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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紅林 屠夫九爺

九爺原名肖林九,因為是我的叔叔輩,皖北叫叔叔輩的就叫爺,九爺並不是排行老九,為什麼出生時他家人給他取了這個九的名字已無從知曉。我還是孩童的時候,九爺已經五十多歲了。

九爺是個光腚棒(皖北土話,光棍),一個人生活,嗜酒。住在小肖村的第五排一個單獨的院落中,倒也逍遙自在,逍遙自在的原因就是他會殺豬。

我小時候,農村過年過節殺豬現象屢見不鮮,後來長大了,記不得什麼時候農村就不允許私自殺豬了。要取得什麼屠宰許可啥的,就是現在,到鎮上買豬肉,還能看到一大扇豬肉的肉皮上面有個綠色長方形的章,估計就是代表豬肉的渠道正規,可以銷售啥的。

九爺殺豬水平,絕對不是蓋的。十里八村都知道九爺殺豬絕對是一刀。所謂一刀,九爺有一整套的殺豬刀具,有的剔骨,有的切肉,有的剁排骨,有的削豬油,最讓九爺愛惜的是那一把讓豬致命的殺豬刀,寬柳葉形,雙刃,刀刃白亮,每逢要殺豬前,九爺自然會拿出這把刀,在一塊磨刀石上耐心地霍霍磨刀。刀磨鋒利了,殺起豬來才能一刀致命。方圓的周邊村落,也有好幾個殺豬的,但是都不如九爺的名氣大。

殺豬時,一般得好幾個壯漢七手八腳摁住豬,豬這時候就會嗷嗷叫,捆了抬到吃飯的方桌上,方桌下面是一個和面的大面盆,皖北小肖村這裡以麵食為主,每家都有這種面盆,統稱為大黃盆,陶土燒制,裡面光滑,外面是土黃色,用於和麥面蒸饅頭,一次和面到發麵能蒸好幾十個大饅頭,所以叫大黃盆。大黃盆在殺豬時就放在豬頭下面,接豬血用的。而幾個壯漢合力把大肥豬抬到吃飯的大方桌上,這種方桌離地面不到一米高,簡單實用,每家都有一個,全家人吃飯時要用,皖北話叫案桌,殺豬時,把豬放到案桌上,再合適不過。幾個壯漢兩人摁住一隻豬腿,豬這時候的姿勢是四腿張開,趴在案桌上,只露一個大豬頭,豬嘴巴早已用繩子紮緊,現在只能哼哼了。但凡這時候,豬知道要被殺了,自然會極力掙扎,所以得好幾個壯漢按著。而圍觀的大人小孩卻都在看熱鬧,這時候,負責殺豬的屠夫才會出場,袖子高高挽起,手握一把殺豬刀,找准豬脖子位置,豬兩隻前腿的中間,一刀捅進去,絕對得沒了刀柄,刺中心臟。有經驗的屠夫會確認刺中心臟後抽出這把刀,豬的脖子下面的刀口處會咕嘟咕嘟冒血,待血流了大半黃盆,摁著豬的幾個壯漢就可以鬆手了。據說鄰村有個殺豬的屠夫,前面準備程序都對,一刀捅進去拔出,豬脖子下面也有個刀口,血也流了,豬貌似被殺死了,在案桌上已經看起來沒有掙扎的力氣了,幾個壯漢該鬆手解開捆綁豬蹄的繩子,此時事情搞笑了,這頭被折騰得半死的豬突然一咕嚕翻身跳到了桌子下面,爬起來就跑,大夥發一聲喊,跟著屁股後就追,結果這頭豬跑了半里地,才精疲力盡,失血過多而亡。

這種沒有技術水準的事,從來沒有在九爺身上發生過,倒是鄰村這個殺豬的被大傢伙兒笑話了很長時間。

豬放血完成,負責燒水的婦人幾大鍋水早已燒滾開,倒進一個專用的橢圓形的木製大桶里兌上涼水,溫度必須掌握恰當,這樣好刮掉豬毛。這褪毛用的大桶放幾百斤的大肥豬進去剛好合適,這時候九爺就會拿出幾把專門用於褪毛的刮刀,幾個幫手一起,用熱水淋透豬毛,刮豬毛的刮刀呼哧呼哧開始褪毛。一番忙碌後,這頭肥豬身上大部分的毛都被刮褪乾淨了,但是由於豬已死,氣絕身亡,肌肉鬆弛,類似豬蹄,腿窩位置的毛就不好刮,豬毛那麼密集,總不能一根根拔掉。這時候九爺另一手絕活就拿出來了。

吹豬皮。大家都聽說過吹牛皮,真正的吹牛皮我從沒見過,但是九爺的吹豬皮小時候我卻是親眼見過幾回。用刀在四隻豬蹄處割出一個兩指寬小口,掀起小口處的豬皮,用一根類似棒球棍的可手的圓木棍擊打豬身,然後一根細長的鐵釺從四蹄的已割出的小口處緩慢緊貼豬皮下穿進,不停地穿進穿出,變換角度位置,直到把豬皮和豬肉分離出一部分,這時候九爺用手捧起豬蹄,嘴巴對準切開的豬蹄上的小口,鼓起腮幫子就吹,吹一口氣,用手捂緊豬腿,換氣再吹。吹完一個豬蹄用麻繩紮緊換另外一隻豬蹄重複這個吹氣的動作。

被吹氣的豬,慢慢膨脹起來,又白又胖,四肢直挺,像個玩具一樣可愛,憨態可掬。這時候再用刮刀刮豬毛,容易很多,也能清理乾淨。其實吹豬皮,主要就是為了刮豬毛。

豬毛刮洗乾淨,再往下的程序就是肢解豬肉,九爺的其它幾把刀就會派上用場。大夥這時候就會你家十斤,他家八斤這樣買豬肉,排骨,等等。一頭肥豬,差不多從殺豬到賣完肉,半天時間。作為酬謝,主家照例會炒菜買酒,犒勞九爺,以及一幫子幫忙的人。九爺也會在走的時候,帶走些豬下水,豬腸豬肝豬心啥的。

九爺不僅僅是個屠夫,還有個身份是廚師,農村的紅白喜事之類的,需要大宴賓客,自然需要大廚幫忙。而九爺就是一個掌廚的。負責炒菜,一般這類廚師三個一夥,組成團隊,有負責冷盤果盤的。有負責炒菜的。有負責湯菜的。肖修林小時候,九爺就是一個掌廚。九爺炒的菜,味道挺不錯,很讓人懷念。

去年我回老家探親,聽說九爺去世了。去世那天是早上,九爺家門口有個大石頭,沒事坐這塊石頭上抽煙,這天早上清晨,天蒙蒙亮,九爺早起,照例想坐這塊石頭上,結果快走到這塊石頭邊上,一跤跌倒,趴在這塊石頭上,斷氣了。等天亮被鄰居發現,已死去多時。九爺,無病猝死,也算死的時候沒麻煩人,但因為一生無兒無女,下葬時還是九爺的近房一個侄子替行孝子之道,送了他人生最後一程。

我回老家這次,在村頭的路邊碰到幾個叔爺輩、姥爺輩的在村頭空地上拉呱(皖北土話,聊天),我是晚輩,每年回老家次數並不多,三兩次而已,見到長輩,雖然我自己並不抽煙,但是還是要隨身帶兩包煙,敬煙給這些看著我光屁股長大的長輩們,陪他們拉會呱,其中一個姥爺就拉著我的手叫著我乳名:這兩年你每次回來,村裡都少一個人嘍,這不,你九爺剛走了,或許下次回來,也就見不到姥爺我嘍。說著,這位已八十多歲高齡的姥爺雙眼濕潤。

我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背井離鄉的遊子,走得再遠,也無法忘記老家這個根。故鄉的事物,在回憶和現實里交織,委實讓人感慨,時光如梭,人易老!

責編丨立 青

校對丨黃昏雨

作者簡介:宋紅林,安徽人,現居江蘇崑山,公司職員,熱愛文學,尤其喜歡詩歌創作。作品散見於網路。本文摘自作者系列小說:鄉村軼事。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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