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我特別害怕被打上「京城」「嘻哈」「地下」這些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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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聲大登陸音樂人系列專訪

黑羊，獨立說唱音樂人，代表作《無眠曲》《末班車》《迷路》。

先打個預防針，這篇專訪中沒有出現黑羊本人的照片，他的神秘程度，跟大登陸第一季成都站的歪歪歪差不多。

寫歌很多年，黑羊寫入簡介中的演出經歷只有四場，還都是擔任嘉賓，11月23日晚八點，樂空間，街聲大登陸北京站只屬於他的30分鐘，會是什麼樣？

「京城地下說唱」，大登陸宣傳物料中，街聲用這個看上去挺酷的 Title 形容黑羊，沒想到被他在社交平台上「懟」了一下：

「『京城』，我真的很少用北京話錄歌；『嘻哈』，見過我本人你就知道我一點也不嘻哈；『地下』，不是說我在地上……我就是一個音樂愛好者……」

作為愛好者，黑羊跟音樂的緣分開始得挺早的。

開小差也要寫歌詞

黑羊是個北京土著，小時候家住大觀園附近，該念中學了，在宣武那片沒有心儀的學校，就搬到望京，家樓下就是陳經綸中學。

除了學校，黑羊家樓下還有個超市，貨架上擺著 MC HotDog熱狗2001年發行的首張專輯《犬》，《韓流來襲》炸裂的歌詞一秒刷新黑羊的認知。「太野了！這麼直接地表達。」自己聽不過癮，黑羊一邊舉著 Walkman 跟小夥伴炫耀，一邊也動了寫詞的念頭。初二那年上中考補習班，枯燥的課堂時光一眼望不到頭，實在不耐煩了，黑羊就拿出小本兒寫個不停，寫上課有多煩，寫各種小情緒，心裡的想法和想說的話都落在了紙面上。

到了高中，黑羊迎來一位從美國底特律留學歸來的同桌，帶他開啟通往說唱世界的另一扇大門——「你得聽點黑人的。」於是，順著 2Pac 和 Snoop Dogg，黑羊一路摸索著聽下去。那是2005年左右，北京仍然有賣打口碟的地方，五塊十塊一大盒隨便挑，後來，黑羊把當時常去淘打口的「據點」寫在他的一首《望京》里：「藍棚子後邊我們挑過打口。」

上課開小差的習慣仍然沒變，黑羊仗著自己數學好，數學課基本不聽全拿來寫東西，會考時還寫到了考卷上。周圍聽說唱的同齡人多起來，課堂上傳來傳去的小紙條你一句我一句寫滿了歌詞，黑羊跟鄰座幾個同學還一起完成了一首懟同學的歌，這也成了他錄下來的第一首歌。當時錄音沒什麼設備，黑羊用的是類似「唱吧」的分貝網，它有一個錄音軟體 K8，可以放入伴奏，一軌一軌地錄。「那時的錄音我還留著呢，特別稚嫩，我留的最早的就是2005年錄的東西。」只留在硬碟里黑羊不放心，還陸續在各個網盤裡都存上一份。

歌詞之外，黑羊也喜歡寫日記、隨筆，他不擅長外放地表現自己，但看著腦子裡不斷湧現的各種想法化成文字，能體會到滿滿的成就感。而對於樂器，黑羊就不那麼熱情高漲了，中學時被老師分配去學了中音號，到了大學先學了一段吉他，後來發現尤克里里更好彈，弦按起來不太疼，立即轉投尤克里里。「但這些都屬於自娛自樂，上不了檯面。」黑羊調侃。

Rapper 不合作

黑羊第一次上台表演，是考上北京交通大學後，大一時參加院級的歌唱比賽，初登台就拿了個冠軍。據他分析，是由於在眾多彈唱、樂隊 Cover、流行歌 Cover 的演出形式中，唱 Rap 顯得特別「突兀」。「我還找了個牙買加黑哥們兒跟我這跳舞，特唬人，演得稍微激動一點兒，觀眾一呼應，氣氛就 Happy 了。」

「黑羊」這個藝名，也是大學時起的。英語課上，老師讓大家到網上搜索各種俚語的使用，黑羊一眼掃到「Black Sheep」，對照一下中文釋義——「害群之馬」，「挺中二的，得讓人琢磨一下，我靠還挺冷酷的。」黑羊爽快地拍了板，就叫「Black Sheep」吧。中國人叫起英文名還是不那麼順嘴，慢慢的，也就簡化成「黑羊」。

準備考研那段時間，黑羊沒時間寫歌，只能都存在腦子裡和手機里。考完之後，找了一大堆人去錄歌，結果錄的東西亂七八糟，數量卻有35首之多，黑羊最終沒把這張《O.C.D Part.1》傳到網上。「考研特痛苦，不像中考高考都是一個班集體一起努力，我宿舍就我一人考，回宿舍有人看電影有人找工作，根本沒人關心考研的事，心理都有點扭曲了，憋壞了，就寫了好多歌。」那時心情起伏不定的黑羊，做出來的音樂風格也不太穩定。

念大學和研究生期間，黑羊先後加入過 C.I. Crew 和 Eazy Rap Music 兩個說唱團體。他跟 C.I. Crew 的成員之一在一場校園音樂比賽中認識，合作了一張收錄近20首歌的專輯，在學校里小規模發行。還沒等一起演出，就因為涉及到錢的小矛盾一拍兩散了。之後黑羊加入 Eazy Rap Music，還曾到西單大悅城附近的天橋上拍過 MV，不喜歡鏡頭的黑羊在 MV 錄製結束的當晚就被隊員「拉黑」了，追問原因時，被告知「你那段表現力不夠強，你得酷才行」。

有了這些經歷，黑羊對說唱音樂人間的合作持懷疑態度，「說唱更多是在表達自己的觀點，除非倆人關係特別密切，不然我就特彆扭，覺得要麼是我毀你歌了要麼你毀我歌了，所以我後來一直不太願意合作了。Rapper 不合作，我就是自己了，怎麼高興怎麼來。」

《O.C.D. Part 2. 君昱宏晟》

什麼叫 Flow？黑羊高中時就聽從底特律留學回來的同桌講：「Flow 就是你聽這歌時閉上眼睛，能感覺到是泉水一直在流，而不是一段一段斷斷續續的。」

在黑羊看來，很多爵士說唱中的 Flow 都做得特別棒，不是數來寶似的每句齊齊整整，而是看似隨意地埋一個詞，總能在合適的位置和時間押上韻腳，給人驚喜。

聽到北京爵士說唱 itsogoo 和小老虎的作品，黑羊受到很大衝擊，甚至顛覆了他過往的中文說唱聆聽經驗，他也開始往這個方向嘗試。「他們是更純粹的爵士說唱，採樣和唱法都更純。我雖然受他們一些影響，並沒有完全轉成那種純的爵士說唱，有時會有點流行的感覺，雜七雜八的吧。但我會拿爵士的東西找回穩定的狀態。」黑羊說。

2012年10月8日，黑羊獨立發行專輯《O.C.D. Part 2. 君昱宏晟》，共收錄15首作品。而這15首歌，是在七天內一氣呵成完成的。

《O.C.D. Part 2. 君昱宏晟》專輯封面

9月，黑羊在網站 Beatzone伴奏社發現一張專輯，由網站創辦人之一 JZlee 發行，一共15首伴奏。聽過幾遍，黑羊琢磨可以用這15首伴奏寫一張完整的專輯，就去徵求 JZlee 的意見，要來了音頻源文件。

10月1日起，黑羊把自己關在家裡，一首連一首寫了七天。害怕用電腦分心，他裝了一個工程師使用的系統，除了打字什麼也不能做，每天起床就坐到電腦前，「有點變態了。」黑羊評價當時的自己。

寫到專輯中的倒數第二首歌《睡吧》，已經是10月8日凌晨兩三點。黑羊困得不行，尋思著還剩最後兩首，這首有點 beat 有點鼓，就把這個寫了吧，最後一首作為《Outro》到錄音室隨便講兩句得了。

一隻羊 (兩隻羊 tik tok……)

睡吧不需要什麼理由

沒有顧慮也不再是種奢求

從歌詞能看出，黑羊當時是真困了。他把前13首歌的詞從上往下看一遍，發現的確在講一個故事，整個情緒在遞進，就順勢把這些歌名都寫進了《睡吧》里。

黑羊時常會回頭重聽《O.C.D. Part 2. 君昱宏晟》這張專輯，也認為這是自己比較滿意的作品，因為即使每首歌沒有特別明確的主題，卻一直能感受到一種情緒在流動，像一部長篇小說。雖然那次一連七天的瘋狂作業也讓他特別受傷，「就像小時候家長一直喂你吃一種東西，你長大之後可能看著那東西就想吐，我當時就是那種狀態，寫完那張之後好久沒再寫過。」目前，黑羊也在嘗試找到最舒適的狀態，既連貫，又不逼迫。

至於《O.C.D. Part 2. 君昱宏晟》這個頗為繞口的專輯名，O.C.D 是強迫症，「君昱宏晟」則是北京交通大學南門一間遊戲廳的名字。「其實好多東西我都沒太琢磨有什麼意義。」黑羊說。

最後一張 Hip-Hop 風格專輯

2017年11月11日，黑羊發了這麼一條微博：

「下張專輯《Absence》將是我最後一張 Hip-Hop 風格專輯。我會把所有的技巧和招數悉數亮出，也希望它的連貫性能和 OCD Pt2 一樣，它會需要很多的時間。」

有樂迷嚇壞了，留言說：「為什麼是最後一張？？？」

詳細解釋請見下文

採訪時，黑羊也不著急解釋，先說起構思中的這張新專輯。Absence，缺席，黑羊專門畫了一個封面：熱鬧的場面，大家都出席了，都在鼓掌，散場時卻發現空椅子的心都碎了，心碎了所以它不在了，況且那些椅子本就不愛露面，也不想待在那裡。這很符合黑羊現在的心態，不關心是否有很多機會露臉，不關心能不能漲粉，整個情緒很符合 Absence 這個詞。

2016年，由於生活和工作上的種種原因，黑羊度過了一段輕度抑鬱的日子。專輯《狠貨，庸俗的人類與話裡有話Part. 2》中的《消失》中寫道：我在遺憾里消失/脆弱地消失/沒有任何標識/在/眾人仰慕時消失/墜落著消失/毀滅然後交織。「你看那歌幹嘛呢，寫得要死了似的，特消極。再往後那張《MDD》就最抑鬱了，MDD 就是抑鬱症的意思。」休息一段時間後，黑羊四處走走看看，換了新的工作，現在生活重又走上正軌，也張嘴就能吐槽，「我覺得我為什麼好，就是醫生太貴了，一小時八百呢，我一去說一大堆，他說『嗯』『我覺得你說得對』，完全就是一捧哏！」

《狠貨，庸俗的人類與話裡有話Part. 2》專輯封面

說回這所謂的「最後一張 Hip-Hop 風格專輯」，並不是黑羊之後就不寫歌了，只是電子、雷鬼、迷幻、蒸汽波等等聽得越來越多，他想嘗試更多可能性，比如試一下不同的唱法。問起具體的發行日期，黑羊則說完全沒給自己時間限制，不願意坐下來死磕著寫歌，更想留心觀察著生活，任憑情緒在腦子裡醞釀，在合適的一天花時間寫下來，自然地完成作品。到現在，黑羊已經完成了三四首歌，一改之前有歌就發的習慣，有意識地攢給新專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