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想留下你

我不要回憶，要的話，我只要你的人。

富屌絲喝醉時說的這句話，讓我想起那部大家都看過的喜劇電影《大話西遊》，於是我找了個周末去重溫了一次，突然發現很多本來覺得好笑的地方已經不好笑了，本來的梗或者一些簡單的對白卻令人難受。就像紫霞說的這句「我不要回憶，要的話，我只要你的人」，一開始聽也不過覺得是句簡單的情話，但後來重溫，卻不知不覺聯繫起現實的種種。發現回憶真的無事於補，光是只能懷念和令人感到憂傷。

看到後來至尊寶拿著緊箍猶豫的時候，富屌絲的模樣突然也跟著出現，原來他們難過的樣子，都像一條狗。有很多時候我們就是這樣，只能有一個選擇。選擇當孫悟空，可以保護喜歡的人，卻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選擇在一起，飛蛾撲火，無疾而終。

記得大學的時候，我和富屌絲吵過一架。很難得吵的一架，因為富屌絲其實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很少會和別人起爭執。

富屌絲是我的初中同學，初中畢業之後我們一直有保持聯繫。那個時候的富屌絲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奇怪的人——總是很窮，騎著快散架的自行車上學，平時不吃零食，不亂買東西，每個月唯一的消費，就是一個月出一期的漫畫大王。

富屌絲經常上課遲到，但其實他是一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那個時候他隻字不提自己做了什麼而遲到，甘受體罰一聲不哼。到後來我們成了很好的朋友，聊起那年的事情，他才說，是因為看到大街上有走丟的老奶奶就會送她們回家，然後再上學。

我就是和這樣一個人大吵了一架，只是因為那次我組織去旅行，富屌絲一直一直拖著不給答覆，我一氣之下約他出來將事情攤開來說，我說你要是沒錢，我們幫你出，你還在猶豫什麼？

富屌絲低著頭，想了很久，說：「你根本不了解我的情況。」

我突然接不上話，只能愣愣地看著他，看著他抬起頭，看著他注視我，幸好他開了口，慢慢吐出自己的心聲。

我是一個特別遭人嫌的人，一出生，親戚們就很討厭我。我每天都要受到詛咒和辱罵，每天我還要學著躲避和安慰自己。我不知道原因，我父母也沒有告訴過我為什麼。那個時候只有奶奶對我好，所以我才特別感激奶奶，以至於後來看到街上走丟的老人就放心不下。

我是奶奶最後一個孫子，與我同輩的堂表兄弟姐妹差不多都成家立室，所以我也一直在找一個可以結婚的人，想奔著結婚談一場戀愛。畢竟奶奶已經八十多了，讓她老人家看到最後一個孫子結婚也算是了了心愿。

大二的時候我就遇到了那麼一個人，第一眼就想和她私定終身。

那個時候我是負責社團面試的人，而她則是來面試的新生。我很順利拿到了她的聯繫方式，並且以社團為由將她約了出來，逐漸成了朋友，而後又變成了戀人。她是個有點內向的女孩，感覺身上總有很重很重的擔子。

一開始熱戀那段時間，我們就像是整個世界只有對方一樣的那種甜蜜，其他什麼都不需要，什麼都不重要。每天膩在一起吃吃喝喝看看電影，就已經是最幸福的事情。我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我想畢業就結婚的想法，她聽完很吃驚，但是考慮了一會，默默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那個時候可把我高興壞了，我跟家裡人說了這件事，還打算過年就帶回家見見我的家裡人。只是那時國慶放假，我在學校有事要忙，而她則回了家，回家一趟之後整個人都變了。

她回來之後沒有先聯繫我，而是叫上自己的三五好友，去酒吧玩。她平時不是一個愛玩的人，但是據說那個時候的她是全場玩得最嗨，喝得最多的人。喝了多少沒有人知道，只知道她迷迷糊糊不省人事，快要給其他男人抬走時，她一個室友才給我打來電話。我立刻跑出門，瘋了一樣跑到酒吧，看到被人扛著的沒有意識的她，一陣揪心的疼。

我走上前，先是很有禮貌地說：「這是我女朋友，我送她回去就好，今晚麻煩你們了?」

一個一身酒氣的男人瞄了我一眼，說：「你他媽誰啊，滾開！」

我笑了笑，然後一拳打了過去。對方喝多了自然沒有還手之力，我接過她，將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走的時候還看到了給我打電話的室友，我點頭道了聲謝。

把她扶到酒店，抱上床，一晚上就這樣摟著。她倒是睡得很香，而我難過到發抖。

第二天她醒來後身子稍微一動，我也跟著醒來。我看著她，還是覺得心疼，她看看我，眼神有點躲閃。

「你放開我吧，我們不可能了。」她開口第一句話，就讓我又驚訝又難受。

「為什麼?」

「因為你沒錢。」五個字，讓我無法反駁。

我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但是現實終歸是現實。她和我說，

她媽媽其實是二奶，而她是一個辜負期待的存在。如果她是兒子該多好，她媽媽總是和她說這句話。因為她是女兒，才導致二奶永遠是二奶，現在她媽媽對她的唯一期望就是她能嫁個有錢人，帶著自己過點好日子。

我聽她說了這些頓生同情也表示理解，我同樣是作為不被期待的存在，但至少父母和奶奶還是疼我的。她不一樣，什麼都沒有，幾分姿色全要用來作為未來的賭注。

我沉默很久，坐不住，下樓買了一包煙，啪嗒啪嗒地一根接著一根。頭很疼，信息量太大，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和選擇。

我不想放手，因為我不想再去培養一段感情，再去熟悉一個人，何況以後遇到的人也依然是一個未知數。也許，我很努力為一段感情付出，為一個人做了很多的事情，但是根本走不到最後。死於我變心，死於她變心，感情最多就是這兩種可能。我之前經歷了那麼多種種，所以此時此刻才不想放開這個人。本來心想，自己前兩年，玩也玩夠了，鬧也夠了。認認真真談段戀愛然後結婚，讓奶奶高興。可天公不作美，這麼狗血的理由都能讓我碰到。

我走上樓，回到酒店的房間，她依然還坐在那裡，默默流著眼淚，難過的樣子，讓我相信這個狗血的理由並不是她要離開的借口，我相信她不會因為一個國慶假期就能將我完全遺忘。我走過去，剛想張開手抱住她，結果她一下子就摟住了我，哭得更加難過。一邊哭，一邊說，「我不要，我不想，不想離開你。」

我摸著她的頭，說：「我也不想」

我們就這樣相擁了半個多小時，她又慢慢說出自己昨晚的鬧劇。本來是真的打算獻身給醉酒的男性朋友，然後作為自己尊嚴的底線，一旦打破就能不知廉恥地為了她媽媽的目的而努力。這本來也是一場演給我看的戲，好讓我死心，然後分手。

也許是她太突然，也許是因為戲太假，我不但沒有相信，還知道了背後的原因。我告訴她，我會努力，賺很多錢，不讓她吃苦，連著她的母親我也一樣能養得起。

那個時候，我本來就在大學裡做類似小賣部這樣的生意，當然那個時候做的是代購，專門賣高檔的商品。因為前兩年積累了一定的人脈，所以生意還算不錯。不過後來做代購的越來越多，我就開始賣一些特別的小飾品，很低的價格進貨，稍高的價格賣出。接著，等到有一定的規模後，我就開始請人管理，接著自己去各個企業實習。

這些本來就是我從以前就計劃好的，不斷給自身鍍金提升價值，同時賺錢賺人脈兩不誤。不過，因為她，我又多做了一個代寫論文的工作。當然，我只是寫少部分，更多的是請人來寫，一個月好幾千不成問題。就憑著這些，在大學裡我算是有錢的了，基本可以不問家裡拿生活費。

只可是，有一次，身體透支，直接暈倒在路上，昏昏沉沉地沒看清誰送我去的醫院。不過醒來，坐在旁邊的就是她。她看到我醒，露出了開心和擔心的複雜表情。我很安心，起碼，這一次她沒有趁機拋棄我。但是，事實很快證明，我這個想法是錯的。

我當天就出了院，因為實在是有太多太多事情等著我做了。她攔著我，硬是要我多休息一下，但是我搖搖頭說：「不，你還在等著我呢！」

「放棄吧，我不等你了，我媽媽給我安排了相親，我已經試著和有錢人談戀愛了。」她的話說得很真，但狠心的表情卻很假。

儘管如此，我還是愣在原地，她轉身離開，我伸出手，發現她的距離實在太遠怎麼都拉不住。再後來，她還把我的所有聯繫方式都拉黑了，我去她的宿舍堵她，才知道，她早就搬出了學校，並且不怎麼回來上課了。

逐漸逐漸，我開始意識到也許真的要放棄，一次一次買醉，一次一次又開始以前糜爛的生活，玩弄感情，女朋友換了一任又一任，再也沒有人能牽動我的心。

可是，上天就是愛作弄人。我寒假一個人回去，父母和奶奶都覺得奇怪，於是我將事情和他們說了。奶奶突然就開始責怪父親，母親也低著頭不說話。我問他們怎麼了，父親猶豫了很久，然後說，其實家裡的親戚不喜歡你是有原因的，因為你的出現，對於他們來說，等於將家產多分一份。

「什麼家產？」我疑惑地問父親。

「我們祖籍是香港的，在那裡有兩家上市公司，資產可能排不上什麼中國的富豪榜，但至少，符合那個女生的有錢人條件應該是綽綽有餘。」父親說完，低下頭，又沉默了。

「是嗎，原來電視劇里的劇情真的有！嗯，那我可以不那麼努力賺錢了。算了，那些事都過去了，至少這個消息也足以讓我鬆了口氣，至少我知道了，為什麼他們那麼討厭我了。」我笑了笑，假裝輕鬆安慰家人，但是心裡卻是恨透了上天。不過並沒有怪自己的父母，畢竟他們為了可以窮養我，也憋了那麼多年。

寒假回去，我的工作卻沒有停下，或者說更努力了。家裡開始不斷給我資金上的幫助，我都拒絕了。突然只想靠自己，那些家產甚至不想分一份，人啊，不那麼累就好了。再後來，我偶爾還能聽到她的消息，據說，她當時說有有錢人相親是真的，不過試著相處是假的，可現在，是真的和有錢人結婚了。算罷，都過去了。

每次我和自己說「算罷，都過去了」這六個字的時候，就開始莫名難過，然後停住手中的東西，拿出煙狠狠抽一口。也許，有些事情就是註定吧，有緣無份，說的就是這樣。我除了難過，別無選擇。

所以，關於旅遊的事情，我很抱歉，因為我實在沒有時間，同樣也沒有心情，你們去吧，玩得開心點。

富屌絲說完他的故事，低著頭，拿出一根煙抽了起來。我也低著頭，說了一句對不起。之後，敬了他一杯酒，再也不提那些往事和一起去旅遊的事。

我們總是說，人總是很化學的，動不動就發生變化。但是其實，現實也是很化學的，動不動就讓人發生變化。有很多事情，就是註定，有緣有份還是有緣無份。就像，你註定是白晶晶，還是紫霞，他註定能拔出你的寶劍卻依然要帶上頭箍離去，最後剩下的是回憶。

我想留下你。

但是，我留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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