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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采紅菱的小女孩」到「采紅菱的新媳婦」,撒個嬌都變生猛

金農,「揚州八怪」之一,最愛江南風情,有一次欣欣然在趙孟頫的《采菱圖》上題詩抒情:「吳興眾山如青螺,山下樹比牛毛多。采菱復采菱,隔舟聞笑歌。王孫老去傷遲暮,畫出玉湖湖上路。兩手纖纖曲有情,我思紅袖斜陽渡。」

悠悠思完紅袖,又款款在人畫上題完詩,72歲的金農仍覺不盡興。清夏無事,聊以自娛,乾脆自個兒動筆畫了批江南采菱小景,把詩也寫上。我們現在還能看到出自金農手的《采菱圖》就有好幾幅。

「風生綠葉聚,波動紫莖開。含花復含實,正待佳人來」,秋風一起,就到了菱角採摘的季節。在文士們的筆下,少女采菱是和採蓮一樣美的江南風韻,水面上瀰漫著的,是一種若即若離、兒女情長的味道,隨手摘取一片,皆可入詩入畫。

寫菱能清甜入味的,很多是蘇州人,佔了地域優勢和性情滋養。江南水鄉千年溫婉富庶的氣息,讓人的心也溫潤如玉。清代吳門寒士沈謹學有《采菱詩》極佳,「菱兒個個相依生,秋水有情終覺冷」。

山水清冷沒關係,「雙鬢鴉雛色,單衫杏子紅」,曲曲折折的水面上,有江南女孩兒劃著小船兒在碧波中穿梭,身影纖纖,紅衣點點,此等秋水伊人的景,誰還會覺得冷?

這種兩頭尖尖的小船俗稱「舴艋舟」,女孩兒劃這個比較應景。不過真正的采菱,更多的是坐在長約兩米左右、寬一米多的專用 「菱桶」里。菱角生在水下,人要探身下去,才更容易採摘,在密密的菱盪中,輕巧靈便的菱桶更易出入。

古詩中的采菱,最多的是江南纖秀的妙齡女子,輕歌笑語,遊戲水中。其實采菱是個辛苦活,遠沒這麼詩情畫意。人在菱桶中盤坐,腰酸背痛,菱角尖尖,又極易傷手,南宋詩人范成大就寫過「采菱辛苦似天刑,刺手朱殷鬼質青」。

真到了水邊,你會發現,采菱人多年邁的老翁老嫗,哪兒有滿湖飄蕩、嬌嗔可愛的姑娘?

雖然采菱和采菱詩是兩回事,也無需怪責文人矯情,自古「遠觀是詩,近看無景」,很多事情不都是這樣?采菱詩要采出風韻,還就得是亭亭玉立的少女才行,若換成虎背熊腰的壯漢,那就大煞風景。

年輕的姑娘,更多的是詩歌中的意象,而借采菱打情罵俏,亦是民謠的想像。

清王繼谷《鏡湖采菱曲》:「菱葉快如剪,菱角尖似針。不怕刺儂手,但怕刺儂心。」

清鮑皋《姑蘇竹枝詞》:「阿依自泛采菱船,岩上郎持打橘竿。郎欲剝菱防刺手,依將剖橘怕心酸。」

至於那些不留名的鄉野小調兒,唱得就更熱鬧了——「桂花香,稻子熟,妹扛圓盆翻菱角。別怕紅菱長四角,剝開菱肉甜哥哥。」「姐姐家在菱塘旁,滿塘菱角放清香。菱角本是姐家種,任哥摘來任哥嘗……」

這位鄰家小妹柔情似水,甜了哥哥的可不只是菱角;這位姐姐不那麼婉約,看這胸懷,隨便嘗的恐怕也不只是菱角。

還有個更鄉土的版本:「七月老,八月落,新娶的媳婦摘菱角。艙里菱角沒腰窩,挨著個『扁子』還好過,挨著個『刺頭』扎死我。該死的,光笑不疼我。

這是水靈靈的新媳婦摘菱角,媚眼含春,還甜蜜蜜的撒個嬌。

菱花開過,沒入水中生成菱角。菱花成雙開放,菱角也成對的結在菱盤下,采菱時找到一枚,不用瞧便知道對面還有一枚。沈謹學說「菱兒個個相依生」,就是這個意思。

菱在農曆六七月間成熟,到了八月還不採便會脫落水底,水鄉的人們形容此為「七菱八落」。據說成語「七零八落」就是由此演變而來。

從顏色看,有白菱、青菱、紅菱、紫菱、烏菱等,色彩豐富。做過蘇州刺史的白居易就最愛青菱,有詩曰「嫩剝青菱角,濃煎白茗芽」,青白二色,清氣升騰,這下午茶喝得爽心悅目。

我們倆劃著船兒采紅菱呀采紅菱,得呀得郎有情,得呀得妹有心,就好像兩角菱,從來不分離呀,我倆心相印……」這首《采紅菱》本是江蘇民歌,經姚敏、陳蝶衣重新創作,鄧麗君唱過後,已然成了采菱的代表作。

蘇州人文震亨《長物志》說蘇州一代產菱:「有青紅二種。紅者最早,名『水紅菱』;稍遲而大者,曰『雁來紅』。青者日『鸚哥青』,青而大者,曰『餛飩菱』,味最勝;最小者曰野菱。又有『白沙角』,皆秋來美味,堪與扁豆並薦。」

金農的學生羅聘《瓜果雜冊》中有副菱圖,只以滿溢水氣的艷紅與青綠兩色,抹出幾隻青菱紅菱。構圖隨意,畫面簡單,只以色取勝,彷彿伊人剛剛水邊采菱歸來,看著菱兒漂亮,壓不住歡喜,隨手撒幾粒在紙上。

這幅案頭小品是羅聘早年的作品,不似創作,倒更像是傳情。紅男綠女,青春水靈,正活出人生最生動的顏色,題詩也滿是年青人滿目的旖旎風光:

采菱港口少風波,兩頭纖纖同唱歌。吳娘初嫁,新婦雙娥。斜陽未落,忽飛晚雨。歸也遲遲,悄無人影。想瓜皮小艇,去不多時

青紅二色,皆水中色,愈水愈艷,它也是最自然的顏色,艷浮在水上,歡浮在心頭,不世故,不深沉,就紅是紅綠是綠的顯給你看。

而水裡生長的東西,總是有著水的靈魂,元人程棨《三柳軒雜識》雅稱菱為「水客」,很是得當。當這「水中客」與「水中色」相遇,淺,薄,卻又充實飽滿,正是青蔥歲月才會有的景象。

市場上最常見的菱角是那種形如牛角、顏色紫黑的「老烏菱」,而最多入詩入歌的則是艷若脂胭的「水紅菱」。

蘇州詩人車前子這樣說水紅菱:

水紅菱很好看。它的紅,像新開的羊毫毛筆飽蘸胭脂在宣紙上一筆湮出,也像少女留在餐巾紙邊的唇影。但都不像,水紅菱的紅,是只有水紅菱才有的水紅。水紅菱在我看來,就是一隻流淌著水紅色的菱角。在水紅菱的肚皮上,有一點嫩綠,這是水紅菱的臍眼,嫩綠的臍眼。看大了,或許就是江南的臍眼

吃貨只會看到團臍,詩人才會看到江南的臍眼。而江南,豈不正是中國的臍眼?

「水紅菱」亦稱「蘇州紅」,常與蓮藕、茭白等一起種植,蘇州有民歌這樣唱:「桃花紅來楊柳青,清水塘里栽紅菱。姐栽紅菱郎栽藕,紅菱牽到藕絲根。」清波之中,紅菱與綠荷相映,是最美麗的江南風景。

紅菱初成,水多殼軟,清甜爽脆,生吃最好。水鄉的女孩子都喜歡這類水嫩嫩脆生生的果子,嚼著嚼著就長大了,一個個婀娜多姿、明艷動人,小臉兒白裡透紅、吹彈欲破,就像那水水的紅菱。

菱者,靈也,過去水鄉的女娃兒起名愛用菱字,像什麼紅菱、青菱、紫菱、巧菱、菱花、菱兒,取其美好之意。

江南俚語,「鮮菱宿藕」,蓮藕放幾天沒關係,但菱角就不同,越新鮮越好,尤其是水紅菱,要當天摘當天吃。因為這樣,很多地方的人們就沒有了吃水紅菱的口福,只能嚼嚼老烏菱。

有些命好的傢伙,不但有水紅菱吃,還有紅袖給剝。

金庸先生的《天龍八部》寫鳩摩智押著段譽去姑蘇慕容所居的燕子塢,燕子塢的房舍大都建於水面或小島上,「紅妝艇子」阿碧小丫頭笑語盈盈駕舟來接。一行人上了小船兒,劃向水深處:

這邊水面上全是菱葉和紅菱,清波之中,紅菱綠葉,鮮艷非凡。阿碧順手採摘紅菱,分給眾人。段譽一雙手雖能動彈,但穴道被點之後全無半分力氣,連一枚紅菱的硬皮也無法剝開。阿碧笑道:「公子爺勿是江南人,勿會剝菱,我撥你剝。」連剝數枚,放在他掌中

段譽見那菱皮肉光潔,送入嘴中,甘香爽脆,清甜非凡,笑道:「這紅菱的滋味清而不膩,便和姑娘唱的小曲一般。」阿碧臉上微微一紅,笑道:「拿我的歌兒來比水紅菱,今朝倒是第一趟聽到,多謝公子啦!

以阿朱隨口漫唱的小曲兒來比水紅菱,極具水鄉氣息,水淋淋的可愛。遇到女孩兒,段公子小嘴兒向來比蜜還甜。

對於沿河人家,水紅菱是每年一次季節性的招呼。

「阿要買水紅菱?」「阿要買鮮菱啊?」七八月間,每當賣菱的小船緩緩駛來,饞嘴的女人和孩子總是喜笑顏開最先回應的。樓上的懶得下來,直接推開窗子,盪下只系著繩子的小竹籃,三言兩語,賣菱角的船家女便將水嫩的紅菱倒在籃子里,蕩蕩悠悠的提上去。

這個鮮活的水鄉生活圖景,印在了很多人的心裡。

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巷小橋多。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琦羅。遙知未眠夜,鄉思在漁歌。」杜荀鶴的《送人游吳》,一枚小小的菱角,翻開了歲月之篇,歲時之勝。

蘇州人把它列入「水八仙」,與茭白、蒓菜、蓮藕、荸薺、菱角、雞頭米(芡實)、茨菰和水芹菜,並為歲時之鮮,清味之仙。

茅屋欹斜蔓紫藤,門臨湖水碧波澄。砧聲響罷炊煙起,村女前頭唱賣菱」,清人胡壽頤的《水鄉風情賣菱圖》,這一聲「賣菱」,對於一些人會有多大的意義,沒有此種情結的可能很難想像。

1918年11月7日清晨,被譽為「中國最後一位大儒」的梁漱溟準備出門時遇到了父親梁濟,時逢亂局,梁濟問兒子:「這個世界會好嗎?」梁漱溟答:「我相信世界是一天一天往好里去的。」

三天後,梁濟投水自殺,在他的遺書中有一句,「去年已決心,今年不復聽賣菱角聲,不吃西瓜矣」。

執筆平淡之中,卻已然決絕。生命的美好,總是會在細碎間出現。世間的聲音,世間的味道,每個人都有細細碎碎只屬於自己的一籮筐,沒有迫不及待的渴望,卻滿是希望。有一天離開了,這是人生最後的念想。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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