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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喜歡潘金蓮

首先要申明的是,我喜歡的是《金瓶梅》中的潘金蓮,而且我也不得不承認,我並沒有讀過《水滸傳》。

《金瓶梅》由《水滸傳》而來,作者為西門慶和潘金蓮爭取了幾年的存活時間,讓他們在世間嘗盡了喜樂與悲涼,然後仍舊回到武松的手下被殺。《金瓶梅》以西門慶的生活為主線,其中除了西門慶和潘金蓮之外的人物,基本都是原創的。《金瓶梅》的名字的由來便是三個女子的名字的合成——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

《金瓶梅》的世界是一個黑暗的世界——這樣說或許不大恰當,不如說,是一個赤裸的血淋淋的世界。曾經有出版社退了《洛麗塔》的稿,理由是,「他們遺憾地發現,這個故事裡沒有一個好人。」如果我們可以暫且接受用「好」「壞」這種絕對化的標準來劃分文學形象(事實上是不大可接受的),應該說,《金瓶梅》也屬於這種「沒有一個好人」的小說。

然而,在這一眾壞人里,我卻對最聲名狼藉的潘金蓮情有獨鍾。

無論你是否同意我的好惡,不可否認的是,在《金瓶梅》中,每次只要潘金蓮一出場,場面立刻變得活躍,搖曳生姿。在我下筆的這一瞬間,我突然覺得潘金蓮在某種程度上有點像《堂吉訶德》里的桑丘,滿嘴的俗語諺語,說起話來都是一套一套的,而且大膽潑辣,絲毫不怕得罪人。(或許你也想到了那個潑辣的鳳姐和伶牙俐齒的顰兒。)在正襟危坐以賢妻良母面孔示人的吳月娘和嬌滴滴的李瓶兒之類的人物里,這樣「沒大腦」的潘金蓮註定是一個十分突出的人物。

然而事實是,我也喜歡潘金蓮的沒大腦。潘金蓮是一個很真實的人物。按照格非的說法,《金瓶梅》取消了儒家傳統的善惡二分法的道德觀之後,小說出現了一種價值觀真空,一種逼向虛無主義的傾向。所以作者引進了佛教觀點,填充小說價值觀的空白。而在這樣的價值觀下,取代「善與惡」的,便是「真」與「妄」的對立。於是,潘金蓮自然是最「真」的一個人物。潘金蓮或許有點像《甄嬛傳》里的華妃,當然她沒有華妃深情。潘金蓮的這種「沒大腦有時表現為快人快語,有時表現為心狠手辣——對她有威脅的人她都要立刻剷除。——她的一切行動都從自己當下的情緒出發,不顧後果,目光短淺。終於西門慶死後,在西門家盡失人心的她立刻被趕了出去。

《水滸傳》里對潘金蓮的描述既不多,《金瓶梅》的作者在創作時便有了較大的發揮空間。為了豐滿人物形象,他虛構出了潘金蓮的身世——潘金蓮從小父親去世,九歲被賣到王招宣家,學彈唱(潘金蓮是識文斷字的),十五歲,王招宣也死了,於是被潘媽賣到了張大戶家。18歲與張大戶有染,被其妻子趕出,嫁給了武大郎。嫁給武大郎以後,張大戶和潘金蓮依然有聯繫,武大卻裝看不見。後來潘金蓮認識了西門慶,和西門慶一起毒殺了武大,嫁進西門慶家。

如果忽略潘金蓮的性格,這樣多舛的身世幾乎是一個宋代版的被人嫌棄的松子了。

作者為什麼要補出這樣一段身世?用現在流行的話語(和淺薄的價值觀)來說,是在給罪惡和毒辣的潘金蓮「洗白」,或者不如說,是在塑造這個人物的複雜性。我們當然承認潘金蓮的狠毒和不擇手段,然而她亦有其苦處。

張愛玲在《傾城之戀》里借了范柳原的嘴說,「如果你認識以前的我,也許你會原諒現在的我。」我一直認為這句話或許可以作為文學的某種隱喻。文學揭露和批判人性的陰暗的同時,也為這種陰暗尋求一中寬宥和悲憫。陀思妥耶夫斯基寫拉斯柯爾尼科夫的犯罪,可是也描繪出他思想整個的軌跡。福樓拜寫愛瑪包法利的死亡,然而也寫出她的靈魂。偉大的作家對人性總是帶著悲憫。魯迅說,「凡是人的靈魂的偉大的審問者,同時也一定是偉大的犯人。審問者在堂上舉劾著他的惡,犯人在階下陳述他自己的善;審問者在靈魂中揭發污穢,犯人在所揭發的污穢中闡明那埋藏的光耀。這樣,就顯示出靈魂的深。」

這種對人性的深度的拷問,福樓拜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深刻性,在《水滸傳》《三國演義》里很難找到,然而在《金瓶梅》中出現了,並且繼而也影響到了《紅樓夢》。

高曉松將潘金蓮與《紅樓夢》里的王熙鳳和林黛玉聯繫在一起,被狠狠地駁斥了。然而其實多少也是有些道理的。潘金蓮的血液一直在中國文學的脈絡里流淌,不僅流進了《紅樓夢》,也流進了張愛玲的小說里。《金鎖記》里的歇斯底里的曹七巧,在對姜季澤求愛的時候,那悲傷的側臉難道沒有一絲一毫潘金蓮歇斯底里的陰影?

說到底,潘金蓮是一個悲劇人物。慾望的烈火拷打著她,她只能用她手中的金鎖去劈殺旁人。女性的自我意識在她的心中已經覺醒,她強烈的性慾和愛欲無時不刻地騷動著她脆弱的靈魂,要她衝破她的枷鎖。然而她並不意識到這枷鎖是這個社會給她套上的,也並不意識到她痛苦的根源是那個同樣慾望過剩的她的丈夫西門慶。於是她只好一路上見人殺人,見鬼殺鬼,「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殺了幾個人,沒死的也送了半條命。」

張愛玲在《小艾》里寫五太太,「她一恨自己娘家,二恨她那婆婆不替她做主叫她跟著一塊兒去,三恨他們兄弟們,都是他們那種冷淡的態度把他逼走了。也不知怎麼,恨來恨去,就是恨不到他本人(她的丈夫)身上。」——何其熟悉,幾乎像是萬古以來女性身上的詛咒。

敘事者有意要讀者同情罪惡的潘金蓮,只在於她身上實在有悲哀唏噓之處。我果真為潘金蓮扼腕,雖然這並不意味著我可以取消她的罪惡。文學究竟是什麼?文學即人學,文學關注的是人,是人的靈魂。文學給予我們去體會和感受他人千千萬萬的靈魂的一條通路,當一個十八歲的大學生對這個宋朝的「蕩婦」心生悲憫,我們知道,這便是文學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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