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道路還很長
上周去了一趟北海道。
準確的講這是我第一次去日本，所以本不應該是這種「上周回了一趟家」的語氣。然而北海道給人的感覺太舒服又親切，很難在之後產生一種我去國外旅遊然後這個地方耳目一新有culture shock那種激動的難以平復的心情，反而是覺得平靜又開心。
我們是在上周二中午抵達的北海道。千歲機場的天氣非常好，比起北京甚至算得上暖和。從千歲機場辦好北海道的JR PASS就直奔札幌了。札幌和你常見的所有大型城市都一樣，高樓大廈，乾淨的馬路配合行道樹，匆匆的行人和車輛，蔚藍天空里不斷飛過非常巨大肥碩的烏鴉，他們叫起來的時候你總以為有人在喊你，烏鴉長得太大以至於總是忍不住想知道他們的肉是什麼味道。
吃完札幌本地在大眾點評排名第一的蟹本家出來之後，我們就發現了北海道的觀光障礙：
天黑的太早了。因為緯度高，到了當地時間四點多就已經沒有什麼天光可言，很快五點鐘就是一片黑夜了。
這個問題貫穿我們在北海道轉悠的始終。你必須起的非常早，一直在路上趕，才有可能在天黑之前把計劃的景觀看完。所以明明是出來旅行，比上班起得還早，形色匆匆堪比北京趕地鐵，比如第二天從札幌到函館的火車上，我就完全不受控制的閉上了眼睛，拒絕了感知道路的環節。
在火車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從札幌開到了大沼。據說是一個國家森林公園，是那種你在地理課本上學過的濕地，那種在《這裡的黎明靜悄悄》中印象深刻的濕地，就在軌道邊上一個一個的沼澤濕地，有的還沒有結冰，有的邊上有一點點積雪。我看著看著又睡過去，再睜開眼睛就是海了。像是我們從前在台灣常走的海線火車一樣，太平洋的海水就在軌道邊幾米的地方，不同於亞熱帶海洋的光芒，這裡的海是灰藍色的，晦暗又洶湧，雲朵壓的很低，遠處有山影影綽綽。
這次的路線集中在北海道道南，我們甚至放棄了傳說中文藝青年必看的小樽（畢竟我連《情書》都沒有看過），一心走山河湖海的路線。目的地都是JR沿線的自然景觀，比如昭和年間新鼓出來的火山，比如同時可以看到太平洋和內陸湖的山頂，比如湖邊的小溫泉，比如巨大的地熱峽谷，比如幾乎沒有什麼人的安靜的港口小鎮子。
我們努力忽略掉擁擠炸裂的葯妝店和琳琅滿目的堂吉訶德，堂吉訶德狹窄的電梯讓我想到了小時候的西單明珠，which我總擔心自己會死於它的火災，不， 我不喜歡去那種地方買東西，擠擠挨挨，看了就眼暈，站在巨大的貨架前也不認識日語，更不知道這些東西之間的微妙區別是什麼，想到自己並不是一個consumer expertise還在這裡浪費時間就很惱火，想到是因為窮所以要站在這裡就馬上想要離開，想到囤貨就覺得自己更加面目可憎。
還是自然比較可愛。四時之景不同而各有經典，我們來的時間不巧，不早不晚趕上了秋天的最後時刻，有一點妙妙的小雪可是不太大，有一些冰涼的海風但還不太冷，葉子大多數落了地可是草還是綠的，凋零在枝頭還有紅葉不願離開。據說這一周札幌就被雪女光顧了獲得了盛大的雪景，雖然有點兒小挫敗，不過已經可悲的被連夜出差的工作量和雙十一到貨的喜悅沖淡了。
所以生活真的就是這樣的毫無預警，突然就下雪和突然就要出差。突然來的急活兒和突然要見的客。只有晚上下班之後走到住宅樓門口的門禁前，遲遲不願意拿出鑰匙上樓，深呼吸進入肺管里的冷氣，是真實握在手裡的。
在路上的時候不斷想起羅PD那本書《反正道路還很長》。離開《無限挑戰》去冰島自駕的時候，陷入到無邊的黑夜與寂靜里的時刻，知道自己要去到哪裡嗎？火車如果一直開，不停下來，我會能夠選擇適當的時機跳下去嗎？
北海道的列車經過隧道的時候，突然想到了最近被炒的很熱的韓劇《今生是第一次》，裡面關於人生和隧道的比喻。1988年出生的主人公，年近30歲，首爾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在編劇事業上一事無成。被威脅被迫逃離寄居的工作室，半夜走在首爾街頭感慨人生就像走過漫長的黑暗隧道。只是什麼時候能夠走到終點呢？
並不知道還要走多遠。
電視劇演到一半有點兒垮掉，追求夢想的女主突然間發現似乎追求愛情也不錯的樣子，畢竟契約結婚的「老公」是有房子的首爾人。看了幾個影評都說是編劇為了收視率調轉了故事線走向，但我其實內心深處是有那麼一丟丟理解：哈哈哈，不能理解女主寫了三個月劇本出來還是細皮嫩肉的賽雪肌膚，但是可以理解女主在寫作無望之時需要仰仗別的事情來消解生活的焦慮，畢竟寫作這件事是有錢人才能做的——編劇能意識到這點的話就是神作了。
有的時候因為道路過於漫長，路上的一塊碎磚頭也是極大的撫慰。
我想羅PD和《今生是第一次》的編劇大概在這一點上能夠有個共識。我們並不是在一開始就不知道往哪裡走，而是始終就不知道。不知道方向，不知道長短，甚至因為過於黑暗也不知道自己的速度，除了走下去沒有別的辦法。在我短暫的和韓國拍攝團隊合作的工作經驗里，主作家和老幺之間的地位差距非常大，我那時候坐在飯桌對面心裡想著那個漂亮的二號作家什麼時候才能成為主作家。哪怕是考上著名大學的羅PD，因為對本專業不感冒也度過了非常無望的青春時光，最後考上電視台簡直是人生撞大運。
北海道的函館有著世界知名的夜景。喜歡誇張的日本人說是米其林級別的景觀，一起去看這個夜景的情侶會結婚。我們上去的時候，倒是有很多日本本地的小小情侶在，函館山飄起了小雨，星星點點的夜景變得更加模糊和遙遠，那些希冀能夠因為一起看了函館夜景就獲得好結果的情侶們，大概也感受到了人生道路還很長，反而是函館山比較容易到達與實現。
在函館山突然飄起的大雪中我們打著傘下山覓食。
反正道路還很長，飯總要一口一口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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