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呦呦：培養新人比獲獎更重要

（健康報記者 崔 芳）

她最看重的獎品——是一台小小地球儀

進入屠呦呦的家，玄關處就能看到一個陳列櫃。櫃里是老人近年拿到的最受國人矚目的幾個大獎獎盃、獎牌、證書：拉斯克、華倫·阿爾波特、諾貝爾……一個比一個名字響亮。如今，這柜子又將為主人迎來一個有分量的獎項——2016年度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

而屠呦呦頗為喜愛的，是柜子里放著的一台地球儀，巴掌大小，木質，老朽球體斑駁不平，布滿褶皺。「這是領諾貝爾獎時組委會送的。」屠呦呦回憶，那天，組委會代表為她和另外兩位同屆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得主每人送上一台地球儀，並解釋說，球體上每一處皺痕，都代表著如果沒有他們的科研成果會受到相應疾病侵害的地區。換句話說，球體越皺，就代表其對人類健康貢獻越大。

屠呦呦的老同事、中國中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研究員姜廷良介紹，世界衛生組織的報告指出，從2000年到2015年，全球瘧疾發病人數減少18%，發病率降低38%；患瘧人群病死數由2000年的83.9萬，降至2015年的43.8萬。據估計，青蒿素類藥物對此的貢獻率在20%以上。由於青蒿素類藥物的使用，全球約有620萬人免於因瘧疾死亡。「這是屠呦呦最為看重的。」

古老的智慧——閃爍現代化的光

大獎接踵而至，國人在驚喜的同時，也不乏困惑的聲音。青蒿素這樣的化合物，算是中藥嗎？化藥專業出身的屠呦呦，能算是中藥專家嗎？屠呦呦為什麼說青蒿素是「中醫藥給世界的一份禮物」？

「首先，屠老師不但懂中藥，而且不是皮毛；不但愛中醫藥，而且愛得很深。」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科技司司長、中國中醫科學院原院長曹洪欣介紹，1959年，屠呦呦大學畢業分配到該院中藥所後不久，就用兩年半時間脫產系統學習中醫藥知識。正是這次脫產培訓，屠呦呦真正開始熟練掌握中醫和西醫兩種醫學語言和方式，並能夠了解各自的歷史和理念差異，進而將傳統醫學經驗性知識和現代生物醫學聯繫在一起。也正是因為紮實的中醫藥知識，才讓青蒿素進入屠呦呦的視野。

曹洪欣解釋，屠呦呦研發青蒿素最關鍵的技術突破——低溫提取，靈感也正是來源於東晉葛洪所著的《肘後備急方》中「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漬，絞取汁，盡服之」的記載。

「爭論青蒿素到底是不是中藥，並沒有真正的意義。思考青蒿素的成功研發到底能給我們什麼啟示，才是屠老師給我們的禮物。」中國中醫科學院院長、中國工程院院士張伯禮認為，對中醫藥界來說，這個啟示是：中藥的本質不是「粗、大、黑」，現代中藥應與時俱進；中醫藥人不應妄自菲薄。對整個醫藥界來說，這個啟示是：做科研要心胸開闊、思路廣闊、博採眾長，不應心懷偏見、自我局限。他透露，陪屠呦呦在瑞典領獎期間，評選該獎的卡羅林斯卡學院曾與其座談。「他們告訴我，很擔心屠老師獲獎會給中國科學界造成誤導，以為國際醫學界更認同從中藥中提取單體，形成現代化葯。」張伯禮披露：「其實他們更為關注的是中藥復方，說這是咱們獨有的、不可比擬的優勢。」

張伯禮介紹，獲諾貝爾獎至今，屠呦呦很少露面，更少接受媒體採訪。這源於她不愛拋頭露面，一心只想專註工作的性格。在她看來，培養新一代科研新人，比獲得榮譽更為重要、迫切。

張伯禮介紹，這樣的心情，從屠呦呦對諾貝爾獎獎金的分配可見一斑：除了自付領獎食宿、差旅費用等外，她將剩餘的200萬元獎金分別捐給了母校北京大學和工作一生的中國中醫科學院，設立屠呦呦創新基金，重點支持青年科學家科研。

「無論是領取諾貝爾獎還是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她都希望給予我們年輕人激勵。」中國中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研究員、屠呦呦研究員的助手楊嵐說，平時，老人對年輕人生活上也很照顧。「但她沒有因為自己是女性就在工作中有性別上的差別對待。」屠呦呦用親身經歷證明著，巾幗不讓鬚眉。

用責任感——做對人民有益的事

雖然科研不分男女，但作為女性的屠呦呦為此付出的犧牲和奉獻，卻難以想像。她的老同事、中國中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研究員廖福龍回憶：「當年，她的兩個女兒都年幼，愛人也在外地下放。一接到研發抗瘧葯的任務，她就把大女兒送到託兒所全托，小女兒送回老家讓老人照顧。後來去接小女兒時，孩子跟她生疏得不肯叫媽媽。」

張伯禮說：「可能很多外國的科學家的重大突破來源於對科學的好奇心，但對於屠老師那一代人，支撐他們幾十年如一日地堅持下來的原動力，卻是責任心、擔當。她常說，國家培養了我，一定要給國家和人民做一些有益的事情。」張伯禮說，這份擔當，對於現在不少人以發論文、評獎、晉陞等為導向科研，是最好的提醒。

「不管得獎前後，她的精神狀態始終如一，專心做著青蒿素研究。」廖福龍說，屠呦呦還是那個風風火火，不管跟誰說話都站著，不管領導、同事都敢拍桌子的鐵娘子。如今正以86歲的高齡，帶領團隊進行青蒿素作用機制以及擴大適應證的深入研究，致力於讓青蒿素造福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