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周思聰的絕筆之作《李可染白描肖像》

藝術家的絕筆，就藝術而言，藝術家的思想最是趨於成熟或者說平和，火氣消盡，淡泊簡凈，藝術水準就藝術家而言應該是達到了最高水平，然而，由於藝術家本人身體衰老，行動遲緩，眼力昏花，可能藝術的表現形式不夠到位，絕筆之作若拍賣的話，其價格或許比不上精力旺盛時的高產年齡作品。當然，這種比較也不常見，尤其是一些大師級的書畫家，他們的絕筆也很難流落到拍賣場。

眾所周知，弘一法師的絕筆之作是「悲欣交集」，這四個字瘦長取體，超然脫俗，蒼勁冷峻又古雅玄妙。似乎其枯筆才透露出一絲絲涅槃的信息，當然不同人，對這四個字會有不同的理解。穀雨倒覺得這幅字主要還是體現了弘一大師圓寂時的心態。一個人生之時，死之時的心態最不能說的明白，弘一法師卻心靜如水，澄明如月，那一刻寫下悲欣交集，真是亦悲亦喜，往生極樂，他的涅槃像也體現了這四個字，面帶微笑，身軀側卧，如睡熟了一般，溫和而莊嚴。

齊白石的絕筆是一幅葫蘆圖，李可染謂之「天爵」。李可染、張仃他們稱幾天不看看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失魂落魄。可見其力氣不逮的情況下畫出的這幅葫蘆是多麼的迷人和精彩。先生哆哆嗦嗦畫出來的似是而非的葫蘆圖，是他多年養成的自由自在執筆畫畫的習慣性流淌，不是天成又是什麼呢？林散之的絕筆是《生天成佛》，據他的兒子林昌庚先生說「父親喝了點人蔘汁，閉目養神了半個多小時，用有氣無力的筆在宣紙上寫了『生天成佛』四個字，寫好後，我在他指定的位置蓋了印章。他閉目端坐，顯得那樣安詳、超脫。他彷彿在告訴我們，他即將走到這個世界的終點，邁向另一個世界。」

穀雨覺得最感人的絕筆之作，當是周思聰先生的最後之作。我喜歡周思聰先生的畫，她人物、花鳥、山水俱佳。她是李可染、蔣兆和、葉淺予、劉凌滄等諸先生的高足，她深得真傳。在朱新建藝術的認可上，我也佩服她，她老師葉淺予痛斥朱新建那種傷風敗俗的小腳裸女，她本人所畫也是充滿了正能量，畫《人民和周總理》《高原風情畫》《礦工》，她的畫與時代同步，又是典型學院派，她畫水墨、畫油畫，她也畫人體，但是不像朱新建那樣畫美人圖，內追心源，個性突出。奇怪的是她對藝術的認識不保守，不封建，她沒有亦步亦趨，緊隨葉淺予的步伐，也沒有人云亦云，排斥朱新建，她認可了朱新建的畫並給予高度評價。她的絕筆之作，是畫她的恩師李可染的肖像。據稱，一九九六年，李可染畫集要出版，當時畫集採用宣紙印刷，作者像若用照片就會與畫集的整體風格不符。出版社編輯擬用一張李可染先生的白描肖像。李可染先生的家人想請周思聰來畫，可是那時候周思聰已經重病在身，已經無法正常執筆。沒辦法，李可染先生家人準備了幾張可染先生的照片，請周思聰的丈夫盧沉先生來畫。周思聰知道此事後，說還是由她來畫，並讓再提供幾張照片。之後沒過幾天，周思聰去世了，大家也都覺得李可染先生的肖像不可能畫出來。沒想到，後來盧沉整理周思聰的遺物時，意外地看到了周思聰畫的李可染先生肖像且形神兼備。這是周思聰無法正常執筆的情況下，兩根手指夾著毛筆畫成的。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畫出了恩師李可染的精神，感人至深啊。（2016年1月9日穀雨於拙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