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拉古之惑：重新理解美國老保守主義的崛起

敘拉古之惑案：本文原本是我為川普當選一周年之際所規劃的文章，但是因為最近同時在構思幾篇文章，實在精力不夠，因此拖拉到今天才完成。關於川普的當選，有非常多的分析，大部分都是在舊有的視野下老生常談。本文試圖通過人類學上關於人類認知的兩種分野，做川普的當選做出一個全新維度的解釋。

本文封面為昨晚在維密秀上摔倒的奚夢瑤，我這個人看到美女窘迫，總會心生憐憫，為了表達對於奚大美人的支持，我決定她成為本公眾號日刊的封面女郎，也就是傳說中的「敘拉古女郎」。

Ⅰ美國的新老保守主義崛起的交替

理解美國的保守主義群體，必須意識到新老保守主義的分野。二戰之後，隨著美國國際角色的轉變，以及社會多元化趨勢，左翼的普遍性的民權話語逐漸成為美國的主流政治敘事，但是在另一方面，原本白人至上，傳統價值取向老保守主義的舊話語逐漸被邊緣化，進而也失去了政治主導地位，嚴重的危及作為美國立國根基的保守群體的社會利益。注1但是左翼社會運動中的猖獗，在促使老保守主義群體的反彈的同時，又反過來又引起原本一批托洛茨基主義的左翼政論家的警覺，認為左翼缺乏政治成熟，遵照邏輯無限擴張延伸，必然是矯枉過正危及政治根基。於是這批採取一種普遍主義取向的托洛茨基知識分子猶如「墨家入秦」的詭異，帶著大批選民投奔共和黨。注2而原本的老保守主義分子正苦於缺乏普遍主義話語的包裝而日益失去選票，於是二者一拍即合，也就是我們比較熟悉的共和黨新保守主義。注3在隨後近三十年時間裡，里根、布希父子、甚至一個共和黨化的柯林頓，使得新保守主義如日中天的在一個時期內主導了美國的政治。

雖然新保守主義的普世話語能夠很好的勝任美國的世界領袖地位。注4但是作為世界秩序的維護者也是成本巨大的，甚至可能是得不償失的，特別是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對於美國選民的觀感衝擊非常大。所以，有了「nigger」奧巴馬的當選。注5但是「nigger」奧巴馬兩屆任期根本碌碌無為，甚至是倒行逆施，為了黨派利益，操弄族群政治，撕裂社會。引起保守主義的反彈，保守主義群體受夠了這套華而不實，又違背現實直覺的普遍主義話語，注6故而這次的反彈並非是在此之前叱吒風雲的新保守主義，而是老保守主義。因為支撐起一套普遍主義的道德話語，需要相當高的成本，這是川普得以當選的根本性前提。

在此，通過政治史上，對於老保守主義的重新崛起做了簡單的梳理。

Ⅱ 「大傳統」和「小傳統」

美國人類學家羅伯特·雷德菲爾德在其著作《農民社會與文化》中提出一套二元分析框架，即文化的「大傳統」和「小傳統」。前者代表著國家、精英的主流敘事；後者代表底層、鄉村的非主流敘事。

什麼是國家精英敘事，什麼是底層鄉村敘事。用中國的情況來說，前者代表著正史、十三經，八股文的這類比較正式的敘述，後者則是一些淫祠、風俗這些非正式的敘述。二者之間的區別，又包含了一種人類認知上的理性和非理性的分野。我想這種學術黑話（概念）對於一般讀者而言，非常難以理解，就讓我這裡拿一個現實生活中的案例娓娓道來。

幾年前，我一個朋友開個一個公司，按照我們這裡的規矩，會請一尊財神。當天我去轉了一圈，他對我說，這財神是個和尚接引來的。我一聽就納悶了，趙公明分明是道家的神祇，一個佛門弟子怎麼請的過來？沒錯，我這個朋友沒有什麼文化，但是沒有文化的人也有信仰，但他理解的信仰，顯然和我這樣的知識精英有很大差別，且不論我信不信財神，就算是我信，我也絕不會讓和尚來糊弄我。注7反正後來，我那朋友虧的傾家蕩產......

這件小事，其實就代表了兩種認知方式的差異，作為一個知識精英，我的理解是非常有條理的，比較偏重一種邏輯性的理性認知。但是我朋友作為「識字文盲」，他的理解卻是非常朦朧，在他看來反正道家和佛家都有超能力，神媒當然有能力請來過來，代表的是一種非理性的認知。

我這則小故事其實就蘊含了美國政治秩序中的深刻分野。在美國，以《獨立宣言》、《聯邦憲法》代表了一種高度理性化的「大傳統」敘事，這種敘事有著很強的邏輯性，甚至可以說美國政治秩序中的權利安排是根據一套歐式幾何演繹出來的。而另一種，則代表了基層教會所灌輸的信仰或者作家的神聖性敘事，這種敘事缺乏條理邏輯，也很難經受知識實證的檢驗，就是不為人所熟悉的「小傳統」。（參見山巔之城——美國的天命論（Manifest Destiny））在這樣一種思維分野下，我們可以看到，以華爾街商業精英、矽谷的技術精英以及波士頓婆羅門所在的三個州為代表，他們的認知必然是高度理性化的，所以這三個州，希拉里幾乎都是以6層的得票率獲得選舉人票。反之一些遠離美國政治文化中心的西南中部州，反過來都把票投給了川普。注8

這並不難理解，川普說話不著四六。對於受過高等教育，習慣於一種理性思維的選民來說，自然是極力排斥。反之，在中西，南部這些比較傳統的州，因為認知方式截然不同於那三個具有代表性的精英聚集地，有著很強烈的情感思維導向，所以當川普說出「重新讓美國偉大」的話就很容易讓普通人產生情感共鳴。注9

Ⅲ 「燈塔主義」

美國自威爾遜當選之後，歷任總統幾乎都具有一種世界領袖的風度和氣質，這完全是一套普遍主義政治話語使然。但是川普總統顯然不具備這種氣質，不僅和世界領袖的氣質要求相去甚遠，甚至可以說，像一個身形魁梧，怒氣沖沖前來向幼兒園興師問罪的家長。完全顛覆了世人對於美國總統形象的認知。所以，川普當選後，有一批原本是小布希邸臣舊人的共和黨的外交精英，在那狂罵川普，很大原因在於川普放棄了一套領袖世界的普遍主義話語。其中羅伯特·卡根甚至「叛黨」，號召大家給民主黨投票。在這些外交精英看來，川普的拋棄了美國原有的那套普遍主義的道德話語，完全是災難。其實，新保守主義的觀點其實也蠻有道理。

前不久一個朋友給我轉一篇龔克博士寫的《歐洲保守派宣言：燈塔主義抑或中國鏡像？》，雖然我認為這篇宣言寫的扭扭捏捏，毫無保守主義的氣魄，但我完全不接受作者對於白左政治的維護立場，不過這並非是本文所要討論的。龔克在文章中提到了旅美學人林垚的一個概念：「燈塔主義」（Beaconism）。什麼意思呢，就是說中國的政治學者往往「將近現代歐美歷程理想化，將歐美傳統視為燈塔長明之火」，這個說法倒是很有趣。應該說我就是一個典型有著「燈塔主義」情節的人。不過，雖然情感上我是如此，但以我的智識級別不可能不知道美國是什麼狀況，也不代表我理性認知上會認為美國是一個人間天堂。但我並不否定「政治燈塔」的功能主義。在《敘拉古之惑：自由因民族國家而生？——基於政治哲學的演繹》的結尾中，我寫到：「無論歷史上的歐洲有過多少殘暴的行為，至少在二戰後的幾十年中，歐洲已然成為人類對於政治道德理解的標杆，雖然有時候，歐洲的政治看起來有點很傻很天真。但正是因為歐洲這個政治典範性的存在，使得人類願意相信人類的政治是可以變得儘可能美好的，如果這個標杆倒下，政治道德再無說服力，國際政治將會陷入一個一切國家對一切國家的叢林鬥爭狀態。這對於人類的命運而言，絕非福音。」看來，在此可以再做進一步的引申解釋。

首先，我們必須意識到「美醜」之別，人類之所以願意一直的活下去，是因為我們渴望見到「美」，而不是「丑」。打個比方，如果讓一個男人明天可以娶林志玲，那他的內心一定會有一隻小鹿在那活蹦亂跳，因為那是美的，對此非常嚮往。反之，如果有一天，我們這個世界突然所有美女都消失了，剩下的都是鳳姐這樣的女人，試問還有沒有男人對於婚姻有憧憬？是我，肯定選擇不婚主義。那麼好，在政治上，歐美的政治就是那個林志玲。必須存在這樣一個「美國」，我們才對政治有期望，反之，沒有這樣一個「美國」存在。總不能一輩子生活在河裡「摸石頭」沒方向吧？從結構上來說，樹立這樣一個燈塔理想國，其實就跟宗教需要樹立一個完美的彼岸，才能棄絕此岸的黑暗是一回事。所以「燈塔主義」其實是承載著一種很強的現實功能主義的，無論這個「燈塔」究竟是真實的，還是海市蜃樓，它都應該存在。注10

Ⅳ 結論

老實說，川普並不符合我心目中擔任美國總統的審美要求。因為美國作為世界秩序的主導者，必須採取一種普遍主義的話語才能做出道德說服，維繫現行秩序。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明白，這套普遍主義的政治，因為邏輯推演，難免會出現虛高的政治承諾，猶如一個女人一味的在男人面前呈現美麗的形象，也會因高企的化妝成本而難以為繼。老保守主義作為政治根基力量作出回調，是一種自然的政治反應，只有將根基夯實，才有能力重新站起來，就如奚夢瑤小姐摔倒之後的窘態，在她站起來之後，她依舊美麗。注11

注1：關於美國的「立國根基」，參見王者歸來——作為主權者出場的川普大帝（修訂版），不過我需要承認，這篇文章是我剛開始寫公眾號時寫的，現在看起來，這篇文章無論是思想和文筆都顯得很稚嫩，我並不滿意。

其實說穿了， 美國的「立國根基」就是「盎格魯-撒克遜-新教」

注2：關於墨家入秦的歷史迷案，由已故的美國華裔歷史學家何炳棣在晚年破解，參見《國史上的「大事因緣」解謎：從重建秦墨史實入手》。

注3：如果不理解什麼是新保守主義的普遍主義話語，可以百度一下小布希第二次總統就職演講。這可以說是新保守主義普世主義的經典範文，那時候的小布希總統與其說是美國的總統，不如說是全人類的領袖。

注4：施展哥一再強調中國如果要崛起，必須採取一套普遍主義的話語，否則無以領袖世界。說通俗一點，就是尊重普世人權，否則缺乏道德說服力。當然，這不代表我個人的政治立場，但是出於純粹國際政治學的角度理解，這個說法是相當中肯的。任何帝國秩序，帝國必須是文明中心，具有道德說服力，猶如我們日常生活中的領導需要以身作則一樣，用孔子的話來說，就是「子帥以正，孰敢不正？」

注5：民主黨搞的族群身份政治，連自由派的馬克·里拉都看不下去了，最近寫書在批評民主黨的政策。

其實我很鄙視白人，東亞人種（不包含東南亞）之外的「窮懶笨」文化。我經常對人說，雖然極權罪大惡極，但是除了白人和東亞人之外，其他人種文化，都沒能力搞起來，因為這需要一套非常精密的思維體系才能建立起來。雖然這說起來有點阿Q，但事實上反映了智力差異。

注6：什麼叫「現實直覺」呢？就是我昨天打開維密秀直播，躍入眼帘的居然是個光頭黑女人，我毫不猶豫的關閉了直播。我承認「我有一個夢想」的大同理想很動人，但是動人是一回事，我自己現實中喜歡不喜歡又是一回事。比如說作家六六就對自己的兒子說，以後千萬別找黑人結婚。這些所謂的黑人超模長得比鳳姐都丑，跟《黑客帝國》中的墨菲斯老大一個樣，你讓我審美直覺上不反感也難啊。

注7：無獨有偶，葛兆光大師80年代下田野時，在一個道觀里發現，道觀里放的音樂居然是佛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次獨特的經歷，使得葛兆光後來寫的那部思想史，特別注重對於民間底層信仰的考察。

注8：如果在美國大學裡搞選舉，恐怕得票率更加懸殊。看看現在的加州理工，真有當年北大清華的派頭。

注9：舉個簡單的例子，我們的外交部經常說「自古以來是中國的領土」，這句話其實經常被知識精英嘲弄，認為這在學理上根本站不住腳。但是這句話卻是最簡單粗暴，具有情感動員能力的口號。川普很多話也是如此。

注10：我完全理解有很多中國人帶著一種理想情懷去了西方，然後發現西方其實並非理想中那樣，有很多陰暗的地方，因此變得非常憤世嫉俗。其實這就如同李鰲和胡茵夢離婚後，經常在那裡罵胡茵夢，胡茵夢淡淡道：「同一個屋檐下是沒有美女的。」

注11：不管川普做的怎麼樣，先當上八年總統，把最高院里那幾個自由派大法官熬死幾個，就是不世功勛。

反觀歐洲，在一個特殊的戰後結構的產物，本身缺乏創製權，使得進一步去政治化，之所以現在歐洲還能維持，僅僅是因為美國實力在背後支撐，無非是一個「政治盆景」。

在信息爆炸的時代，本公眾號持之以恆的以「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為宗旨，致力於為關注者提供耳目一新的知識生產，在這裡，你未必能看到喜歡的觀點，但一定是挑戰性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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