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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的絕望在於,既不給你愛,又要求你忠誠

1、

十月的山裡,各種顏色已經分出了層次,墨綠,橙黃,日落紅,還有不甘寂寞的白色小花,窸窸窣窣,似乎正各自發出深情的細語,說著屬於植物們的悄悄話。筱慧沿著屋後長滿荒草的小路一步一步往深里走,人聲的喧鬧漸漸被她拋在身後,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迎面前來的話,就會看到筱慧臉上掛著的兩行眼淚,像兩條淺淺的河,沖刷著筱慧早上剛擦的粉底,在她的下巴匯合,再落入地上的某一片枯葉上,讓路過的螞蟻們產生片刻迷惘。

但是不會有人,筱慧很清楚,他們此時都在下面那場婚禮上面,或飲或醉或吹牛,讓各種無意義的句子在空氣中隨著鞭炮炸響。所以她肆意地讓眼淚往下流淌,隨著這些傷心液體的產生,她真正的傷心才能被自己,以及沉默的山林看到。

這條路通往一片豌豆田,豌豆已經差不多都採收了,留下一堆堆雜亂的藤蔓,田的一角有一個小小的墳墓,連墓碑都沒有,只有幾塊被煙熏黑的石頭顯示埋在這裡的人還勉強沒有被親人們忘掉。墓主人是筱慧最小的姑姑,死的時候才十八歲,出嫁前夕,用一瓶農藥終結了自己的生命。

墳頭的草已經漸露枯黃,筱慧薅了幾把長得最高的那些狗尾巴草,在旁邊的田埂上坐下來,她想起自己還很小的時候,姑姑騎自行車帶著自己,在鄉間的土路上搖搖晃晃地往前走,那時的姑姑還是個活潑愛笑的女孩子,眨眼之間,青春豐美的肉體變成了一抔土,筱慧每年回老家都會來看她,現在是十月,本不是上墳的季節,但筱慧的腳步還是不知不覺地走向了這裡,她想,要是姑姑那時候活下來了,在之後的人生里,還會再有忍不住想要端起農藥的時刻嗎?

2、

上來之前筱慧跟老公吵了一架,今天是一個堂妹的婚禮,筱慧帶著3歲的大兒子(小的還在肚子裡面),以及老公,一家人打扮得整整齊齊的前來觀禮,飯桌上,男人們一坐下就開始喝酒,筱慧的老公酒量本來就不太好,果不其然又把自己喝高了,筱慧扶他到一間偏房睡覺,兒子放在他身邊午睡,就出去聊了個天的功夫,再進去老公就吐了一地,兒子也滾在一大圈尿漬里,筱慧的腦袋裡面「噼啪」一聲炸響,數落老公幾句,老公雖然醉著,竟還知道反唇相譏,說她「扯白把你兒子扯忘了,怎麼不幹脆跟人回家」。這人就是這樣,什麼都能聯繫到「筱慧不守婦道」上面去。

老公吳國華,結婚的時候大家都打趣他們「郎財女貌」,其實他也不是什麼大富之家,筱慧自己出身不太好,她爸媽看重鐵飯碗,國華是「有單位的人」,在市裡的交管部門上班,他父母也是本系統的人,加上有人牽線,在筱慧的追求者中間也算憑綜合實力獲得了親朋的一致認可。大家都說國華本分可靠,而等到筱慧明白過來,老實也等於情商低,本分也等於不解風情的時候,兒子都一歲多了。

筱慧是真漂亮,那種小家碧玉的漂亮。不過分,不張揚,眼睛比別人大點,五官的形狀好看一點,皮膚雖黑也有種俏麗,是那種從幼兒園起就被挑出去參加班級文藝活動的女生,碰上什麼節日要獻花,筱慧一定會被畫上紅臉蛋送到隊伍前面,有時候額頭還會點一粒眉心痣。筱慧的驕傲由這顆紅彤彤的眉心痣生髮出來,到自己的婚禮上化作一個還算圓滿的句點,她二十三年的大好青春,沽了一個不錯的價格,至少在她父母親朋的眼裡。

他們的「戀愛」談了不到三個月,訂婚前後開始為小雜事吵架。也就在國華笨拙地吻了她以後,在雙方家長的催促下,國華越發感到一種對筱慧的所有權,開始有意無意地翻看她的微信、QQ聊天記錄,有一次還真被他翻到一則可疑信息,是一個剛剛通過的陌生人發來的,訴說曾經對筱慧的暗戀,筱慧表示不認識他,隨意說了幾句,國華還是以一種被冒犯的憤怒找筱慧盤問了一下午,一定是筱慧之前不夠檢點自己,否則「別人怎麼會有你微信號?」

後來那條微信被證實是筱慧的閨蜜的惡作劇,見她準備結婚跟她開玩笑,在筱慧的授意下,國華請了她們吃飯表示道歉,又隨她們去逛街,自己跟在後面買單,筱慧於是很快地原諒了他,把那當作是國華因為自己漂亮而過分緊張自己的一種證明。

婚房一應裝修都照顧到了筱慧的審美,筱慧喜歡的那種小情小調洋溢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她花了十二分的熱情去打扮自己的第二個家,告別自己從小住的那間灰泥剝落,以至於她要用一塊花布遮起來的房間,筱慧對新的生活充滿了嚮往。婆家還是有些實力的,新房買在城裡的上好地段,緊鄰附近的優質小學。第一次躺在新裝修好的卧室里,床墊上的保護膜都沒來得及拆,筱慧嗅著空氣中油漆的芳香,想到自己將成為這裡的女主人,不免對旁邊站著的國華產生了一絲的感激之情,主動拉著他的手,讓他跟自己一起躺下。

後來也是在這間卧室里,筱慧跟國華吵了一場又一場,她跟男同事多說了幾句話,被國華看到是一定會吵的;她在網上買衣服,如果買了稍微妖冶一些的,還是會吵;出去參加休閑活動,唱歌不行,喝酒不行,她是國華的漂亮老婆,國華用他的條件購買了漂亮的一切附加值,從此像一個懷璧在身的匹夫一般風聲鶴唳,絕不容他人覬覦。

有一次筱慧隱約聽到國華跟哥們說,幸虧她又漂亮又沒什麼本事,不然自己掐不住她。

「掐」給這個男人感到到自己的力量,也是他的一種享受。因此他喜歡打壓她。

有了孩子之後,婆婆帶著孩子睡在一牆之隔的客卧,兩人壓低了聲音反覆爭執,等天亮,那些爭吵、嗚咽都蒸發在朝陽里,隨著夜晚的最後一絲陰翳遠去,除了她微微發腫的雙眼,見證著那些夜裡的撕扯。

偶爾回去跟自己的媽吐露些許,被她媽勸誡:小夫妻過日子哪有不吵架的!筱慧看著她媽因為干農活在烈日里曬得黢黑的臉,把更多的話又咽了回去。

3、

在這座不大的城裡,筱慧的漂亮是她的勳章,同時也是她的負擔,其實如果要按她自己的口味,筱慧真不一定會喜歡國華這樣的人。她本能地對那些有主意、人群中出風頭的人有著好感,包括她閨蜜咪咪,大專畢業後,筱慧在一家培訓中心當老師,咪咪是同事中最大膽奔放的一個,入職沒過幾天就拉著她半夜翻牆去某單位的家屬大院參加派對。小城生活就是這樣,半夜臨時打電話都不愁叫不到人。

一群年輕人在其中某個男孩的家裡喝酒、打遊戲,窗帘拉得嚴嚴實實的,筱慧的漂亮促使著男孩子們來套近乎。鬧到下半夜,有的人撐不住就地躺下了,每間卧室的床上都躺了三四個荷爾蒙騷動的身體。筱慧和衣躺在其中一個男孩子的身邊,還沒睡著,就感到旁邊有一隻手探了過來,筱慧緊張地跟那隻手較著勁,後來變成了一雙,最後那雙手解開了筱慧的大衣紐扣,又伸進毛衣里試圖解胸罩,咪咪從外面進來踹了那男孩子一腳,救下了筱慧。

其實筱慧在糾纏的時候也有一點快樂,她知道那個男孩,歌唱的好,會講笑話,衣服穿得有型有款,如果循序漸進地從追求開始,筱慧不見得不會答應。但後來就聽說這男孩偷了工作單位的錢,被開除了,筱慧再次證明了自己眼光的失敗。

想想嫁了這個不如意的男人,也就是自己的命。

當初在筱慧老家的鄉里,筱慧算是數一數二好看的姑娘,她媽很知道這一點,所以耳提面命地催著筱慧多見人,一定要找個好(有錢)的對象。經歷了幾次喜歡錯人之後,筱慧對自己的擇偶觀越來越不自信,但是嫁給好的家境,嫁給老實人總是沒錯的,這是老一輩及身邊大多數人的觀念。後來就千挑萬選地選了吳國華,國華彼時不過也二十四五歲的年紀,長得像四十齣頭。大人們都說這是穩重相,靠得住,老實是老實人的通行證,吳國華就憑著這張通行證,把筱慧抱回了自家床上。

可是老一輩在總結這些標準的時候,到底是不是把快樂從幸福的條件中去掉了?

4、

人們都說筱慧長得像姑姑年輕的時候,那姑姑必定也是好看的,何況那是花一樣的十八歲。此刻坐在姑姑的墳頭,筱慧索性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場。肚子里的二寶此刻才是一棵小豆芽,似乎也感到了媽媽的傷心,腹部傳來輕微的顫動。筱慧睜開迷離的淚眼,看到田那邊遠遠走來一隻黃狗,困惑地望了望這個正在哭的女人,又低下頭四處嗅著走了。

姑姑到底是為什麼死的呢?後來筱慧聽爸媽說,她不想嫁給大家精選出來的那個「根正苗紅」的男人。死的當天跟筱慧奶奶慪了一點氣,走回去就喝了一瓶農藥,躺在給自己放嫁妝的床板上,等發現的時候雙眼已經發直了,兩條未乾的淚痕留在眼角。

沒有死是不痛苦的,筱慧似乎在哪裡聽人說過,何況是這樣緩慢、沉重的死法。所以她曾經一直都想不通姑姑真正的死因,筱慧知道自己奶奶,彪悍粗野的農村老太,嘴裡能吐出天下最髒的髒詞兒。但不就是結個婚而已嗎,結婚以後都是湊和過日子,慢慢就好了呀。

就是在這個下午,筱慧才忽然對姑姑的死有了另一種體會,大多數女人出生在這世上,就要走上一條一望無際的荊棘路,路的盡頭沒有榮光,只有荒涼,不盡的荒涼。十八歲的姑姑也許是看透了盡頭的風景,覺得毫無留戀才去的吧。

那些荒涼都很小,一點一滴地,匯聚著。

上半年筱慧打算趁五一跟朋友約著去外面玩,回來跟國華商量,國華很不高興,說你以為你還年輕啊,一群男的女的瘋。婆婆也在旁邊說,「都當媽的人了,還不收收心。」筱慧氣得兩天沒跟國華說話,終究是沒出去成。

嫁人以後她不再是她,什麼都要聽婆家安排,有了孩子之後更是諸多限制,太遠的地方不要去,怕舟車勞頓;人多的地方不要去,怕細菌感染;三年多來筱慧的日常休閑就只是在城裡的幾處公園,工作也是,培訓中心的工作因為時間不固定不方便照看孩子已經辭了,現在就近在家附近的幼兒園當幼師,還不能帶班主任,怕那樣沒有足夠精力照顧家裡。雖然婆婆也能搭把手,但她一插手兩人就有慪不完的氣。她的收入低到不夠自己花,哪裡還談得上養家,所以什麼都得忍,好像其他類似家庭也都是這樣的。

這樣的生活在小城裡面算不算是完美的呢?從大多數人的反饋來看是的,一個公務員,一個幼師,公婆住得近,有事能照應,幸福生活模版了。

婆婆是模版生活的首席檢閱師,住得近就能隨時檢閱小兩口的執行情況,米缸沒有及時添滿都會迎來婆婆的教導,今年她說該生二胎了,於是國華又在夫妻活動中取下了安全帽,順利在筱慧的子宮裡播下了種子,現在這顆種子在筱慧肚子裡面發芽、生長,讓筱慧身上一陣一陣的發冷,她確定不是因為背後不時吹來的山風。

國華在家裡是最小的那個,從小就長得不好看,各方面資質也都平庸,這樣的孩子在家裡反而是父母格外偏心的對象,處處都要照顧,結果養成了他這樣一種既自卑又驕橫的性格,表面上看來再平實不過,真正相處起來才知道既不好看又不好吃。

從姑姑的墳邊站起來時筱慧是發了狠的,再忍一年,二寶生下來帶到半歲就想辦法離婚,然後自己出去找工作,她替姑姑又多活了九年,這九年一步步見證希望背後的無聊和空虛,以及最終的無路可走。女人這輩子還能怎樣,最多不過是個死,怕什麼。

5、

回到人群中的時候國華的酒已經稍微醒了一些,蔫蔫地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地上是層層疊疊的瓜子皮和鞭炮屑,膝頭上的大兒子見到筱慧回來,嘴巴一扁就哭了。筱慧並沒有立刻接過來哄,一種情緒在筱慧心底滋生,她彷彿在等待著國華的指責,然後再無視他,連帶著他的那一套一起無視,至於是不是會被人發現異狀,她都不想管了。

堂妹已經被接走,去了新郎家那邊。筱慧記起自己都沒來得及跟她說幾句私房話,關於那一代一代女人的宿命,她似乎在這個下午有所了悟,但是也並沒有辦法傳遞給她的堂妹。這條路只能靠每個女孩子自己去走,至於走向幻滅還是涅槃,那是每個人各自微小的命運。

但她想,她不能忘記她在今天下午遙遙懷念的那個人,活著也許並不比長眠在地下好,而死了,就真的連嫁不嫁人、嫁給誰都是一樣的那種灰心,都體會不到了。活著,會痛,總比不會痛要好那麼一點點,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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