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梁：追憶父親

文者其人：張燕梁，男，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美國TEXAS A&M UNIVERSITY訪問學者，美國農業與生物工程學會會員，中國金屬學會會員，黑龍江金屬學會理事。1977年5月18日生於農墾九三管理局躍進農場第七生產隊，1997年考入八一農大，2001年留校工作。先後歷任招辦主任、組織部副部長、校辦副主任、機關黨委副書記（正處級）、工程學院黨委書記，現任國家雜糧工程技術研究中心書記。

【題記】再一次翻看母親的這篇《七月十五訪友》，淚眼婆娑間，父親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

2013年7月15日，開車拉母親回九三辦養老保險事宜，專程去給父親上墳，回來後母親寫下了下面的文字！

《七月十五訪友》

張錦玉

睡卧松崗萬事休, 聽濤雪冷十一秋。

長夜星稀月為伴, 蟲嘶鳥鳴訴相愁。

君眠塋冢兩界隔, 伊人夢覺淚自流。

訴盡衷腸君知否, 唯有餘音繞心頭。 .

欲言, 方休， 欲走，還留！

我和孩子來看你，你卻在這松樹岡睡著了。任憑松嘯風吼，你都醒不來了，沒有一件事是你牽掛的了。我說了這麼多，你聽到了嗎？你好好睡吧，不打擾了，我回去了。欲走， 越想再看看，睡吧! 安息吧。

【正文】賈平凹在《自在獨行》一書中，曾寫過「作為男人的一生，是兒子也是父親。前半生兒子是父親的影子，後半生父親是兒子的影子」。

現在想想自己作為父親的」影子」與他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只有小學以前的那十二年，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自打上中學開始我就一直住校，跟父母一直過著聚少離多的日子，翻閱記憶深處的片段能夠找到的場景也是寥寥幾數。「父親」這個稱呼對於我來說，已經有好多年未曾叫出過口了，此刻變得那麼的生疏。

細數父親離開我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五個年頭，十五個冬去春來，十五次花落花開，歲月在自己不知不覺的打拚中悄然逝去！轉眼間兒子已經比我都高了！每每看著眼前自己的「影子」一天一天的長大，心底總有一種莫名的感動與傷懷！感動並敬畏於生命！這個須臾間無法掌控的東西，卻承載著多少家庭的悲歡離合與人世間的人情冷暖！還記得父親在哈醫大三院住院的那段日子，那時候自己正在上大四，二姐剛剛大學畢業分在了哈爾濱工作，大姐由於在月子里沒敢告訴她。那時候的家裡，為了供我們姐弟三個上學已經沒有什麼積蓄，父親得的是胃癌並且已經到了晚期，為了延續父親的生命，家裡也是傾盡所有給他做了全胃切除術，此後的十八個月里，父親先後住了十一次院，一共花了十五六萬。當時為了給父親治病，家裡能賣的都賣了，能借的都借了，就連不該借的也都借遍了，人世間的人情冷暖讓我們切切實實地嘗了個遍，不知道多少次在面對醫院催費單時，我和二姐除了抱頭痛哭外真的很無助！記得，每次二姐和媽媽讓我去吃飯的時候，我除了中午那頓會撿最便宜的麵條吃一碗以外，其他時候只有圍著住院部大樓轉兩圈再回到病房。雖然每天只吃一頓飯，但並沒有感覺特別餓，每天在照顧父親與面對催款單中艱難地度過！那段時間對我來說，雖然難熬，但能在病床前陪伴父親度過他生命中已經不多的日子也是一種慰籍和寄託。現在想來，那段日子，應該是自己長大以後陪伴在他老人家身邊最長的一段時間！父親走了，但他的」影子」還在！

生命傳承的意義並不僅僅是一次DNA螺旋體的簡單複製，更是一個家族血脈乃至於理想和信念的延續！還記得父親在世時的點點滴滴！他是一個不苟言笑，在兒女面前永遠有著父親威嚴的「關里人」！「關里人」在上個世紀中葉，泛指山海關以里的人，本文中指的是在東北的山東人。父親就是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從山東老家來東北謀生的「關里人」，初到東北的他，在齊齊哈爾市度過了他二十歲前的頭三年，一個只有小學文化沒有一技之長的他，只能從事最臟最累的活計——掏糞工！每每回想起那段歲月，父親常常掛在嘴邊的話，此刻好像還迴響在我的耳旁，「……即使是冬天去早餐店，人家都不讓俺進屋……」挺過那段日子，對於一個只有十七八歲，但同樣有著人格尊嚴的小夥子來說，該是一件多麼虐心的事情！三年後，不甘一輩子在掏糞工崗位上耗費自己的青春年華，父親與許多年輕人一樣來到了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五師46團獨立營軍馬場。那時候北大荒是一個充滿著生機與希望的亘古荒原，吸引著千千萬萬來自天南海北的青年男女在此紮根！此後在農墾生活的四十年，父親從一名給軍馬削馬蹄子的學徒，最後在管理區書記的崗位上病退下來！在中國的官場體系下，他可能始終都是個不入流的「小吏」，但是他卻用自己的方式，與母親一道教導著三個兒女直面人生，直面挫折！上個世紀的八九十年代，一個農村家庭一下供出三個大學生，的的確確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感謝父親、母親，正是你們用自己與命運抗爭的行動教育著我們正確面對自己的人生！感謝父親、母親，不僅僅是因為你們給了我生命！更是給了我們一路前行的勇氣、信念和傳承！

看著兒子稚嫩的面頰上冒出的點點鬍鬚，水霧慢慢地模糊了視線……生命的傳承……珍惜當下……善待自己、善待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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