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里根夫婦訪華中的「廁所風波」

1984年4月，美國總統里根訪華，與鄧小平會晤。

1984年4月的北京是美麗的，颳風沙的日子已經非常少見。大路兩旁的垂柳已抽出嫩枝，隨著微風飛舞；榆葉梅開一球一球粉紅色的艷麗花朵。人們脫去厚厚的冬裝，姑娘們已穿上各種色彩的衣裙，瀟洒地逛街、春遊。雄偉壯麗的天安門廣場彩旗飄揚，映著藍天。不少燈柱上都懸掛著中美兩國國旗。廣場四周栽著長青枝，當中還點綴著各色盆花。廣場上人流不息。

4月26日下午，人民大會堂東側的空地上鋪上了紅地毯，軍樂隊整齊嚴肅地排列在那裡。人群慢慢地在四周稍遠的地方聚集起來。住在北京的居民們都知道，這是在歡迎國賓哩。這一天，美國總統要到北京來。雖說這已經是第三位美國元首來訪問，近些年來在這裡舉行歡迎國賓的儀式也相當頻繁，但人民的興趣還是很濃，紛紛站在遠處觀看。

下午4時，車隊從西長安街迅速駛過來。人們都知道，那是從釣魚台國賓館即美國總統夫婦下榻的地方出發的。這天是由我國國家主席李先念舉行歡迎儀式；21響禮炮過後，兩位首腦檢閱三軍儀仗隊。陪同里根總統來訪的有舒爾茨夫婦和總統特別助理麥克法蘭等。中國出席歡迎儀式的有吳學謙副總理兼外長、章文晉大使和陪同團團長、文化部長朱穆之夫婦。歡迎儀式過後，雙方進入人民大會堂作禮節性會談。

釣魚台國賓館是北京人都十分熟悉而又有點兒神秘的地方。自20世紀60年代建成以來，經幾度滄桑又不斷修建，只見院牆裡邊綠樹成蔭，假山隱約可見，門口依然戒備森嚴。「文革」期間雖然大部分被「四人幫」所佔用，但仍然接待過美國第一位來訪的總統尼克松夫婦及基辛格博士等人。一般老百姓都熟知這是國賓館，自改革開放以來，世界各國的元首或首腦的訪問日益增多。人們都知道凡是有彩旗掛在這條道路上的時候，那就是有國賓來訪問了。

釣魚台建成初期，據說有18幢形狀各異、互相分隔開的樓，是為了接待社會主義國家的領導人來住的。以後情況變了，世界各國的領導人來訪問時都住在釣魚台賓館內，甚至一些非國家接待的大代表團也能住在其中，多少有些經營性質了。「文革」期間和「文革」剛結束時，這座極大的庭園已經相當荒蕪破舊，只是在有外賓來時，有關部門才對所住的樓作些修整罷了。近十年則已完全改觀：園子里一切都經過精心的修理或改建，處處都顯得環境幽靜，綠樹環抱，山水成趣。園內還養有珍禽，如孔雀。接待里根總統夫婦的14號樓，那時剛剛修建完畢。這與尼克松總統夫婦來訪時所住的18號樓完全不一樣，尤其是內部裝修。18號樓完全是中國傳統式的，可說得上是雕樑畫棟、五彩繽紛。以後英國女王來訪前又經過大力的修整，與中國宮廷差不多，連卧室的傢具、陳設都是紫檀木雕刻的，顯得甚是富麗而肅穆。而重新修建的14號樓則完全是歐美式的。它是第一幢有室內花園的樓房；面對起坐休息廳是很大的落地玻璃；室內花園有草地、樹木、小山石和流水，顯得豪華而舒適。隨同里根總統來訪的主要人員如舒爾茨夫婦等數十人可以住在這幢樓內，工作起來十分方便。

26日晚，鄧小平同志在釣魚台南端的養源齋為里根總統一行舉行便宴。養源齋相傳是清朝乾隆年間（也有說明朝已有）皇帝到此消閑釣魚的地方，這裡還保留有乾隆皇帝的題匾。這是釣魚台賓館內的一所別院，臨近玉淵潭，還留有一座亭台，當年說不定還真能釣魚哩。這所別院有幾個近四合院式的古老建築，有青山綠樹，春夏兩季花卉繁茂，十分美麗有致。國家領導人在這裡宴客談話，既隆重又親切；飯前飯後還可以在山邊亭院散步閑談，別有情趣。

第二天（27日）晚間，李先念主席在人民大會堂宴會廳舉行正式的盛大歡迎晚宴。

里根總統訪問中國的日程安排得非常緊湊。我國國家領導人鄧小平、胡耀邦、李先念等都曾與之會見或會談。我國領導人主要談的是台灣問題，比如美國對台灣出售武器問題，希望美國能夠始終如一地執行《中美公報》的原則。里根則表示，美國一直支持中國實現現代化的努力，願考慮對華技術轉讓新領域，希望雙方貿易能穩步發展。我方在接待中希望美國能夠更具體地多了解中國的情況。會見中，氣氛一直比較融洽。最後，中美雙方達成了五項協定，即：一、中美政府關於所得稅避免雙重徵稅和防止偷漏稅的協定；二、中美政府文化協定；三、工業科學技術管理合作議定書；四、工業科技情況合作協定書；五、草簽《中美和平利用核能合作協定》。

里根總統在停留北京的三天時間裡都在緊張地工作，只有28日下午，他和夫人及隨行人員到八達嶺長城遊覽，隨行記者將近300人。28日晚，美國總統在長城飯店舉行答謝宴會。北京長城飯店是較早建成的中美合資企業。其建築和設備在當時可列北京大飯店之首。把二樓宴會廳的隔板全部敞開，可以舉辦容納千人的宴會。這次告別宴會請的客人很多，顯得亂鬨哄的。晚宴的食品主要是冷盤和牛排，都是用飛機運來的，所以既不新鮮，分量又很少。大家開玩笑地說，客人差不多是餓著肚子走出宴會廳的。同時，我們還聽說總統夫婦食用的水果、蔬菜，甚至飲用的自來水都是隨總統專機運來的。可見，他們把中國看得如何落後和不衛生了。但在宴會上，他們都吃中國菜。當然，這也不過是小節而已。

里根夫婦在遊覽八達嶺長城，廁所風波估計就發生在這附近。

在美國的時候，我曾聽美國朋友說過，美國公眾對里根夫人頗有微詞。但我在和她的幾次接觸中，覺得她還比較親切隨便，也沒有那種美國貴夫人的傲慢。在北京訪問期間，即4月27日上午，她專門參觀了北京動物園熊貓館，並代表美國兒童贈送給熊貓館萬美元以及兩輛為熊貓運送飼料的吉普車。她本人在美國也曾參加挽救珍稀動物大熊貓的活動並捐款。當天下午，全國婦聯在人民大會堂舉行歡迎美國總統夫人南希的茶話會。黃甘英代表康克清主席致歡迎詞，並向里根夫人介紹了在北京的中國著名婦女活動家和藝術家，還向她贈送了著名女畫家蕭淑芳的作品《鵝花圖》和《宋慶齡畫冊》。里根夫人還參觀了北京西城區街道委員會。

29日清晨，里根夫婦一行乘兩架專機直飛西安臨潼。先參觀了曾流傳過唐明皇和楊貴妃浪漫故事的珍珠泉，然後在臨潼吃午飯。在這裡又發生了一次「廁所糾紛」。上一次是在北京參觀八達嶺長城時，那間「貴賓廁所」上了鎖，我方服務員把廁所門打開，讓第一夫人用完後，隨即又上了鎖。我去交涉說明還有幾位重要的外國女賓如舒爾茨夫人等要去。誰知那個女服務員就是不開，我力爭也無用，只好把她們帶到對路邊的公廁。那裡既是露天又很簡易，只搭了幾塊木條架。幾位夫人又年紀大了，簡直蹲不下去，只好互相扶著了事。這件事給她們留了極壞的印象，我們也無法解釋。因此在臨潼時，美方的保衛人員立即把貴賓廁所包圍起來，除了總統夫婦，只讓美國客人進入。這樣又和我方的禮賓官爭吵起來，引起一些不愉快。這等小事也不能說是無傷大雅，因為總會給人留下難忘的惡劣印象。這些年來，不少旅遊點及至城內的公廁仍是大問題。文明在哪裡？最顯而易見的同時也是一個國家及其人民的文明程度最重要體現的，即是公共場所的衛生和公共道德。多少年過去了，我們奔小康進入日益文明發展的社會，在大力發展旅遊事業的同時，這件事為何硬是辦不好呢？

在臨潼休息後，里根總統一行直奔秦始皇陵，參觀兵馬俑展館。這處參觀場地很寬闊，而且已經清了場，專門供里根總統一行參觀（大約一小時內不放入一般遊人）。在出土秦兵俑的大展室里，里根夫婦兩人顯得非常高興。在周圍觀看完了以後，展館負責人特許他們下到坑裡，他們看得更仔細了。里根夫人招呼讓記者們給他們拍照：里根正站在秦俑旁比高矮，南希則用手搭在馬鞍上。記者們難得抓到這樣好的鏡頭，都在搶拍哩。然後他們又參觀了鎏金兵車，大家對此嘖嘖稱奇，這可是3000年以前的文物啊！

里根一行人的行程安排得很緊張，還參觀了當地的農貿市場。客人們對那些傳統手工藝品，如布娃娃和繡花的小孩衣帽、虎頭鞋或玩具很感興趣，不少人都買了一些帶走。舒爾茨夫人買了彩繡的虎頭帽，說是要送給她的孫子。一行人於當天晚上趕回北京。

4月30日早飯後，里根夫婦出席了中美雙方的簽字儀式，由主管的官員簽字。李先念主席也參加了這次儀式，隨後到釣魚台里根總統住處話別。當天中午，里根一行飛往上海訪問。上海是中國最大的城市，雖然那時尚未改建，但比起北京來還是繁華得多。到上海訪問的國賓一般都住在當時的錦江飯店南樓，每層都有設備完善的大單元。里根總統夫婦、舒爾茨夫婦等人都住在那裡。

汪道涵市長在工業展覽大廈的三層大廳設宴招待里根總統一行，下午安排里根參觀工業展覽會。里根夫人則參觀了玉佛寺和工藝美術展覽。中國的刺繡、絲綢和漆雕等都引起她很大興趣。

在上海的第二天，里根總統由章文晉大使等陪同到復旦大學發表講演，談中美關係和美國政治經濟的情況。復旦大學有不少學生是學習國際問題專業的，而且英語水平相當高。在講演完畢後，里根總統和學生座談。學生們提出了不少問題，里根總統十分滿意。里根夫人則到上海少年宮參觀。上海少年宮在全國是辦得很出色的，活動有科技方面的，也有體育方面的。體育方面包括武術、體操、乒乓球、棋類；藝術方面的有美術、手工藝和音樂，其中音樂方面包括歌詠和器樂等，十分齊全，學生的技藝水平都堪稱一流，少年宮為全國培養了不少後備人才。里根夫人先看了武術表演和體操表演，並對此十分稱讚；然後又看了手工藝製作和孩子們的繪畫；最後聽了器樂合奏和少年合唱團的合唱。她表示非常喜歡孩子們的合唱，並邀請上海少年合唱團作為白宮的小客人到華盛頓演出。作為中美兩國少年友好的代表，後來上海少年合唱團於1985年果真到華盛頓演出，也在白宮演出，受到了里根夫人的熱情接待。

里根總統夫婦在中國緊張地訪問了五天，於5月1日返回美國。美國總統的此次訪問，雙方可以說都還是滿意的。因為它加深了中美雙方的相互了解，溝通了對許多問題的看法。在當時，這無疑對兩國關係的發展是有益的。

本文選自外交風雲親歷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