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香港往事」,香港黑幫片的集大成者,不朽的傳奇經典
國慶檔鬧鬧騰騰得就這樣過去了。
《羞羞的鐵拳》毫無疑問的成為了票房冠軍,甩下了第二位和第三位好幾個身位。
內地近幾年不缺乏喜劇片,強行搞笑和瞎胡鬧是故事不足,人物失真的內地電影常用的彌補手段,以此掩蓋邏輯上的漏洞,情緒上的匱乏。
胖哥不排斥喜劇元素,但總覺得內地喜劇片大多抽空了歷史,真空了生活,漂浮在空中,忙著製造虛幻,拋棄了生活。
我依然喜歡接地氣的故事,無論是過去的往事,現在的經過,還是未來的渴望,以生活氣息澆灌故事的影片,總是令人心生敬畏和容易觸動。
王晶,曾經是很香港的一位的導演,他的影片總是能看到他心目中和現實的香港模樣。
他融合出的香港味道,有著他獨有的期待和白日夢想,又透露著對現實的妥協和無奈。
墮落,擺爛了多年的王晶說想拍一部自己的「美國往事」,於是借用那段歷史,他拍出了《追龍》。
追龍,是香港警察調侃那些吸毒者,在得到藥物後致幻時的高潮片刻。
而那段黑白同流合污的香港歲月也是每一個香港人都忘不掉的過去。
吳錫豪,人稱跛豪,就是那段歷史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位風雲人物。
偷渡香港,從一窮二白,到成為香港黑幫四大家族之一,連當時的總華探長雷老虎都要賣他幾分面子,同他稱兄道弟。
他靠著白粉當的生意起家,差點壟斷了香港和部分東南亞地區的毒品生意,成為當時黑白兩道同吃,具有通天能力的傳奇人物。
王晶的《追龍》就以他為中心,展開了故事。
兩個小時的《追龍》,故事連續不斷,推著觀眾不斷前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的痛快,但遺忘的也迅速,因為太過籠統,沒有觸及更加深刻的歷史和社會原因。
盡人事,聽天命,富貴天註定,宿命是影片中反覆強調的主題。這個天命並不是運氣,而是大歷史背景下,社會格局和意識形態的變更所引發的。
特定的歷史背景,產生了那個時代的社會結構以及人物命運。
《追龍》為了迎合,特別塑造了英國人和香港人的二元對立,強調香港人的「想像共同體」,是一種變體的「民族主義」。
內地觀眾很消受這一套路,王晶北上侵染多年,深諳此道。
另外,《追龍》最大限度的浪漫化了跛豪與雷老虎的兄弟義氣,從不打不相識,相互捨命陪君子,到結拜打天下,二分田地,互為你我,可謂將忠義二字渲染到了極致。
這是《追龍》最失敗的地方。
影片高潮,歷史的巨輪碾壓而來,眾人在壓力下本來該做鳥獸散,保命為己,結果,兩人卻繼續稱兄道弟深入骨髓。
天台的握手言和,誅殺令人憤慨的「外」人,活生生把魔幻現實主義影片拍成了狗血幼稚的兄弟義氣。
所以,《追龍》連黑幫片的精髓都已失去,無論是跛豪還是雷老虎,都是臉譜化的單薄人物,沒有內心轉折,從一而終,彷彿早已打造好的模板,看不到令人心悸的,震撼人心的變化。
《追龍》看完很爽,但始終無法讓人上癮。
而同樣以跛豪為中心,由麥當雄編劇、監製,潘文傑導演的
《跛豪》
卻因為令人過目難忘的角色塑造成為了永恆的經典。
飾演跛豪的呂良偉在霸王和小人中將一代「梟雄」刻畫的淋漓盡致。
那些二級人物,
波濤洶湧的葉子楣;貪婪的鄭則仕;好色的吳啟華;
甚至連一句台詞也沒有的打手徐錦江也是人物飽滿,性格突出。
《跛豪》獲得了第11屆香港電影金像獎 ,麥當雄也拿下了當年的最佳編劇獎。
《跛豪》的故事少有幼稚的地方,處處凸顯歷史的不動聲色,跛豪為何會來香港,他何以迅速發展,在人生最頂峰卻突遭打壓,這幾個巨大的轉折點都有歷史在背後的暗自發聲。
片中,跛豪和雷老虎的關係,從不和到緩和,再到蜜月時期,你能夠分明看到利益的驅使,不穩定貫穿其中,即使在看起來兩人最和睦的時刻依然藏有不可預料的殺機和陰謀。
人人為己,權力制衡,義氣和忠心不過是扮家家酒的兒童笑話,成人世界哪管這些。
所以,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會為保命出賣老大;
說愛你一輩子的女人一會選擇騎驢找馬,尋找更強大的保護傘;
《跛豪》是以故事推動人物,引發衝突和變化。但《跛豪》最成功的地方還是對於人物的塑造,那些值得反覆玩味的「人物弧」是經典的活水源泉。
提起一部電影,你首先會想到那些人物,然後談及幾個記憶尤深的場景,這樣的影片就已成功了一半。
從最初的干擾事件開始,影片的人物做出決定,並且承擔使得人物改變或成長的後果。這就是人物弧,其中最重要的是人看到變化和選擇而引發的結果。
所以,故事往往會不斷給角色和人物製造障礙。
在跛豪的人生經歷中,我們看到了主角面臨的層層阻礙。
老闆的打壓,把爛肉混進產品中販賣,這抵觸了跛豪的價值觀,加上老闆的不尊重,刺激他選擇打劫老闆,然後從事其他「大事業」。
跛豪的雄心壯志從一開始就凸顯出來。
他不想窮一輩子,要出人頭地,所以他選擇討刀口子的生活。
在一番血腥屠殺中,他對其他人毫不留情,唯獨給抱著老大屍體的啞巴一條活路。
他殘忍,但心底還是敬佩義氣。
可當他需要幫助時,依然會毫不遲疑的裝乖,低頭,所以他第一次去將肥波和雷老虎時,他會低聲下氣的賣弄口舌,但同時,那股狠勁又會打動對方,他讓人明白,和他合作不會有害處,而可能獲得意想不到的利益。
所以,肥波和雷老虎最後都選擇與他合作。
每一個決定都有兩面性,「決定——結果」,引發了戲劇衝突,我們也看到了人物內心的逐漸轉變。
當我們探尋是什麼序列導致了心理和行為的變化時,我們就會探尋出人物弧的光環。
在跛豪一次次的選擇中,無論是選擇打壓肥波,氣焰囂張的準備擺脫雷老虎的控制,這些選擇從建立跛豪最初的性格時,就可以看出端倪,具有邏輯的一致性。
這種人設,對於觀眾來說具有說服力,熟悉且充滿魅力。
最後跛豪的無限度膨脹,變成了性格導致的必然結果,他的勢力越大,反而越危險。
慾望的膨脹引發了不可挽回的自我毀滅之宿命。
家人和兄弟失和,虛情假意的巴結之人成群結隊,推心置腹的兄弟備受羞辱,選擇離開。
每一個圍繞著跛豪的人物都是有力和清晰的。
除了跛豪,圍繞其建立的眾多二級人物也刻畫的入目三分,以一流的群戲將《跛豪》推向了經典的行列。
二級人物都是催化劑,他們的存在是為了讓戲劇性動作進行的更加順利,促使主角改變,傳遞出改變整個故事推動力的信息。
在功能性上,他們要麼是主角的支持者,要麼是對抗的力量,或者「鏡子」式的人物,為結局埋下伏筆和互文性,製造命運感,還有就是浪漫角色或者愛情人物。
先說跛豪的恩人和對手,肥波。
鄭則仕塑造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陰狠角色,他是跛豪的貴人,把他打下了霸業的基礎。可當跛豪羽翼豐滿後,兩人的矛盾凸顯,他內心的波盪,算計,導致了兩人最後的決裂。
再看看雷老虎,這個一直在權力頂端的人,在片尾準備跑路時,成為了虎落平陽的喪家狗,人人口頭上叫他大哥,可背地裡滿是算計,在他家裡就開始了失控的對殺。
最令人玩味的當屬,一代魅惑葉子楣塑造的情婦。她先後流連於肥波,跛豪兄弟,還有雷老虎之間,是權色的象徵,勾起了無數人的慾望,成為人們一生的春光時刻。
就連跛豪的幾位兄弟也是性格明晰的。
貪戀女色,最終因為女色而消沉的人;
維護家庭,可因此變得保守和懈怠的人;
看似平常,但卻是最重義氣的人;
還有那個啞巴打手,
所有人物都圍繞跛豪而建立,激發和完善了跛豪的性格,讓他顯得多變、複雜,耐人尋味,但又可猜透他將作出的下一步選擇。
《跛豪》的人物塑造實在太成功,真實且魅力非凡。
受到當時香港電影的環境影響,麥當雄在影片中特地加入了多場香艷的情色場景,
葉子楣依門的回眸一露都給影片帶來了奇妙的香港味道。
很多人說《跛豪》是香港黑幫片的集大成者,是香港版的「教父」。
但以人物為重心的《跛豪》,加上它的題材和「盡皆過火」的風格,讓我覺得它更像是阿爾伯西諾主演的經典《疤面煞星》。
小人物,邊緣人一步步走向權力巔峰,深陷慾望泥沼,被吞噬,自我毀滅的起伏人生,絢麗的如同短暫的花火,叫人唏噓。
《追龍》不差,只是無法讓人上癮,而時不時拿出《跛豪》一看,卻依然能帶來高潮迭起的快感,這才是讓人追龍不停的「香港往事」。
回,跛豪,胖哥送上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