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大軍南下側記:最難的不是打仗,而是水土不服
離休前為寧夏軍區參謀長的戚國祥老人,遼寧撫順市人,1945年15歲參軍,南下時是47軍139師炮兵營書記。
老人說:
在襄樊,還沒過江,我就打上擺子了,好傢夥,壓上3條被子渾身還直哆嗦,牙磕得直響。心裡這個納悶呀,天這麼熱,怎還這麼冷呀?一會兒又發起燒來,燒得迷迷糊糊的,嘴唇都燒破了。
47軍東北人多,誰也沒見過這陣勢,醫生、衛生員開頭也不懂,干著急,都說這是什麼病呀?這地方怎麼還有這種怪病呀?
趙興元老人說:
武漢解放後,我們118師擔任衛戍任務,臨時從地方撥給我們營一輛卡車執勤、巡邏,司機是個武漢人。天熱,南方人習慣在外邊睡覺,那司機就在卡車上睡。第二天早晨起床後,見那司機在車上掛個蚊帳。這是個什麼東西呀?我覺得挺新奇,左瞅右瞅,也看不明白。從山東到東北,哪見過蚊帳呀?
通信員也起床了,那臉上、胳膊上紅紅的都是疙瘩,我說你怎麼了?他摸摸臉,說,營長,你也一樣呀。我也摸摸臉,那臉疙疙瘩瘩的,這才覺得渾身這個癢呀。回到屋子裡,見牆上那蚊子呀,一個個肚子都喝得鼓鼓的。
在城裡住房子,行軍打仗睡野外。稻田、水塘那蚊子一群一群、一團一團的,跟你走,轟不散。在江南,你得抓個樹枝子,連枝帶葉的緊扇乎。睡著了那人踢一腳都難醒,蚊子叮咬算什麼?
好像是湘贛戰役後,上級號召用夾被自己縫製蚊帳。武漢人躺在正兒八經的蚊帳里,還拿個大蒲扇直扇乎,那被子蚊帳還不成了蒸籠?就算睡前能抗住,睡著後還不把胳膊腿扔出去涼快了?這能不得瘧疾嗎?
3連一個戰士,惡性瘧疾,上吐下瀉,不到3個鐘頭,那人就不行了。
邵雲升老人說:
過江到了公安縣,一些人就打上擺子了。有個戰士不到20歲,吉林人,行軍時摔倒了。我和通信員背他去師醫院,路上就在我背上死了。
離休前為錦州市環保局長的孫洪瑞老人,當時是40軍119師357團2營5連指導員。
老人說:
打擺子先冷,半小時、個把小時後開始發熱,燒到39、40度,惡性的能達到42度。有的一天發作一次,有的隔天發作,有的三四天一次,還有一天幾次的。不管多長時間一次,你上午8點,他下午3點,到時候就來「上班」了,那才准呢。又冷又熱折騰你兩三個小時,出身透汗,身子就輕快些了,那人就越來越虛了,腳下就沒跟了。
發作起來,頭痛眼花,口乾舌燥,脈搏、呼吸加快,噁心嘔吐,有的還拉稀。論起防凍、治凍傷,四野老兵都有一套。可打擺子這些癥狀,沒有治療南方病經驗的醫生,也搞不明白這是個什麼病,就算確診了,開頭也沒藥呀。
我是隔天一次,不輕也不重——老天爺夠照顧的了。
好在不是同時「上班」。行軍途中,「下班」的照顧「上班」的,大家輪流互相幫助。全連150多號人,誰何時「上班」、「下班」,連排幹部和班長都有數。晚上查鋪查哨更得留心。早晨起床,見誰沒動彈,那心一下子就吊起來了。上去晃晃還沒動靜,就得趕緊送團里,或是直接送去師醫院。
杜博老人說:
我們營1200多人,一個教導員左光遠,一個1連長吳德勝,就他倆不打擺子,我是又打擺子又拉稀。
張仲先老人說:
在海南島,我們營就4個人沒打擺子。和我們營一起登島的保衛股長郭孝明,是惡性瘧疾,沒死撿條命,頭髮掉得光光的,頭腦反應也遲鈍了。
我是沒打擺子的4人之一,而且不拉肚子,南下一路什麼病也沒有。大家都奇怪,這個羨慕呀,說你是什麼材料製成的呀?
那時對付打擺子,已經有些經驗了,不像開頭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怪病」,心裡沒底,慌,著急上火。奎寧、阿的平,還有治痢疾的葯,基本上夠用了。
王風友老人離休前是銀川軍分區司令,1946年從吉林省榆樹縣入伍,南下時為47軍140師警衛營2連1排1班長。
老人說:
南方天熱,天熱人就渴,渴了就得喝水。
東北人喜歡喝涼水。遼瀋戰役那些支前民工,扛擔架的,趕大車的,屁股上都掛個瓢。進村了,到井台上打桶水,舀一瓢咕咚咕咚灌個夠。不論春夏秋冬,就這麼灌。我們都是這麼灌大的。建國後政府號召喝開水,上世紀50年代後期買個竹殼暖壺,一些人才開始喝開水。一些人仍然喝涼水,說喝熱水不解渴。我最初喝開水時,也是這種感覺。
南方井少,南下一路,好像就在襄樊以北見口井。南方池塘多,那時南方人把廁所建在池塘邊,有的還用木頭、板子支架到池塘里。池塘養魚。這邊大小便、刷馬桶,魚吃糞便,那邊洗衣服、洗菜、挑水,人和魚吃喝拉撒共用一個池塘。池塘大也不行呀,有的就兩間房子大小,瞅著這胃裡直翻騰。那也得吃呀喝呀。南方人習慣了無所謂,咱北方人、東北人哪受得了呀,那肚子稀哩咕咚的就鬧上了。
太陽底下行軍,最折磨人的就是個「渴」了。和平行軍,早晨可以早走早休息,下午晚走晚休息,避開熱太陽。追擊敵人,就是天上下火也得走啊。出發前灌得鼓鼓的,彎下腰,那水差不多要從嘴裡倒出來了,走上幾里路那嗓子就冒煙了。那時部隊裝備差,一個連一半人有水壺就頂天了。就是人手一個,那點水,又能頂多長時間呀?打完擺子的人就更渴了。南方倒是水多,河流、池塘、稻田到處都是,可那是什麼水呀?記得我第一次喝的,是路邊稻田旁水溝里的水。往那兒一趴,那麼多小蟲,紅的、灰的、花的,活蹦亂跳的。眼一閉,咕咚咕咚就喝。那時年輕,抵抗力強。今天喝一口,八成就完蛋了,不去火葬場,也得住院。那時除了打擺子,就是拉肚子的最多了。
追擊敵人,別中了埋伏,得注意敵情,還得留心水情。翻山越嶺,老遠看到山下有水了,連長、指導員有時就像衝鋒搶佔制高點一樣跑過去,站在水邊,大聲喊叫,不讓喝水。一個人沒看住,大家就都擁上去喝,那人都渴瘋了。
有的假裝解溲,落在後邊,瞅著沒人喝個夠。有的走田埂假裝摔倒了,趁機喝幾口。
翟文清老人說:
解放海南島時,我們守個山頭,氣溫30多度。正面是敵人,背後山下是稻田。打退一次敵人,就輪換著下山喝水。喝個夠,再把水壺、鋼盔裝滿,趕緊往陣地上跑。
那時有漂白粉了,當時叫「定水凈」,片劑,發的。砍個竹筒,越粗越好,灌滿水,放點漂白粉,晃晃,一會兒就能喝了。行軍休息時用著還行,打起仗來,追擊敵人,就顧不上了,再說也沒那麼多漂白粉呀。
在東北,冬季作戰,每人每天一兩燒酒,喝酒禦寒,是1947年轉入反攻後有的規定。到江南是吃大蒜,大蒜能殺菌防痢,聽說還能防暑,還說搗碎了包在手腕上能防治瘧疾。那時也沒別的辦法,反正就認準了大蒜。
離休前為甘肅省軍區政委的溫景義老人,和王風友是老鄉,都是吉林省榆樹縣人,南下時是47軍140師420團組織股幹事。
老人說:
俗話說「好漢架不住三泡稀」,我是又打擺子,又拉肚子,還吐。打擺子打得稀里糊塗,拉肚子拉得稀里嘩啦,嘔吐嘔得嗚哩哇啦。腦袋清醒一會兒,就尋思路走對了,身子不行了,得交代這地方了,不能將革命進行到底了。
不知道怎麼弄的,反正是把我送去師醫院了。那時葯還挺缺,但是重病號,不大行了,真給你用藥,有什麼葯都給你用。窮人家孩子,在家生病,爹媽給弄個土方治治,東北人叫「扎古扎古」,從沒打針吃藥。這回幾種葯一起用,立竿見影,幾天就沒事了。
孫洪瑞老人說:
晚上查鋪查哨,你聽吧,一個個肚子稀哩咕咚的,那屁吱哇亂叫。一些人一遍遍往廁所跑,有的提起褲子走幾步,又回去蹲上了。來得急呀,好像有多少似的,每次卻就那麼一點點兒。
行軍不能總跑路邊蹲呀,急行軍就更不行了,就找塊破布綁夾屁股上,像女人來例假似的。
王選文,吉林敦化人,離休前是廣州軍區坦克訓練團政委,當時是47軍140師420團4連8班長。
老人說:
那稀拉的呀,也沒個遍數了。行軍休息,到路邊草棵子里,褲子一褪,側歪身子一倒,休息、拉稀兩不誤,隨便拉。
李如吉老人說:
1993年,我已經離休幾年了,發現得了血吸蟲病,那蟲進肝里做窩了。抗美援朝後,部隊就駐在遼寧,怎麼能得這病呀?醫生也奇怪。我說四野南下時,我們團在賀勝橋附近影訓練水網稻田地區作戰,每天在河溝水塘里摸爬滾打。醫生一聽就明白了,賀勝橋一帶是血吸蟲病高發區。
那時影響部隊行動的疾病太多了,除了中暑、打擺子、拉肚子,還有夜盲、生疥瘡、爛襠——爛襠這病才熊人呢。
走路一瘸一拐的,那是腳上打泡了。兩腿往外拉巴拉巴的,像夾了個什麼東西似的,那就是爛襠了。平時流黃水,一場追擊戰下來,有的就血漬糊拉的,那才遭罪呢。
生疥瘡也挺多,臉上、身上、腋窩、屁股都是,痒痒,流黃水。當時有套嗑,叫「疥是一條龍,腰上纏三道,屁股扎老營」。
一般來說,體質弱的人容易中暑,打擺子和拉肚子就與體質強弱沒多少關係了。夜盲和爛襠與營養不良有關,爛襠和生疥瘡又與天氣潮濕有關。北方天氣乾燥,南方多雨、潮熱,人難受,皮膚也不適應。那身上除了汗水,就是泥水,忙裡抽閑還要趴哪兒睡一覺,加上虱子、蚊蟲叮咬,那病就上身了。
譚順田老人的夫人韓紹玲,當時是40軍118師文工隊員。
老人說:
我過江不久就打擺子,到湖南撐不住了,被架到大車上,吃奎寧吃得臉焦黃。
還生疥瘡,臉上沒有身上多,屁股上也是,坐一會兒那個難受呀。聽說吃辣椒防潮,防潮就能防治疥瘡,我就使勁吃辣椒。我本來不吃辣椒的,怕辣,南方那種小不點的朝天椒能把人辣昏,那也吃。身上這麼多,再弄到臉上,一個女同志,可怎麼辦呀?
開頭用鹽水洗,後來用硫磺面。到宿營地找兩間房子,男女分開,用水洗盡,那皮膚上都是小眼,像馬蜂窩似的。再用硫磺搓,殺得那個疼呀,一個個齜牙咧嘴的。後來說烤疥效果更好,就把硫磺點著,大家圍著又搓又烤。結果還是抗美援朝出國前在丹東,我們文工隊包了個澡堂子,連洗帶搓再用藥,才算治好了。我們文工隊 30多人,南下一路,這病那病沒有沒攤上的,生疥瘡就佔一半左右。
韋統泰老人說:
湘贛戰役追擊白崇禧,我是又打擺子又拉稀,後來都拉血了。可槍一響,稀不拉了,擺子不打了,還有爛襠生疥患夜盲的,一下子全衝出去了,生龍活虎都成了好人。
槍響治百病。槍一停再看,稀又來了,擺子又打上了,爛襠的又拉巴上了,有的晃晃悠悠地就倒了。
馮懷憲老人說:
青樹坪戰鬥,第二天傍晚,撤退到片樹林里休息。氣剛喘勻乎點,拉稀的,打擺子的,又都忙活上了。我蹲在那兒,聽電話鈴嘩嘩響,2營長提著褲子跑過去,團里來電話,說敵人又迂迴過來了。有敵情,那稀顧不上拉了,打擺子也得走呀。走不了的,就扶著架著、背著抬著,那部隊就像收容隊似的,你說那仗怎麼打呀?
夏發老人說:
過了永豐,司務長倒在路邊,打擺子,發燒40多度,昏迷不醒,就抬著走。
槍響治百病,重的治不了,輕的能治,甚至能治幾次,再多就不行了,因為那不是葯,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次數多了,時間長了,那人就拖垮了。青樹坪戰鬥,兩天兩夜,攻守進退,我這個指導員還得叮囑、檢查病號,別把戰友丟了。誰病了,昏那兒了,撤退時得把他背回來。白天好辦,晚上,黑燈瞎火的,就難了。我們連就丟了一個,叫劉洪儒,黑龍江克山縣人,打擺子,昏迷不醒,被敵人弄去雲南,又被兄弟部隊解放過來。咱們連日追擊,敵人是以逸待勞,在那兒等著。關鍵還是水土不服,病號太多,敵人就沒這一說。青樹坪戰鬥失利,這也是個重要原因。
1949年7月25日,14兵團政委莫文驊、第一副司令員黃永勝、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吳法憲,在給「各軍轉各師炮團並報野司」的電報中,說:
四十一軍近兩三天之行軍病亡五十多人病者達三千餘。
7月31日,40軍在給「兵團並報四野」的電報中,稱:
目前我們病員全軍共大小病五六千人無葯治療後方藥品款子未送上。
8月17日,四野部隊江南休整期間,四野司令部一處(作戰處)隊列科,在《七月份野戰部隊發生病員及病亡統計表》中,有這樣一些數字:
瘧疾21410,中暑5360,腹瀉5522,腸胃病3591,痢疾3510,感冒3724,皮膚病、下部潰瘍、下肢浮腫、濕疹等等9449,總計52566人,其中病亡652人。
而在半個多月前的一次調查中,僅30個步兵師的病員總數即達10萬之眾,有的部隊已經超過一半。林鄧肖趙:
七月二十九日電悉
所需藥品作如下處理
(一)急由東北清查存葯如有所需藥品迅速前送並撥給白洋給你們自行採購請直接洽領
(二)已令華北將所存奎寧五十萬粒全數撥給(已由殷承楨於七月十九日領走一部外又令蘇開觀在平津市面收購有無待報)
(三)已電告華東局即撥瘧滌平(即「阿的平」——筆者)二百萬片給你們請直接洽領
(四)你們領取現款後是否可能在武漢長沙各地購到如此大量藥品請即研究如不可能時則由我們告香港採購如何望復
軍委
八月三日
在武漢口述、讀著這些電報的林彪,不忘告訴從黃岡老家來看他的哥哥林慶佛,前方將士如何受蚊蟲叮咬之苦,要他回家後和鄉親們加工蚊帳,幫助部隊解決一些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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