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明博：拜見本煥長老

文/馬明博

到深圳的第二天，朋友安排了一輛車，陪我到弘法寺拜見本煥長老。

2006年10月，禪門泰斗、弘法寺開山方丈本煥長老百歲。恩師凈慧長老前往深圳，出席「佛門壽星」期頤（百歲）大慶，贊其為「宗門正法眼，南極老人星」。

當時，我正為恩師編注詩集《經窗禪韻》。恩師從深圳回來後，把這首詩交給我，叮囑說：「以後到深圳的時候，記著去給本老頂個禮。」

凈慧長老與本煥長老，師出同門，都是近代佛門大德虛雲老和尚的法子。

本煥長老，湖北新洲人，1907年出生。23歲出家，法名「本幻」，他到揚州高旻寺親近來果老和尚，學禪七年。30歲時，他在正定臨濟寺起香，三步一拜朝禮五台山，300里路，風塵僕僕，風雨無阻。拜抵五台山，他又三步一拜朝禮了五台山的五個台頂。在五台山碧山寺住山修行時，他刺血書寫了多部佛經。41歲時，他來到廣東韶關南華寺，親近虛雲老和尚。虛雲老和尚傳授禪門臨濟宗法脈時，把他的法名改為「本煥」。

「幻」，是幻化、幻象，如佛說世間一切皆是幻象。「煥」，是光明、煥發，一字之改，寄託了虛雲老和尚的期許，願他在如幻的人間，光大佛法。

51歲時，他蒙冤入獄，身在囹圄15年。在獄中，他人絕望沉淪，他泰然處之，認為「種種煩惱皆我煉心之處，種種艱苦皆我修定之所」。出獄後，他過著韜光養晦的日子。

71歲時，他獲得平反，恢復僧人身份，重又開始弘揚佛法。佛門長老，似乎永不變老，總是精力充沛，活力四射。年過古稀的長老來到廣東仁化丹霞山，興復別傳寺道場。數年後，別傳寺鐘鼓齊鳴，法筵重開。

當時的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朴初聞名前來，在丹霞山讚歎本煥長老，「群峰羅立似兒孫，高坐丹霞一寺尊」。

之後，長老又先後應請修復廣州光孝寺、南雄大雄禪寺和蓮開凈寺，湖北新洲報恩寺、黃梅四祖寺等道場。1992年，他來到深圳，著手興建弘法寺。

2007年8月下旬，我出差深圳。周末這天，我與弘法寺明浩法師聯繫好，來拜見「禪門尊宿」本煥長老。

之前聽說，本煥長老善緣多，他收的紅包，多到功德箱里塞不下。因此，在長老座前常擺著一個籮筐。春節時來拜年的人多，紅包裝滿一籮筐抬下去，不久，又是滿滿一籮筐。

長老給人賜福時，口中念著佛號，手裡拿著摺扇，一邊朝來者的頭輕輕拍打，一邊朗聲說：「陞官陞官升大官，發財發財發大財」。

有人說：「長老是方外之人，怎麼這麼世俗！」

長老聽了，哈哈大笑，「你們來佛門，不就是求這些嗎？你說是世俗，我說是滿眾生願。」

車開進仙湖植物園，在停車場泊好。此刻，我無心欣賞植物園裡的南國風光。感覺有一道無形的線牽扯著我，這頭是我的心，那頭是長老。

我快步走進寺院里，找到明浩法師。他領我來到丈室。

本煥長老正端坐在丈室右側的房間里，他坐在辦公桌後面。

本煥長老個子不高，在那兒一坐，卻厚重得如同一座山；他的頭光光圓圓的，頭皮上有一茬短短的白髮；白髮邊緣，有幾顆稀疏的老年斑；他麵皮白凈，臉上笑眯眯的；因為笑，眼睛下面堆著幾道細細的魚尾紋；鼻樑上，架著一幅寬邊老花鏡；老花鏡後面，眼睛炯炯有神；說起話來，長老中氣十足，聲如洪鐘。

明浩法師引我上前，我伏身頂禮三拜。長老聽說我是凈慧長老的徒弟，歡喜地叫我到他身邊去。我雙手遞上「紅包」供養他，他接過去，把手上拿著的一串念珠遞給我。他說：「你低下頭。」說著，他舉起手中的摺扇，輕輕敲打下來。

一邊敲打，他一邊賜福說：「陞官陞官升大官，發財發財發大財。」前後敲打了三次，說了三遍。

我說：「我是來求解脫的，不求這些。」

長老笑著說：「這些是福報，跟解脫不矛盾。有福報，不執著，就是解脫。」

長老桌子右側，擺放著一摞摞的《普賢菩薩行願品》經折本。我找開一看，哦，太難得了！是長老當年刺血寫經的影印本。

當年，長老在五台山刺血書寫的佛經，因時世變幻，下落不明。長老80歲那年，一位在終南山住山的僧人來到廣州光孝寺，找到長老，遞上一個包裹，「我為送一部經而來。」長老頃刻間感覺到什麼，打開包裹，是他多年前刺血抄寫的《行願品》。

我提出請一本結緣。

長老歡喜地說：「你儘管拿！」

我心裡想著「四無量心」（慈、悲、喜、舍），拿了四冊。

長老看了看，搖了搖頭，「太少，再拿！」

我又加了四冊，想著湊齊「八正道」（正見、正思維、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吧。

長老看了看，又搖了搖頭，「你是凈慧法師的徒弟，更要多拿一些！」

我依教奉行，再拿四冊，湊足「十二因緣」（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

長老看著笑了，他說：「佛說『心量廣大如虛空』。無論做什麼，不要怕多。事情多，福報多；麻煩多，智慧多。」

正說著，又有不少人來，我們雙手合十，作禮而退。

明浩法師送我們往寺外走，他說，長老秉持普賢菩薩「恆順眾生」的大願，「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眾生追求世俗的成功，他就賜予眾生最渴望的祝福。

有人來還願，長老祝福滿願的眾生，當官的善用權力，和諧社會，造福人間；發財的善用財富，繁榮社會，福己利人。

有人暫時沒能滿願，長老教他廣種善因，廣行布施，廣結善緣，積累福德。長老常說，升官發財是果，福德因緣是因。凡事都有因緣，不能急，要慢慢來。

在佛門看來，財富不是罪惡；只有人執著於財富時，才容易會生出罪惡。釋迦佛出現於世的本懷，就是希望眾生能過上既富足、又智慧的生活。長老這貌似世俗的祝福，其實飽含著一位禪者呵護眾生的深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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