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最敬重的恩師，為何兩次被雍正作斷崖式嚴懲？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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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是中國古代最為顯耀的三個官職合稱，周已有之。明仁宗後定為虛銜，對勛戚文武加官、贈官。滿人入主中原，強調為前明官員士大夫的迎請，同奉守儒家道統和治統的士大夫合作，承襲明朝職官體系推行滿漢復職制，同時繼承了三公。

清代位居三公者，共二十六人次：太師兩人、太傅十二人、太保十八人。其中洪承疇、金之俊、鄂爾泰、福敏、長齡和世續六人，先拜太保後加太傅，榮耀無比。

鄂爾泰和福敏是乾隆封的。鄂爾泰是雍正留給乾隆的顧命大臣之一，後改稱總理大臣。福敏，是乾隆還是王子、亦是皇孫時的老師。乾隆對這位帝師敬重有加！

乾隆元年四月，協辦大學士署刑部尚書福敏，同左都御史孫嘉淦查辦廢員一案。向來大膽的孫嘉淦，在朝會上炮轟福敏：「經年累月，不至衙署。案卷送閱，偏執己見。定準之稿，概不畫行。」（《清高宗實錄》卷十八）

青年乾隆

乾隆是個不愛直臣的皇帝，搞平衡又愛崇滿抑漢。他很熟悉口無遮攔的孫嘉淦！

雍正即位狂喜之後，又為不合作的允禩一黨和未平定的西北戰事，傷透了腦筋。他亟須立威，確保過渡，於是將允禩推至總理王大臣、和碩廉親王、理藩院尚書的高度，又將他的骨幹擁蠆允禟、允?或命至西寧軍前效力，或以罪名拘禁看押。

年輕的翰林院檢討孫嘉淦，給新皇帝上疏陳三事，請親骨肉，停捐納，罷西兵，搞得立威絞盡腦汁的雍正怒斥掌院學士：「翰林院乃容此狂生耶？」

孫嘉淦今又不留情面地口誅帝師，乾隆很不高興，命總理王大臣找孫嘉淦談話，表明今上的態度：大臣辦理公務，要秉公忠誠，和衷商酌，這樣才能對事情有益。各存己見，互爭高低，只會有妨政體，對國是無益。

乾隆和風細雨地說了一番溫和話後，話鋒一轉，嚴厲地說：此風斷不可長！

他警告地說：孫嘉淦與福敏，系同堂辦事之大臣，不能同心協力辦差。若不從重議處，就無法警戒將來。一定要弄清楚兩人孰是孰非之處。

福敏拘執推諉是實，孫嘉淦也想沽名釣譽。這是最高領導人定的調！

總理王大臣回報：廢員一案，遲緩之咎，全在福敏。因為「福敏雖在書房行走，而衙門之事，亦可兼辦，何至經年累月，不進官署，顯系年老惛憒，廢弛事務」。

劃分責任，福敏該擔全責。乾隆將福敏降三級，接著說：舉報者孫嘉淦身為大臣，不能與福敏和衷共濟，也降一級！

處理結果定了。乾隆卻要將功抵過，兩不責罰。他要力保他最敬重的福敏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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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沒有將總理大臣集體鑒定「年老惛憒，廢弛事務」的福敏從內閣革任，很快將年近古稀的福敏擢為武英殿大學士，兼工部尚書，主持翻譯鄉試，掌管翰林院。

乾隆四年五月，福敏和鄂爾泰、張廷玉一同加太保。乾隆十年十二月，福敏以病因請求離休，乾隆優詔允之，再加太傅。

乾隆說：福敏才品優長，老成端諒。他在內廷講誦多年，恪慎小心，實有裨益。在內閣任事恪盡職守，但因年邁體衰需要多調理。加銜太傅，以示顧念舊學之意。

雖然乾隆多次加官鄂爾泰、張廷玉，以示重用，也聘請過他們做經筵講官，死後保留了先帝所賜的配享太廟的頂級優待，但實質性的榮耀不及福敏所得。

乾隆十年，鄂爾泰病逝，乾隆親臨喪所致祭，加祭二次，但十年後因鄂昌「詩詞與悖逆之胡中藻倡和」（《清史列傳·鄂爾泰傳》），追責「胡中藻系鄂爾泰門生，且與其侄鄂昌敘門誼，則鄂爾泰從前標榜之私，適以釀成惡逆」，將鄂爾泰撤出賢良祠。張廷玉幾次從乾隆的瘋狂打擊中，死裡逃生，最後蒼涼地抑鬱而卒。

乾隆給了福敏老師特殊恩賞，即便榮休，也邀請他在神清氣爽時多到內廷走動。福敏病逝二十三年後，乾隆御制懷舊詩，稱他為龍翰福先生。龍翰者，龍毛、龍鱗也。師生情意，到了這個份上，乾隆也是尊師有始終，當然也有偏重。

福敏在乾隆朝，除力勸皇帝行獵在外不得荒廢朝政、如何賑濟災民處理災情外，並無其他具體的政績彪炳千秋。

他位列閣臣，參預機務，兩晉三公，那份帝師情誼起了不少作用。

他是康熙三十六年進士，改庶吉士，被安排到雍王府做西席，成為弘曆的授業老師。雍正登基，對他格外看重，直接擢授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充經筵講官。

雍正搞怪圖

雍親王成為雍正帝，藩邸舊人多升天。福敏一次性連升十多級——他是雍正的心腹謀士。電視劇《雍正王朝》中神機妙算的鄔思道，也該有他長長的歷史影子。

雍正不斷升其官，對這位帝王師委以重任，命他參與主考會試和翻譯鄉試，教習庶吉士，遷吏部右侍郎，署浙江巡撫。

他出身滿洲鑲白旗，力諫雍正對滿官升遷要按漢官慣例，不搞特殊化。

他外任封疆大吏，對浙江水利工程進行有效規劃，留給李衛一副好牌。

錢塘舉人汪景祺誇耀年羹堯為宇宙第一偉人的驚世之作《西征隨筆》，就是福敏在浙江查出的。當時，蒙古正白旗都統拉錫奉命查抄已貶杭州將軍年羹堯在浙江的財產，年羹堯先已自毀信札，而不曾查出這本已有宇宙觀的奇書。

汪景祺被處死，福敏被擢升左都御史，兼掌院學士，不久署理湖廣總督。

雖是代理，也做了不少惠澤性好事：治理水災，賑濟災民，修繕堤壩，平息民變。

雍正說：「朕令爾暫攝總督，苟得其人，即命往替。近日廊廟中頗乏才，皇子左右亦待爾輔翼。留爾湖廣非得已，宜體朕意勉為之。」（《清史稿·福敏傳》）

雍正五年閏四月，福敏被召還京，授吏部尚書。昔日私家西席，今日掌天下人事。

3

剛過一年，雍正突然追查他在浙江，隱瞞佟吉圖擅動庫銀一案，將其革職。

這是雍正對福敏第一次斷崖式處理，而且是一擼到底。

《清世宗實錄》卷六十八對福敏的這一次受罰，寫得很隱晦：「吏部尚書福敏緣事革職。」但看雍正批佟吉圖折：「知人則哲，為帝其難之。朕這樣平常皇帝，如何用得起你這樣人！大爺伺候不了你了！」（《硃批諭旨》）

雍正非常憎恨佟吉圖，牽連自身過硬的福敏，有監管不力的罪行。

佟吉圖是允禩總管內務府時的官員，後退職閑居，自命「藏器待時」。允禩夢滅，雍正卻認為佟吉圖人才可用，派往山東做臬台，改藩台，調任浙江布政使。雍正二年八月，黃叔琳解浙江巡撫任，以佟吉圖署理巡撫印務，後因動用庫銀被免官。

佟吉圖是否非法侵佔，史料未載，但他是允禩的黨羽。雍正惱怒福敏不該徇私，所以免職成了一種懲罰。這一罰，就是兩年。

雍正八年四月，福敏才被安排做兵部侍郎助理，繼而兼任戶部侍郎，再任左都御史，仍管戶部、兵部事。雍正對他還是信任的，命他代掌工部，協辦大學士事，署刑部尚書。

乾隆另一個兩晉三公的鄂爾泰

《清史稿》說：「福敏性剛正，廓然無城府。」這樣的為人，能成就干臣的清正操守，卻防不住官場的暗箭明槍。他第二次遭遇了斷崖式嚴懲。

雍正十二年五月，福建武平縣農民藍厚正毆打搶田的胞兄致命一案，引發了朝廷大爭論。這是一樁被寫進皇帝實錄的著名刑獄案。

福建巡撫趙國麟提出，藍厚正殺兄，應該斬立決，但其母年老，其侄年幼有殘疾，請求朝廷酌情考慮「擬斬留養」。

戶部尚書慶復等十七人堅持：這是故意殺人罪，法無可貸！

刑部尚書福敏等十二人建議：事出有因，應考慮天理人情，從寬處理。

雍正說：人心風俗之本，莫重於倫常。為土地小事，毆打胞兄至死，實屬人倫之變。曲解寬宥，就是縱容兇惡之人，借著種種理由肆行無忌！

法不容情！藍厚正被依律斬決。一雙兄弟的人倫悲劇演繹成一個家庭的生存慘劇。

福敏乃專掌刑名之大臣，雍正認為他識見平庸、糊塗姑息，著交部議嚴察。

福敏的考慮，也非徇私，只是裁判的尺度帶著一定的人情味。

此事未平，彼事又起。六月七日，果親王允禮劾奏戶部尚書彭維新植黨私、壞法欺公各款。依大清律「官吏挾詐欺公，變亂成法者斬監侯」，彭維新應判死緩。

雍正說：彭維新為人奸詐，違背旨意施恩於人，為私情而虧損國庫，「妄作威福，收支留難，擅用官銀，沉擱部務，甚至將國家定例並怡賢親王在戶部歷年整理經畫之良規，肆行變亂，任意更張，法實難寬，情尤可惡」（《東華錄》卷三十二）。

福敏審案沒順承聖意，反而為官清廉、不趨炎附勢的彭維新說話，遭到雍正嚴厲申飭「朦混徇隱」（《清史列傳·福敏傳》）。

兩案同發，福敏有不作為之嫌，降三級留任，戴罪立功。

乾隆上位，沒有顧忌皇叔允禮亦是總理王大臣的情面，果斷將彭維新一案定為錯假冤案，潛在地表示福敏執法沒有違法亂紀。福敏有尊重客觀事實和基本道德訴求的成分，並沒有照顧了某個人甚至雍正的私人感情，基本符合了中國古代法制建設與德治政治交織一體的特殊規律。然而，他考慮過多，引起了雍正的反感。乾隆將政績遠遠不及鄂爾泰、張廷玉的福敏，兩加三公，明顯有彌補罰重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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