諧,節奏感強烈,讀來十分流暢。這樣的例子古詩里固然少見,在建安詩里也是極少的。它已經突破了漢詩古樸渾厚的風格,下開兩晉南朝風氣了。

「獨夜」以下六句,由寫景轉入集中抒情,寫詩人夜不能眠憂思難忍的情狀。「獨夜不能寐,攝衣起撫琴。」羈旅之客難以返歸,愁思不絕,夜不能眠。由「不能寐」而「攝衣起撫琴」,暗示著一種煩憂的過程。接下兩句,詩人以擬人手法賦物以人的情感,藉以襯托、強化思歸感傷之情。琴也通曉人的心情,為詩人的不幸而哀鳴。這「悲音」體現了詩人無處寄託又無從宣洩的哀愁。通過物之情表現人之情,這是傳統詩歌中常用而又精巧的描寫手法。最後兩句悲憤低沉,哀怨不絕。寄居他鄉永無盡頭,沉重憂傷難以承擔。這悲憤的結句同扣篇首詩句,哀怨之情直露,毫不掩飾愁思深重的離人形象,令人黯然神傷。

王粲久留荊州,不得舒展大志,此時此地,他憂多、愁多、憤懣多。這首詩抒發了他的沉痛之情,也是詩人政治理想不能實現、個人抱負無從施展的憂憤心情的流瀉。詩中具有相當強烈的感情色彩的景物描寫,增添了抒寫思歸之情的濃郁效果。

在第三首詩中「邊城使心悲,昔吾親更之。」起句一開始詩人就為使人心悲的邊城慨然長嘆,充滿了辛酸凄愴。詩篇開門見山點明題意,這在古詩和古樂府中是幾乎看不到的。「悲」字是這首詩的詩眼,統攝全詩,也是此詩主意所在。接著,詩人申述了邊地使人悲的情景。

首先寫邊地嚴寒、人稀、荒蕪。「冰雪截肌膚,風飄無止期。」冰雪像刀子一樣割著人的肌膚,大風從來沒有停止過。這是冰、雪、風肆虐逞威之地,不寒而慄。「百里不見人,草木誰當遲?」這設問,十分沉痛,答案不言自喻。

其次寫戰爭給邊地人民帶來的痛苦。登城遠望烽火台,只見邊防駐軍的戰旗在朔風中紛紛飄揚、搖曳、戒備森嚴,氣氛緊張。出征之人,一去不再回頭,不思返歸。留下的人,多被敵軍俘虜,沒完沒了地哭泣。可見邊地人民遭受敵軍蹂躪之慘,苦難之深。從征者一去不返,留下的多被俘虜,這是造成「百里不見人」的主要原因。惡劣的自然環境,不停的殘酷戰爭,使邊地人民痛苦不堪。

最後四句寫詩人的憤激之情和悵然感嘆。「天下盡樂土,何為久留茲?」這一反詰句流露了詩人強烈的哀怨情緒,表現了詩人對邊地人民疾苦的同情和關切。「蓼蟲不知辛,去來忽與諮。」蓼蟲喜歡吃苦辣的東西,因此說「不知辛」。這兩句是說,那些像蓼蟲一樣長期吃苦而不知什麼叫做苦的人,你和他商談遷徙的事是沒有用的。言外之意,戰爭使人民習慣了,麻木了。這裡凝聚了詩人無限的辛酸和悲哀,也流露了詩人對此無能為力的惆悵哀嘆的情緒。

這是一首反映邊地戰爭的寫實詩。詩人繼承了《詩經》與《楚辭》現實主義的優良傳統,深刻地反映了東漢末年邊地戰爭給人民帶來的深重苦難的社會現實。

王粲的《七哀詩》雖以哀痛感傷為主要基調,但哀痛而不消沉,感傷而不失望,在哀痛感傷中包含著希望。他希望出現治世,希望舒展才幹,希望息兵止戈,這都體現了廣大人民的情緒和願望。

名家點評

清代何焯《義門讀書記(卷四十六)》:「路有飢婦人」六句,杜詩宗祖。「驅馬棄之去」六句,欲棄去而復顧念京師,然安得明王賢伯一拯此患乎。

清代方東樹《昭昧詹言(卷二)》:仲宣《七哀》,首篇起六句,點題交待耳,而敘事高邁,沈雄闊大,氣象體勢,騫舉清惻。「出門」以下,又以中道所見言之,情詞酸楚,直書所見,至不忍聞,《小雅》傷亂,同此慘酷。「南登霸陵岸」二句思治。以下轉換振起,沉痛悲涼,寄哀終古。

清代吳淇《六朝選詩定論(卷六)》:「出門,以下,正雲『亂無象』。兵亂之後,其可哀之事,寫不勝寫,但用『無所見,三字括之,則城郭人民之蕭條,卻已寫盡。復於中單舉婦人棄子而言之者,蓋人當亂離之際,一切皆輕,最難割者骨肉,而慈母於幼子尤甚,寫其重者,他可知矣。」

清代張玉谷《古詩賞析(卷九)》:「出門」十句,敘在途饑荒之景,然臚陳不盡,獨就婦人棄子一事,備極形容,而其他之各不相顧,塞路死亡,不言自顯。作詩解此舉重該輕之法,庶幾用筆玲瓏。」

清代沈德潛《古詩源(卷五)》:「《七哀詩》,杜少陵《無家別》、《垂老別》諸篇之祖。」

佚名

賞析

叄/

其一

「七哀」,《文選》六臣注呂向注云:「七哀,謂痛而哀,義而哀,感而哀,怨而哀,耳目聞見而哀,口嘆而哀,鼻酸而哀。」這是望文生義。元人李冶《敬齋古今黈》云:「人之七情有喜、怒、哀、樂、愛、惡、欲之殊,今而哀戚太甚,喜、怒、樂、愛、惡、欲皆無有,情之所系惟有一哀而已,故謂之七哀也。」亦頗牽強。《七哀》是樂府歌辭,今人余冠英說:「所以名為『七』哀,也許有音樂上的關係,晉樂於《怨詩行》用這篇詩(指曹植《七哀》)為歌辭,就分為七解。」(《三曹詩選》)較有道理,可以參考。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西京,指長安。東漢都城洛陽,洛陽在東,長安在西,故稱長安為西京。豺虎,指董卓部將李傕、郭汜等人。長安亂得不成樣子,是因為李傕、郭汜等人正在作亂,他們大肆燒殺劫掠,百姓遭殃。這兩句寫社會的動亂。詩人正是在這種動亂之中離開長安的,這裡交代了詩人離開長安的原因。

「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這裡點出詩人離開長安以後的去向。「復」,值得注意,這說明詩人的遷徙不是第一次。公元190年(初平元年),董卓脅迫漢獻帝遷都長安,驅使吏民八百萬人入關,詩人被迫遷移到長安,此時為了避難,又要離開長安。這個「復」字不僅表現了眼前凄楚的情況,而且勾起了悲慘的往事,蘊涵著無限的感慨和哀傷。「中國」,中原地區。我國古代建都黃河兩岸,因此稱北方中原地區為中國。「荊蠻」,指荊州。荊州是古代楚國的地方,楚國本稱為荊,周人稱南方的民族為蠻,楚在南方,故稱荊蠻。這兩句是說,離開中原地區,到荊州去。這是因為當時荊州沒有戰亂,所以很多人到那裡去避亂。王粲因為荊州刺史劉表,與自己是同鄉,而且劉表曾就學於王粲的祖父王暢,兩家有世交,所以去投靠他。

「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寫離別時的情景。這兩句是互文,「悲」的不僅有「親戚",還有「朋友」;「相追攀」的也不僅有「朋友」,還有「親戚」。詩人描寫送別時的表情和動作,固然是為了表現詩人和親戚朋友的深厚感情,更重要的是製造一種悲慘的氣氛,使人感到這是一場生離死別。

詩人離開了長安,離開了親戚朋友,一路上見到的景象觸目驚心:「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見到的是累累的白骨,遮蔽了無垠的平原。這是「豺虎」作亂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這場戰亂造成的悲慘景象,曹操《蒿里行》寫道:「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所詠是同樣的情景,可以參閱。以上是「鳥瞰」,下面六句寫的才是典型事例:「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淚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這六句同樣緊承「出門無所見」。詩人見到的不僅是「白骨蔽平原」,還有「飢婦人」棄子的事。婦人愛子,這是正常現象;婦人棄子,這是反常現象。這種反常現象的產生,是由於戰亂。因此,詩人以慘絕人寰的事例深刻地揭露了戰亂給人民帶來的沉重災難。鮮明而生動,催人淚下。吳淇說:「『出門』以下,正雲『亂無象』。兵亂之後,其可哀之事,寫不勝寫,但用『無所見』三字括之,則城郭人民之蕭條,卻已寫盡。復於中單舉婦人棄子而言之者,蓋人當亂離之際,一切皆輕,最難割者骨肉,而慈母於幼子尤甚,寫其重者,他可知矣。」(《六朝選詩定論》卷六)張玉谷說:「『出門』十句,敘在途饑荒之景,然臚陳不盡,獨就婦人棄子一事,備極形容,而其他之各不相顧,塞路死亡,不言自顯。作詩解此舉重該輕之法,庶幾用筆玲瓏。」(《古詩賞析》卷九)都道出了這種寫法的藝術特點。這種寫法對杜甫是有影響的,所以何焯說:「『路有飢婦人』六句,杜詩宗祖。」(《義門讀書記》卷四十六)

婦人棄子的慘景,使詩人耳不忍聞,目不忍睹。所以他「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這表現了詩人的哀傷和悲痛。詩人乘馬繼續向前行進。「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霸陵,是漢文帝劉恆的陵墓所在地,在今陝西長安縣東。漢文帝是漢代的明君,史書上贊他「以德化民,是以海內殷富」(《漢書·文帝紀》),有所謂「文景之治」。詩人南登霸陵高處,回首眺望長安,自然會想起漢文帝及「文景之治」。如果有漢文帝這樣的賢明君主在世,長安就會不如此混亂、殘破,百姓不至於顛沛流離,自己也不至於流亡他鄉。登霸陵,眺長安,詩人感慨萬端。

「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連同上面兩句,同為全篇的結尾。下泉,是《詩經·曹風》的篇名。《毛詩》序云:「下泉,思治也。曹人……思明王賢伯也。」「下泉人」,指《下泉》詩的作者。面對著漢文帝的陵墓,面對著動亂的社會現實,詩人才懂得《下泉》詩作者思念明王賢君的急切心情,因而從內心發出深深的哀嘆。張玉谷說:「末日『南登』『回首』,兜應首段。『傷心』『下泉』,繳醒中段,收束完密,全篇振動。」(《古詩賞析》卷九)方東樹也說:「『南登霸陵岸』二句,思治,以下轉換振起,沉痛悲涼,寄哀終古。」(《昭昧詹言》卷二)都指出了此詩結尾的藝術效果。

這首詩寫得悲涼沉痛,真切動人,是建安詩歌中的名作。方東樹評為「冠古獨步」,不是沒有道理的。

佚名

賞析

肆/

摘要:七哀詩作為一種詩歌體裁,在形式上源於樂府,內容上反映社會時代的哀傷,有很強的現實性和時代感,抒發時代的哀傷是其共性,但由於作家身世的不同,所抒發的具體情感也各異,因此,同樣以七哀詩為題,其藝術特點和情感也各異,本文以魏晉南北朝的三首同題詩為例說明之。

一、前言

人們將整個魏晉南北朝時期稱作亂世,因為三百多年裡的戰亂紛爭、朝代更迭以及伴隨而來的饑饉、瘟疫使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正如曹操所描述的那樣:「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因此,魏晉南北朝的文學便是典型的亂世文學。亂世之音哀以怒,文學是現實的藝術寫照,作家在亂世之中寫下了亂世的慘象,抒發了各自的悲怨情懷,而其中比較傑出的代表,可以王粲、曹植、張載的《七哀詩》為例,三人哀傷之厚重,將我們籠罩在濃濃的哀戚傷痛里。

二、「七哀詩」的起源與藝術特點

「七哀詩」的含義有多種說法:一說為魏晉樂府的一種詩題,起於漢末,《樂府古題要解》說「七哀起於漢末」,這是當時的樂府新題。一說泛指多種哀傷 。還有說與音樂有關,七哀為七解。(余冠英說)《韻語陽秋》云:「《七哀詩》起曹子建,其次則王仲宣、張孟陽。釋詩者謂病而哀、義而哀、感而哀、怨而哀、耳目聞見而哀、口嘆而哀、鼻酸而哀,謂一事而七者具也。於建之七哀,在於獨棲之思婦;仲宣之七哀,在於棄子之婦人;張孟陽之七哀,在於已毀之園寢。唐陶雍亦有《七哀詩》,所謂君若無定雲,妾作不動山。雲行出山易,山逐雲去難。是皆以一哀而七者具也。李冶《古今注》謂人有七情,今哀戚太盛,喜、怒、樂、哀、惡、欲皆無,唯有一哀,故謂之七哀 。

後來《七哀詩》,演變為一種中國傳統詩歌體裁,自漢末始,以反映戰亂、瘟疫、死亡、離別、失意等為主要內容。《七哀詩》是民眾生活的寫照,與宮廷詩相對應,有鮮明的民間色彩。從漢代的建安七子王粲,到晉朝的張載,再到唐朝的杜甫,詩歌形式、內容、水平在一步步擴大、充實、提高。雖然《七哀詩》在中國傳統詩歌隊伍里,是弱小的群體,歷來不被人重視,但是卻不能忽視她的存在,抹殺她的功績。《七哀詩》的成就,在於有悲天憫人的情懷,細緻入微的描寫、真實客觀的記錄。

在三人的詩作中,王、張的《七哀》不只一首,本文均以第一首為例。

王粲(公元177—217),字仲宣,山陽高平(今山東鄒縣)人,「七子之冠冕」,與曹植並稱。出身於官僚家庭,十四歲到長安,十六歲時因董卓餘黨作亂,南下避難,依附劉表,未得到重用。建安十三年(208)秋,曹操南征荊州,他勸服劉表之子劉琮依附曹操,深得曹操信任,授丞相掾,賜爵關內侯。建安二十一年(216)冬,隨軍征吳,次年春,因病死於途中,年四十一。今存詩23首。代表作——《七哀詩》三首,尤以第一首最為著名: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

漢獻帝初平三年(公元192),董卓被殺後,他的部將李傕、郭汜等在長安作亂,大肆燒殺搶掠,造成了一場空前浩劫。王粲南下荊州避難,目睹了一幕幕的悲劇,心中無限酸楚,寫下了著名的《七哀詩》。《七哀詩》共三首,這是其中的第一首。詩中著重抒寫了詩人離開長安時所見到的離亂景象和悲痛心情,表達了對人民疾苦的同情和對和平安定生活的嚮往。

全詩分三層。第一層(1—6句),概括交待漢末軍閥混戰、民不聊生的局面以及詩人遠離故土時與親友悲痛惜別的情景:「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東漢長安城的社會秩序已經混亂不堪,董卓的部將李傕、郭汜等人在這裡製造事端。「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我忍痛告別了中原故土,不得不寄身於遠離長安的偏遠之地荊州。「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送行的親戚,一個個眼裡噙著悲痛的淚水;揖別的朋友們,攀著車轅追逐著,大家依依不捨。

第二層(7—14句),刻畫了一幅飢婦人忍痛棄子的悲慘場面:「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走出門去,長安城周圍數百里之內不見人煙,中原大地滿目蕭條,哀鴻遍野,餓殍載道。「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路邊坐著一個面帶飢色的婦人,萬般無奈之下,她輕輕地把嗷嗷待哺的嬰兒放在草叢中。「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走了幾步,飢婦人忍不住地幾番回頭看,嬰兒啼哭聲撕裂了母親的肺肝,最後還是灑淚獨自走去,不忍回來再看孩子一眼。「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飢婦人肝腸寸斷地哭訴:我自己還不知道身死何處,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們母子兩人都能保全?但願孩子遇見個好心人,或許他還可以活下去……

第三層(15—20句),寫詩人目睹了社會動亂給人民帶來的災難,憂國憂民,感慨萬端:「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不等她把話講完,我趕緊策馬揚鞭離去,不忍心再聽這催人淚下的語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登上漢文帝的墳墓霸陵高地,然後繼續向南走,傷心地回過頭來,我遙望著西京長安。「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看到這些,讓我領悟了《詩經·曹風·下泉》一詩作者的感受,體會到了他當時思念賢明君主的心情,這使我不由得又傷心、嘆息起來。

本詩語言質樸,但又處處透出詩人高妙的修辭功夫。如「復棄中國去」中的「復」字,意味著詩人從眼前的動亂想到過去的流亡生涯,難以言狀的傷痛和感慨都集中於一個「復」字之中了。又如「白骨蔽平原」,以一個「蔽」字將積屍盈路、白骨累累的慘景異常鮮明地呈示出來,給人的印象非常深刻。詩人抓住飢婦棄子這一典型事件深刻地揭露了漢末社會哀鴻遍野、民不聊生的景況及兵禍的慘毒。尤其是飢婦的申訴,字字血淚,令聞者慘然。這首詩在處理敘事與抒情的關係上很見功力。此詩以敘事為主,在敘述中處處透出慘淡之色,在敘完飢婦棄子後,即「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轉入感情的直接抒發,過渡自然。

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婦,悲嘆有餘哀。借問嘆者誰?雲是宕子妻。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獨棲。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

這是曹植的《七哀詩》,表面是寫思婦的,實際上表達的是政治上的失意之悲。曹植(192~232),三國時魏詩人。字子建。他是曹操之妻卞氏所生第三子。曹植自幼穎慧,10歲余,便誦讀詩、文、辭賦數十萬言,出言為論,下筆成章,深得曹操的寵信,曾經幾次想要立他為太子。然而曹植行為放任,屢犯法禁,引起曹操的震怒,而他的兄長曹丕則頗能矯情自飾,終於在立儲鬥爭中漸佔上風,並於建安二十二年(217)得立為太子。 曹操病逝,曹丕繼魏王位,不久又稱帝。曹植的生活從此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他從一個過著優遊宴樂生活的貴公子,變成處處受限制和打擊的對象。在曹丕登基的最初兩年內,對他的打擊尤為酷烈。曹丕通過「監國使者」和一些地方官,兩次製造口實,給他以貶爵削邑的處分。終黃初之世,他一直在受迫害的陰影下生活。黃初七年(226),曹丕病逝,曹叡繼位,即魏明帝。曹叡對他仍嚴加防範和限制,處境並沒有根本好轉。曹植曾多次上書,要求得到任用,希望為國家效力,並向曹叡陳述過於重用異姓大臣的危險,但曹叡只是「優文答報」,略無採納之意。曹植在文、明二世的12年中,曾被遷封過多次,最後的封地在陳郡,卒謚思,故後人稱之為「陳王」或「陳思王」。全詩運用了詩經的賦比興的表達方法,來表達抒情傳意的目的。

本詩明寫怨婦思念遠方良人的情懷,暗寫詩人對兄長的情意和自己鬱郁不歡的心情。

首兩句「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運用了「興」的手法帶出女主角的背景:明月高照,思婦獨倚高樓,對影自憐,思念遠方的夫君。由明月,流光,高樓,徘徊,引起聯想,思婦月夜難寐念良人,是典型的「興」的表達方式。

次兩句「上有愁思婦,悲嘆有餘哀」運用了「賦」的表達方法,承接上兩句直接點出本詩的主角——愁思婦的情懷——悲嘆和哀傷,因為思念良人而不得見,甚至音訊亦不能通。這是典型的白描手法即「賦」的表達方法。

第五六句「借問嘆者誰,言是客子妻」也是以「賦」的方法來表達的,但是以問答的方式來達到「賦」的表達效果:「請問樓上唉聲嘆氣的是誰?回答說是異地客旅者的妻子。」直接了當,乾脆利落,明白如話。

第七八句「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獨棲」承接上文,繼續以「賦」的手法表達。思婦訴說她的孤獨和寂寞:「夫君已遠行在外超過十年了,我只好孤清地獨自棲居。」透過思婦的訴說進一步描述思婦的哀嘆,非常直接。

第九十句「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運用了「比」的手法進一步表達思婦的哀怨情懷。將夫君比喻為路中的清塵,將自己比喻為污濁的水和泥,喻意兩人本是一體,現在卻相差太遠,難以融合在一起,也比喻夫君高高在上,對己不屑一顧,自己卑微在下,不能攀附,非常悲哀。

第十一十二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承接上文,同時以「比」和「賦」的手法表達思婦的哀怨情懷。清塵是浮的,水泥是沉的,浮沉所處的位置是不同的,因而和合在一起的機會是渺茫的。浮沉是比喻,點描出不能諧和的悲哀。

第十三十四句「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是運用了「比」的手法表達思婦的心志。思婦見棄,不但不以怨報之,反而願意犧牲自己:「可以的話,我願意化作西南風,在人間消失而進入夫君的懷抱中!」思婦對夫君何等的忠誠和忠貞!為了得見夫君,不惜將自己比喻為西南風,化入君懷!

第十五十六句「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運用了「賦」的方法表達思婦被冷落的遭遇和情懷。思婦很了解夫君的性情,超過十年了,音訊全無,「夫君的胸懷早已不向我開放了,我還有什麼可依靠的呢?」哀怨之情,直透長空。這兩句的表達非常直接,正是「賦」的典型手法。

本詩通篇表面上描寫思婦訴說被夫君遺棄的哀怨情懷,實際上暗喻自己被長兄疏遠排斥的苦悶和鬱抑,這是另一種意義上運用了「比」的表達方法,這是詩人更深層的自況自喻。

這首詩借一個思婦對丈夫的思念和怨恨,曲折地吐露了詩人在政治上遭受打擊之後的怨憤心情。詩人自比「客子妻」,以思婦被遺棄的不幸遭遇來比喻自己在政治上被排擠的境況,以思婦與丈夫的離異來比喻他和身為皇帝的曹丕之間的生疏「甚於路人」、「殊於胡越」。詩人有感於兄弟之間「浮沉異勢,不相親與」,進一步以「清路塵」與「濁水泥」來比喻二人境況懸殊。「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暗吐出思君報國的衷腸;而「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則對曹丕的絕情寡義表示憤慨,流露出無限凄惶之感。全詩處處從思婦的哀怨著筆,句句暗寓詩人的遭際,詩情與寓意渾然無間,意旨含蓄,筆致深婉,確有「情兼雅怨」的特點。

這首詩的起句與結尾都相當精妙。起句既寫實景,又渲染出凄清冷寂的氣氛,籠罩全詩。月照高樓之時,正是相思最切之際,那徘徊徜徉的月光勾起思婦的縷縷哀思——曹植所創造的「明月」、「高樓」、「思婦」這一組意象,被後代詩人反覆運用來表達閨怨。詩歌結尾,思婦的思念就象那縷飄逝的輕風,「君懷良不開」,她到哪裡去尋找歸宿呢?結尾的這縷輕風與開首的那道月光,共同構成了一種幽寂清冷的境界。

在曹植的詩作里,深得《詩經》的風雅興寄之妙,已逐漸注意詩歌的對偶、鋪排和雕飾。用韻諧和,用清塵、濁泥作為浮沉異勢的兩相比照,使得全詩的情感愈加曲折凄婉、含蓄意深。既有《詩經》哀而不傷的庄雅,同時也保留了《古詩十九首》溫麗悲遠的情調 ,這正是鍾嶸《詩品》稱其「情兼雅怨」之因。

張載,字孟陽,安平(今河北安平)人,西晉太康、元康時期文學家,與其弟張協、張亢並稱「三張」。初任左著作郎,累官中書侍郎。詩風樸質,詞句工整,善於捕捉典型意象,反映社會生活。

北芒何壘壘,高陵有四五。借問誰家墳?皆雲漢世主。恭文遙相望,原陵郁膴膴。季世喪亂起,賊盜如豺虎。毀壤過一抔,便房啟幽戶。珠柙離玉體,珍寶見剽虜。園寢化為墟,周墉無遺堵。蒙籠荊棘生,蹊徑登童豎。狐兔窟其中,蕪穢不復掃。頹隴並墾發,萌隸營農圃。昔為萬乘君,今為丘山土。感彼雍門言,凄愴哀往古。

這首詩通過東漢帝王陵墓慘遭破壞、洗劫的典型事例,表現了東漢末年軍閥長期混戰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連帝王的陵寢都不能幸免於難,何況平民百姓呢?從而對軍閥豪強這些罪魁禍首表示了強烈的譴責,同時也抒發了對人事變遷、盛衰無常的深沉感慨。

全詩採用由遠及近的手法,隨著詩人的換步移形,層層推進。前六句從遠觀中寫漢陵的荒涼破敗,一問一答,點出墓主。中間十四句,先回顧過去,點明漢陵慘遭毀壞的歷史原因:「季世喪亂起,賊盜如豺虎。」然後從近觀中寫漢陵荒敗的具體情況。地下,墓室被掘,棺槨被撬,帝王屍骨上的玉衣被剝,隨葬的珍寶被掠;地上,寢廟被拆,牆垣被毀,整個陵園化為一片廢墟,成為狐兔打洞之地,童豎放牧采樵之所,農夫墾荒耕植之場。最後四句寫自己的感慨,哀嘆盛衰無常,抒發凄愴而又憤慨之情。

全詩感情濃重,語言淳樸,描繪的景象令人觸目驚心,揭露軍閥的罪行令人髮指。雖然只攝取了漢末戰亂的一個側面,但收到了窺一斑可知全豹的藝術效果。

結語

綜上所述,王粲的《七哀詩》最能代表漢魏風骨,堪稱典範之作,作品內容充實,格調慷慨悲涼。因他早年親歷戰亂,顛沛流離,對人民的苦難有深切的感受,所以他的作品深刻地反映了那個社會的動亂和人民的苦難,用舉重若輕之法,典型概括了戰亂給人們帶來的災難,讀來令人為之落淚。曹植的《七哀詩》深得《詩經》的風雅興寄之妙和溫柔敦厚之美,表達的是個人的一己之悲。關於曹植詩歌總的藝術風格,鍾嶸曾指出其「骨氣奇高,詞采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詩品》上),這是比較全面的評價。曹植的詩,一方面感情真摯強烈,筆力雄健,體現了「雅好慷慨」的建安詩風,另一方面又呈現著色澤豐富,文采斐然的面貌,本詩屬於色澤豐富,文采斐然這一面。在中國詩歌史上,他被視為五言詩的一代宗匠,誠如鍾嶸所說的「粲溢今古,卓爾不群」。而張載的《七哀詩》亦名佳構,作品採用白描手法,畫面凄慘,凄愴感人。末句「昔日萬乘君,今為丘中土」更讓人生無常之感。

總之,三人雖然各有所悲,各有側重,或悲人民的苦難,或悲骨肉的相殘,或悲人生的無常,表現手法也各異,但都傳達了時代的悲音, 展示了亂世的某些側面,具有很高的文學價值和史料價值,這正是讀後最大心得。

佚名

賞析

伍/

一、作者簡介

王粲(177—217)字仲宣,山陽高平(今山東鄒縣)人。他出身於世族家庭,漢獻帝初平元年(190),董卓脅迫獻帝遷都長安,驅使吏民八百萬人入關,詩人被迫遷移到長安。初平三年(192),董卓被殺,他的部將李傕、郭汜攻破長安,大肆燒殺搶掠,李、郭二人又互相混戰,造成一場空前浩劫。為避戰亂,逃往荊州,依附荊州刺使劉表,但在荊州十五年,一直未被重用。曹操攻荊州時,劉表已死,他勸說劉表之子劉琮歸降曹操,被任為丞相掾,賜爵關內侯。此後歷任軍謀祭酒、侍中等職,建安二十二年(217),跟隨曹操東征孫權時,因病死於途中,年四十一歲。王粲一生幾乎是在戰亂中度過的,由於他親歷亂離,目睹當時社會慘象,對人民的苦難有深切的感受,部分作品的現實性比較強烈。他年輕時就很有才名,記性很好,文學功底很深,他的詩賦注重鍛句鍊字,風格清麗,情調悲涼,在 「建安七子」即「鄴下七子」 中成就最高,被劉勰稱為「七子之冠冕」。中年之後,生活優裕,在鄴下與曹氏父子周旋期間,寫了一些對曹操歌功頌德的作品,失去了鄴下文學的進步思想光澤。王粲的作品,據《隋書·經籍志》記載有《王粲集》十一卷,沒有保存下來,明代張溥輯有《王侍中集》一卷,收入《漢魏六朝三百家集》。

二、題解

《七哀詩》是一種起自漢末的中國傳統詩歌體裁,之所以稱為「七哀」,是因為其內容主要反映戰亂、瘟疫、死亡、失意、兵燹(xian兵燹:戰爭造成的焚燒破壞等災害)、衰敗七種主題。「七哀」,是表示哀思之多。王粲《七哀詩》今存三首,不是一時之作,這裡選的是第一首。這首詩描寫的是王粲在李傕、郭汜的作亂中,前往荊州逃難,離開長安不遠的路上所見到的亂離景象和自己的悲痛心情。後世都把它作為最能代表建安詩歌現實主義精神的五言力作。其詩的原文是: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

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

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

「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 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

三、解讀分析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 西京,指長安。東漢都洛陽,洛陽在東,長安在西,故稱長安為西京。豺虎,指李傕、郭汜等人。遘,通假字,同「構」,製造。這兩句的意思是,長安亂得不成樣子,李傕、郭汜正在製造禍亂。詩的開頭兩句概括交待了當時的局勢。「亂無象」正是軍閥橫暴,民不聊生的概括。這兩句寫社會動亂,詩人正是在這動亂中離開長安的,這也是離開長安的原因。

「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復」,再一次。詩人被迫遷徙不是第一次,初平元年(190),被迫遷移到長安,現在為避難,又要離開長安。「中國」,中原地區。「荊蠻」,指荊州。荊州在南方,古人稱南方民族為蠻,故稱荊蠻。詩人鍛句鍊字非常精當,一個「復」字不僅表現了眼前凄楚的情況,而且勾引起了悲慘的往亊,蘊涵著無限的感慨和哀傷。這兩句的意思是說,我又一次放棄中原而離去,委屈已身往荊襄蠻夷之地。這裡點出詩人離開長安後的去向。為什麼逃往荊州呢?一是當時荊州無戰亂。二是王粲與荊州刺史劉表是同鄉,而且劉表是王粲祖父王暢的學生,兩家有世交,所以去投靠他。

「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 這兩句寫離別時的悲痛場面,用的是互文俢辭手法。所謂互文,即上下文義互相交錯,互相滲透,互相補充,來表達一個完整句子意思的俢辭手法。因此,「悲」不僅有「親戚」還有「朋友」,「相追攀」的也不僅有「朋友」,還有「親戚」。所以,不能解釋為親戚為我悲傷,朋友對我追隨依依不捨攀著車轅,而應理解為親戚悲傷地依依不捨與我相別,朋友也悲傷地和我惜別,兩者是並列相同的情感和動作,這就是互文俢辭格「省文而意存」 的表達效果。詩人在這裡用互文俢辭手法,描寫送別時表情和動作,固然是為了表達詩人和親戚朋友的深厚感情,更重要的是製造一種悲慘氣氛,使人感到這是一場生離死別的悲痛。

詩人離開長安,告別親友,一路上見到的是什麼呢?「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無所見」正是有所見,為了強調下句「白骨蔽平原」。累累的白骨遮蔽了無垠的平原。這是「豺虎」作亂給人民帶來的嚴重災難。這場戰亂造成悲慘景象,和曹操《蒿里行》中「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所詠的是同樣的情景,兩詩遙相呼應,都形象而生動地反映了漢末軍閥混戰給人民造成的逃難在外,流離失所,餓死荒野的社會現實。

「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淚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 這六句同樣緊承「出門無所見」。詩人見到的不僅是「白骨蔽平原」,還有「飢婦人」棄子的亊:路邊有個飢餓的婦女,將抱在懷中的兒子棄置於雜草叢中,不顧嬰兒嚎哭的聲音,母親揮淚只是不忍回頭。飢婦人說:「不知道我自己葬身何處,哪裡還能和你母子完聚?」 人在緊急危難之中,一切皆輕,最難割捨的是骨肉,而慈母於幼子尤甚。婦人愛子,是正常現象,婦人棄子這是反常現象。反常現象的產生,是由於戰亂,而戰亂將一位母親逼上了這樣的絕路。因此,詩人以慘絕人寰的亊例深刻地揭露了戰亂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鮮明而生動,催人淚下。婦人棄子慘景,使詩人目不忍視,耳不忍聞。於是他 「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他驅馬離開她們遠去,不忍心聽到這樣的語言。這表現了詩人的哀傷和悲痛。

最後四句:「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 霸陵,是漢文帝劉恆的陵墓所在地,在長安東。漢文帝是漢代明君,史書上贊他「以徳化民,是以海內殷富」(《漢書·文帝紀》)有所謂「文景之治」。下泉,是《詩經·曹風》中的一首詩:「冽彼下泉,浸彼苞稂。愾我寤嘆,念彼周京。」《下泉》詩的意思是說,很冷很冷的是那種向下流動的泉水,它傷害了苞稂之類的植物;我在清醒的時侯不斷地嘆息,並且想:周天子為什麼不派一個好的國王來治理我們這個地方呢?《毛詩序》解釋說:「下泉,思治也。曹人疾其公侵刻,下民不得其所,思明王賢伯也。」「下泉人」,指《下泉》詩的作者。此處也有暗指漢文帝之意。這四句意思就是:登上霸陵南岸,回首遙望長安。突然領悟了當時下泉人的情感,嘆息著感到肝腸寸斷。面對著漢文帝的陵墓,面對著動亂的社會現實,詩人才懂得《下泉》詩的作者思明王賢君的急切心情,因而詩人從內心發出深深的哀嘆。如果有漢文帝這樣的明君在世,長安怎麼會如此混亂?百姓何至顛沛流離?自己又何至流亡他鄉?以古喻今作為全詩的結尾,既點明了主題,又極具藝術效果。

王粲的《七哀詩》以描寫亂離的社會背景為開端,繼而,是親友送別,然後是路見「白骨蔽平原」的概述和「飢婦棄子」 的典型描寫,最後以抒發感慨而結束。主次詳畧安排得當,層次清晰,首尾緊密照應,無論從思想性,還是從藝術性來說,這首詩都是鄴下文學五言詩中的傑作,對後世五言詩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四、寫作特點

1、詩歌鍛句鍊字非常精當,處處透出詩人高妙的修辭功夫。如「復棄中國去」 中的「復」字,意味著詩人從眼前的動亂想到過去流亡生涯,難以言表的傷痛和感慨都在一個「復」字之中了。又如「白骨蔽平原」,以一個「蔽」字將積屍盈路,白骨累累慘象異常鮮明地呈示出來,給人的印象非常深刻。再如「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 的互文俢辭手法,起到了「省文而意存」 的表達效果。

2、詩歌在處理敘亊與抒情的關係上很見功力。這首詩以敘亊為主線,在敘亊中處處透出慘淡之色,在敘完「飢婦棄子」 後,即「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轉入感慨的直接抒發,過渡自然。

3、以古喻今作為全詩的結尾,既點明了思明君,希望國家安定,同情人民的疾苦,這一進步思想的主題,也指出了此詩結尾的藝術效果。古今評論家多有評論此詩結尾之妙的,如張玉谷說:「末曰『南登』『回首』,兜應首段。『傷心』『下泉』,激醒中段,收束完密,全篇振動。」(《古詩賞析》卷九)方東樹也說:「『南登霸陵』二句,思治,以下轉換振起,沉痛悲涼,寄哀終古。」(《昭昧詹言》卷二)都指出了此詩結尾的藝術效果。

佚名

《七哀詩》 [魏詩·王粲]

其一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

西漢的都城長安城上空已是黑雲亂翻,李傕、郭汜等人在這裡製造事端。

西京:指長安,西漢時的國都。東漢建都在洛陽,洛陽稱為東都。董卓之亂後,漢獻帝又被董卓由洛陽遷到了長安。無象:無章法,無體統。

豺虎:指董卓的部將李傕郭汜等。遘患:給人民造成災難。

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

我忍痛告別了中原的鄉土,把一身暫托給遙遠的荊蠻。

中國:中原地區。

委身:置身。荊蠻:即指荊州。古代中原地區的人稱南方的民族曰蠻,荊州在南方,故曰荊蠻。荊州當時未遭戰亂,逃難到那裡去的人很多。荊州刺史劉表曾從王粲的祖父王暢受學,與王氏是世交,所以王粲去投奔他。

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

送行時親戚眼裡噙著淚水,朋友們依依不捨攀著車轅。

追攀:追逐拉扯,表示依依不捨的樣子。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

走出門滿目蕭條一無所見,只有堆堆白骨遮蔽了郊原。

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

一個婦人面帶飢色坐路邊,輕輕把孩子放在細草中間。

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

嬰兒哭聲撕裂母親的肝肺,飢婦人忍不住回頭看,但終於灑淚獨自走去。

「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

「我自己還不知道死在何處,誰能叫我們母子雙雙保全?」

完:保全。以上兩句是作者聽到的那個棄子的婦人所說的話。

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

不等她說完,我趕緊策馬離去,不忍再聽這傷心的語言。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

登上霸陵的高地繼續向南,回過頭我遠望著西京長安。

霸陵:漢文帝劉恆的陵墓,在今陝西省長安縣東。岸:高坡、高岡。漢文帝是兩漢四百年中最負盛名的皇帝,這個時期的社會秩序比較穩定,經濟發展較快。所以王粲在這裡引以對比現實,抒發感慨。

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

領悟了《下泉》詩作者思念賢明國君的心情,不由得傷心、嘆息起來。

《下泉》:《詩經·曹風》中的一個篇名,漢代經師們認為這是一首曹國人懷念明王賢伯的詩。下泉,流入地下的泉水。

喟(kūi虧)然:傷心的樣子。這首詩最後四句的意思是,面對著漢文帝的陵墓,對比著當前的離亂現實,就更加傷心地領悟到《下泉》詩作者思念明主賢臣的那種急切心情了。

其二

荊蠻非我鄉,何為久滯淫。

荊州不是我的家鄉,卻長久無奈地在這裡滯留?

滯淫:長久停留。

方舟泝大江,日暮愁我心。

極目望去,大船在江心正溯流而上,天色漸晚更勾起我思鄉的情愁。

方舟泝大江:方舟,方形的小船。泝(sù),通「溯」:逆流而上。

山岡有餘映,岩阿增重陰。

山坡上映著太陽的餘暉,溝岩下的陰影顯得更加灰暗。

岩阿(ē):到處都是岩石的山阿。阿,山丘。增重陰:更黑暗。

狐狸馳赴穴,飛鳥翔故林。

奔跑的狐狸忙著趕回自己的洞穴,飛翔的鳥兒在鳥巢上盤旋。

流波激清響,猴猿臨岸吟。

大江上涌動的浪花轟然作響,猿猴在臨岸的山林長吟。

迅風拂裳袂,白露沾衣襟。

迅猛的江風掀起我的下衣和衣袖,秋天的露水打濕了我的衣襟。

裳袂(mèi):下衣裙和上衣袖子。袂,袖子。

獨夜不能寐,攝衣起撫琴。

夜深了我孤獨難眠,便又披衣起床拿起了桐琴。

攝:整理。

絲桐感人情,為我發悲音。

桐琴象理解我的心思一樣,為我發出悲涼的鄉音。

絲桐:指琴,古人削桐為琴,揀絲為弦,故稱。

羈旅無終極,憂思壯難任。

在外寄人籬下什麼時候才是盡頭,心中充滿了難以排遣的憂愁。

羈旅:被羈絆而旅居在外,引申為長久寄居他鄉。壯:盛,指憂思深重。難任:難以承受。

其三

邊城使心悲,昔吾親更之。

邊城的荒涼使人悲傷,過去我就曾經到過這個地方。

更(gēng):經歷。

冰雪截肌膚,風飄無止期。

冰雪象刀一樣割裂皮膚。大風颳得就沒有停止的時候。

截:截取,引申為凍傷。

百里不見人,草木誰當遲。

方圓百里不見人煙,草木茂盛卻沒有人來管理?

當遲:膽敢遲緩。

登城望亭燧,翩翩飛戍旗。

登上城樓遙望烽火台,只見滿城飄動的都是獵獵招展的戰旗。

亭燧(suì):古代築在邊境上的烽火亭,用作偵伺和舉火報警。翩翩飛戍旗:戍邊的旗子翩翩起飛。

行者不顧反,出門與家辭。

行軍的人不準備再返回家園.出門時就已經與家人作了長別。

行者:逃難的人。反:同「返」,返回。

子弟多俘虜,哭泣無已時。

幾個孩子都已經被敵方俘虜了,我們為此已經哭了好長時間。

天下盡樂土,何為久留茲。

天下可供安居樂業的地方很多,何苦一直在這個地方呆下去呢?

樂土:安樂的地方。見《詩經·碩鼠》「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汝,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茲(zī):此,這裡。

蓼蟲不知辛,去來勿與諮。

這就象蓼草上的蟲子長期吃辣一樣,我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請不要與我們再談離開邊城的事。

蓼(liǎo)蟲:吃慣了蓼(一種有辣昧的草)的蟲子已經不感到蓼是辣的了,比喻人為了所好就會不辭辛苦。蓼:水蓼,植物名,味辛辣。諮(zī):同「咨」。徵詢,商議。

王粲,是建安七子當中成就最高者(建安七子,是漢建安年間(196—220年)七位文學家的合稱,包括孔融、陳琳、王粲、徐幹、阮瑀、應瑒、劉楨)。《七哀詩》就是王粲的代表作。

《七哀詩》其一,記錄了詩人在漢未初平三年 (192)董卓部將李傕、郭汜縱兵攻陷長安時的一段經歷。

本詩可以分為三段:

第一段:慘別長安。從首句到「朋友相追攀」.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西漢的都城長安城上空已是黑雲亂翻,李傕、郭汜等人在這裡製造事端。

開門見山,點出詩人離開長安的無奈背景。

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我忍痛告別了中原的鄉土,把一身暫托給遙遠的荊蠻。

「復棄」,之所以這麼說,是王粲作為貴公子,本來居住於洛陽,董卓之亂,王粲已經從東都(洛陽),來到西京(長安)。沒想到,董卓死後,其部將李傕郭汜等又長安作亂,王粲只得再次出走。

荊州當時尚無戰亂。荊州刺史劉表曾從王粲的祖父王暢受學,與王氏是世交,所以王粲去投奔他。但是,一個「蠻」字代表了當時荊州等南方在北方貴族眼中還是欠發達地區。委身,也有委屈自己的意思在內。

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送行時親戚眼裡噙著淚水,朋友們依依不捨攀著車轅。

這次離開長安,說不定就是生離死別。

第二段:飢婦棄兒。從「出門無所見」到「不忍聽此言」。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走出門滿目蕭條一無所見,只有堆堆白骨遮蔽了郊原。

僅一句詩文,將戰亂對於百姓的戕害嚴重後果表露無疑。

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一個婦人面帶飢色坐路邊,輕輕把孩子放在細草中間。嬰兒哭聲撕裂母親的肝肺,飢婦人忍不住回頭看,但終於灑淚獨自走去。

飢婦棄兒,人倫慘劇。

「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我自己還不知道死在何處,誰能叫我們母子雙雙保全?」

這是飢婦的悲哀,更是對於統治階級軍閥們的悲憤和控訴。

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不等她說完,我趕緊策馬離去,不忍再聽這傷心的語言。

詩人聽了飢婦之言,一是悲苦,二是無能為力,只得「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

第三段:喟然傷心。從「南登霸陵岸」到末句。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登上霸陵的高地繼續向南,回過頭我遠望著西京長安。

霸陵:漢文帝劉恆的陵墓。漢文帝時代是兩漢最強盛的時代。

此句,既表明詩人對於長安的戀戀不捨,不忍離去;更巧妙地引出對於盛世帝王、盛世社會的渴望和嚮往。

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領悟了《下泉》詩作者思念賢明國君的心情,不由得傷心、嘆息起來。

《詩經·國風·曹風·下泉》此詩寫曹國臣子感傷周王室衰微,各諸侯國以強凌弱,小國得不到保護,因而懷念周初比較安定的社會局面。

詩人在此引經據典,明確表白自己對於盛世賢皇的嚮往。

《七哀詩》其一「西京亂無象」通過描寫飢婦棄兒事件,反映了不斷戰亂對於國家、百姓的摧殘和戕害,表達了詩人渴望有賢明帝王來撥亂反正的心態。

其二

泊客以為,本詩可以分為兩段。

第一段:江邊觀景。從首句到「白露沾衣襟」。

荊蠻非我鄉,何為久滯淫。」荊州不是我的家鄉,卻長久無奈地在這裡滯留?

起首詩句開門見山,表達了詩人無奈滯留荊州之事。

方舟泝大江,日暮愁我心。山岡有餘映,岩阿增重陰。狐狸馳赴穴,飛鳥翔故林。流波激清響,猴猿臨岸吟。迅風拂裳袂,白露沾衣襟。」極目望去,大船在江心正溯流而上,天色漸晚更勾起我思鄉的情愁。山坡上映著太陽的餘暉,溝岩下的陰影顯得更加灰暗。奔跑的狐狸忙著趕回自己的洞穴,飛翔的鳥兒在鳥巢上盤旋。大江上涌動的浪花轟然作響,猿猴在臨岸的山林長吟。迅猛的江風掀起我的下衣和衣袖,秋天的露水打濕了我的衣襟。

詩人連用五句詩句描述了江邊的景色。但詩人站在江邊就是因為思鄉,也正因為不是故鄉之景,故此,此段反覆描寫荊州段長江兩岸景色,正是為了突出滯留荊州的無奈和對家鄉的思念。

第二段:夜不能寐。從「獨夜不能寐,攝衣起撫琴。」到末句。

獨夜不能寐,攝衣起撫琴。絲桐感人情,為我發悲音。」夜深了我孤獨難眠,便又披衣起床拿起了桐琴。桐琴象理解我的心思一樣,為我發出悲涼的鄉音。

夜晚,不但睡不著覺,而且還操起了桐琴。思鄉之念深入骨髓。

羈旅無終極,憂思壯難任。」在外寄人籬下什麼時候才是盡頭,心中充滿了難以排遣的憂愁。

其一已經解說,荊州劉表是詩人深交。但是,詩人有了寄人籬下之感,肯定不會是生活上的,只能是政治上的。懷才不遇,王粲的政治抱負得不到劉表的相應,想必是「荊蠻非我鄉」的真正原因。

《七哀詩》其二「荊蠻非我鄉」詩人抒寫了久客荊州的無奈和思鄉懷歸的感情。

其三

本詩可以分為三段。

第一段:戍邊之苦。從首句到「草木誰當遲」。

邊城使心悲,昔吾親更之。」邊城的荒涼使人悲傷,過去我就曾經到過這個地方。

王粲肯定是一個心直口快之人。這三首「七哀詩」,第一句均是開門見山,表達自己的意見和作詩的目的。

冰雪截肌膚,風飄無止期。百里不見人,草木誰當遲。」冰雪象刀一樣割裂皮膚。大風颳得就沒有停止的時候。方圓百里不見人煙,草木茂盛卻沒有人來管理?

邊疆為什麼苦?一苦寒冷;二苦風大;三苦孤獨。

其實前兩個是自然環境或災害;這第三個苦,則是人禍。戍邊即意味著戰爭。哪裡還會有繁華人煙呢?

第二段:戍邊之哀。從「登城望亭燧」到「哭泣無已時」。

登城望亭燧,翩翩飛戍旗。」登上城樓遙望烽火台,只見滿城飄動的都是獵獵招展的戰旗。

戍邊就意味著要準備隨時接戰。

行者不顧反,出門與家辭。」行軍的人不準備再返回家園.出門時就已經與家人作了長別。

戍邊就意味著死亡。誰人不怕死?但詩文這麼描述,表明戍邊之人已經麻木,就預備著生離死別了。

子弟多俘虜,哭泣無已時。」幾個孩子都已經被敵方俘虜了,我們為此已經哭了好長時間。

不僅是戍邊將士,連子弟都被敵方俘虜。表明東漢混亂而黑暗的朝政對於戍邊都帶來了極大的影響。戍邊失敗,早已經是經常的事了。

第三段:戍邊之憤。從「天下盡樂土」。

天下盡樂土,何為久留茲。」天下可供安居樂業的地方很多,何苦一直在這個地方呆下去呢?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誰人不知道呢?就好像「何不食肉糜」的問話一樣。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蓼蟲不知辛,去來勿與諮。」這就象蓼草上的蟲子長期吃辣一樣,我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請不要與我們再談離開邊城的事。

此段詩文類似於一問一答,不過,卻是反諷句。表達了詩人心中對於統治階級十分憤慨的心情。

此段含義一是戍邊再苦,也在官府的壓迫下不得離開;二是天下之大,哪裡又是凈土呢?

《七哀詩》其三「邊城使心悲」,通過描述戍邊之苦、之悲、之哀,反映了東漢末年連年戰爭的極大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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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近蘭寒舍(ydfqy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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