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關」事件，對粉絲文化是怎樣的暴擊？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四年前，韓劇《繼承者們》播出之時，這句台詞也曾風靡社交網路。昨日，當自韓國出道的頂級流量鹿晗公開與「國民閨女」關曉彤戀情後，粉絲內部一度哀鴻遍野。

然而，圍繞在兩者是否般配，愛豆有沒有資格談戀愛，女友粉是否因此脫粉，粉絲是否還心甘情願的為偶像花錢等等問題上的討論，都逃不開一個邏輯，那就是對於一個在相當大程度上，以大體量年輕粉絲影響力為交易對價的偶像來說，粉絲經濟帶給他的光環，當然有陰影和負擔。

而這層約束就在於，粉絲購買力的經濟基礎決定了這種高投入的追星文化，必然衍生出對偶像從事業到私生活的干涉話語權。尤其是在明星的私下狀態被不斷商業化的當下，其隱私邊界的讓渡最終會到何種地步。

這一點，無論是養成系偶像的粉絲，還是接受「異性伴侶」情感販賣的粉絲，都會糾結，如果為偶像花錢是愛，那這種狂熱情感帶來的經濟權力，真的可以克服自身對偶像人生參與的慾望？世上真有不以排他性為前提的愛嗎？粉絲與偶像之間的情感經濟往來是否暗含著一種彼此心照不宣的契約？

事業粉的金錢付出、情感忠誠，賦予了偶像影響力，也感動了身處亞文化中心的自己

人氣偶像與普通藝人最大的差別就在於，後者通常依靠演技、唱功等專業藝術水平或觀眾緣等職業技能，獲得工作機會。普通大眾對這部分藝人的喜愛更多是愛屋及烏，即我喜歡聽她的歌，她演的戲，然後才可能對她個人有點好奇心。

然而人氣偶像的影響力公式實際是翻轉的，粉絲先喜歡偶像個人所展現出的特質，偶像的顏值、性格、背景經歷經過成熟娛樂工業組合打造，以及（韓式）追星文化的培養，與粉絲之間建立了強情感聯繫，而這種情感寄託的其中一大分支就是勵志型的共同成長（養成系）。

換句話說，單個粉絲動輒買幾百張專輯，幾十本雜誌，只買偶像代言的產品，背後的心理邏輯並不僅僅是我喜歡偶像，所以產生對偶像關聯商品的信賴，更多的還有一種粉絲給自己強加的義務，對「愛」的忠誠——購買關聯商品是為了證明偶像的影響力，告訴外界他很紅，進而獲得偶像與粉絲共享的成就感、自豪感。

這種急於向外界證明身份、力量，獲得主流價值觀認可的迫切之心非常契合青春期階段的群體，既性格反叛、需要擁有一個代表自己與眾不同的文化符號，也對既有的外界規則發出認可的請求，如果這種接納能使得粉絲洗刷非主流「腦殘粉」的偏見效果，不僅會加劇不同偶像粉絲圈的攀比、競爭，以及單個偶像粉絲群體內部團結，也自然會使得追星這種本身處於亞文化範疇的行為獲得主流吸納的「合法性」。

這也是為什麼粉絲會對王俊凱「最年輕的芭莎單人封面」雜誌如此上心，一秒破6.4萬本，9秒12萬本售罄。《VOGUE ME》單人版封面6分鐘3.5萬本。流量小生們的雜誌銷量向來是公開數據，微博點贊幾十萬，雜誌銷量短期只有幾十本的案例曾經出現過。社交網路上的人氣如果在線下不能直接變現，一是影響品牌對明星影響力變現能力的考量，二是引發外界對其人氣虛實的懷疑。

而據華麗志報道，歐舒丹公布的2017財年第二季度業績報告顯示，「在全球各大市場中，只有中國大陸，日本和巴西三個市場的可比門店銷售實現了增長，其中日本和巴西的增幅分別為2.4%和2.0%。中國市場銷售額大漲 26.9％，第三方電子商務平台的銷售額同比增幅達到了250%。」而這份驚人的業績增長功臣則是五月份敲定的代言人鹿晗。相似的當然還有吳亦凡和Burberry，在歷經幾年業績低迷後，於2016年選擇吳亦凡作為代言人的Burberry，實現了當年第三季度零售收入為7.35億英鎊，同比增長22%的回暖。

作為回報，粉絲對偶像事業、生活的話語權有無邊界？

如果回到去年「小G娜」事件爆發後，粉絲更加賣力購買關聯商品，防止品牌因負面消息拋棄吳亦凡的時段，甚至是吳亦凡、鹿晗、黃子韜相繼退出EXO組合，引發組合粉絲與單人粉絲混戰的時段，則會發現，粉絲的這份忠誠義務除了金錢上的付出，還有對自我情感上的排他性約束。所謂爬牆、牆頭、CP粉、唯粉的戰爭歷來是粉圈文化的核心。

所以，包括經紀團隊選擇、綜藝、影視、廣告資源的分配也當然是粉絲作為偶像「親人」，自然擁有的話語權領地。從經濟上，品牌等合作方看重的是粉絲構成的影響力，從精神上說，粉絲至少在自我認知上默認了自己有操盤藝人事業乃至生活方向的義務。

無論是年中陳偉霆粉絲手撕團隊，指責霍汶希意圖讓偶像代言微商三無產品，拉低藝人形象檔次，還是鹿晗粉絲曾經多次抱團控訴壹心娛樂，利用鹿晗影響力為其他藝人嫁接資源、宣傳不力，抵制《甜蜜暴擊》這個影視資源「大毒餅」。都能看出，粉絲的訴求並不因插手專業經紀事務顯得無理取鬧，反而已是一種司空見慣的正常現象。

如果撇開這些自詡精神孤獨的「事業粉」，粉絲對偶像戀愛的態度，更是一個關乎明星隱私的敏感話題。不得不承認的是，明星私服街拍的走紅，其實交換的就是大眾對明星私生活的關注度和商業品牌曝光度。而當明星的感情生活可以通過合體代言、婚禮讚助等實現套現，那麼對這些商業價值的受眾之一粉絲而言，則提供了「你情我願」的討論空間。流傳甚廣的楊冪、劉詩詩、唐嫣等粉絲對「自家姐夫」的集體嫌棄，也非一蹴而就。

當偶像粉絲雙方均販賣著假想伴侶的情感，排他性矛盾呼之欲出

如果說事業粉對偶像戀愛的反應相對可控，那女友粉的態度則更值得玩味。事實上，大部分的單身男星在女友粉眼中充當的都是假想異性伴侶的角色，而這份虛幻常常因「寵粉」「撩粉」「表白感謝粉絲」等舉動遊走在虛擬與真實之間。

九月底，韓國綜藝《朴振英的PartyPeople》里，韓國三大娛樂公司JYP創始人朴振英問EXO，如果遇到女友，想唱什麼歌時，台下的粉絲均發出反對的聲音，成員燦烈說「一提到女朋友這個話題，他們就這樣」，朴振英便問粉絲，假設問題是40歲？50歲呢？粉絲依然強烈反對，甚至半開玩笑的說養老院的時候才可以，朴振英只能無奈的說，那把問題假設到臨終前好了。

偶像與粉絲之間都對這種假想伴侶的「套路」心知肚明，只是粉絲往往入戲更深。李易峰在最近的一次活動中，就說「最重要的是像我有這麼多粉絲，這麼多女朋友」。馮小剛也多次稱李易峰粉絲為「兒媳婦」。

女友粉強大的戰鬥力背後付諸的情感對價自然是假想伴侶的無瑕疵情感，畢竟，事業粉對偶像感情生活的不滿，或許是出於親人自居的審視，以及偶像與粉絲之間應該就哪些事由徵詢意見、得到尊重的分歧，而假想伴侶的粉絲將偶像對象視作破壞雙方排他性情感的競爭者，將戀愛的偶像當作違背粉絲經濟文化契約的毀約者。

今年6月，在AKB48總選舉上，成員須藤凜凜花宣布結婚，不禁驚呆了同行，也遭到不少花費真金白銀的粉絲抵制。顯然，AKB48這種偶像對粉絲極度依賴的養成文化混雜了成長和伴侶兩種感情，當下的流量小生們，雖然無不在「轉型」，無不在擺脫「空架子偶像」的歧視，尋找人氣以外更穩固的優勢。

但成也粉絲，敗也粉絲。EXO兩名成員伯賢、KAI在與少女時代成員泰妍、F（X）成員鄭秀晶戀愛後，都遭遇過自家粉絲倒戈、女方粉絲攻訐，而分手後更是「喜大普奔」。從EXO中走出的鹿晗公開戀愛後，微博粉絲數量一度下降了26萬（雖然之後又收穫了更多的關注者），這份衝擊究竟會在多大程度上影響鹿晗核心粉絲在雜誌、專輯、代言商品上的付出，目前尚難以估量。

有趣的是，當紅流量小生們經常身負「註定孤獨終生」和「撩妹達人」的矛盾人設，張藝興與趙麗穎合唱時，不牽手，反而抓著手腕的「把脈」，但是舞台上跳舞時常常「濕身誘惑」，鹿晗在綜藝節目中說馬思純穿的像自己媽媽在家穿的一樣，白敬亭在綜藝中對女嘉賓也表現出「愣頭愣腦」的一面，但粉絲既吃偶像對女藝人的 「不解風情」，也喜歡偶像對粉絲的「寵愛」，「撩撥」。恐怕沒有威脅性的示好才是粉絲能夠容忍的。

結 語

總而言之，無論是事業粉出於自身對偶像人生的掌控權，還是女友粉沉浸在假想伴侶的情感寄託中不能自拔，偶像戀愛結婚對他們而言，都是一番衝擊。

即便時代更迭，楊麗娟那樣的自我消耗型極端案例少見，愛他就祝福他，支持他一切決定，給他空間的口號也有一定市場，但一旦追星文化中的某種共識出現偏差，脫粉回踩、主動洗粉、老粉流失都可預見。

這些變化或許是新技術下粉絲狂熱情緒的出口。不過，如同十幾年前的粉絲們在偶像進入半衰期後，也減少了自己的存在感。如今的喧囂，即是一種潮流翻來覆去的複製，也會隨著時間變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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