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威逼不出嫁的女子披上紅蓋頭？

三舅老爺

三舅老爺是俺奶奶的三弟，因為生來腿腳跛，人送外號「三瘸子」。

家裡七八頃地，分到幾個兄弟手裡，每家僅有百把畝。三舅老爺雖然是個跛子，又不像二舅老爺那麼有文才，但他雖然腿腳不靈，頭腦卻很靈活。家裡操持得比哥哥強。他是家裡的頂樑柱，會買會賣，會拐粉，會種田，日子過得滴水不漏。

奶奶嫁入高家後，雙溝街每逢集日，三舅老爺都要到我家，不是買就是賣。關於買，還和高家發生過不愉快。那時我奶奶還沒有嫁到高家。中國人逢年過節講究一個「新」字，家的房子要打掃，使它煥然一新。新年了，要給孩子做新衣服，撕掉舊春聯，貼上新春聯。連鍋碗瓢盆都要添置新的。有一年春節，三舅老爺到街上置辦年貨。看到一個賣碗的。這個人挑了一挑子黑碗在街邊賣，三舅老爺挑了一摞子。恰在這時，高家的傭人也來買碗，問了價格之後說：「這挑子碗我全要了！」賣碗的說：「這位大爺挑好了一摞子，不夠一挑子了。」高家傭人很生氣，說要多加錢。三舅老爺從來自尊心強，聽了也很生氣，兩個人抬杠一樣，把每個碗的價格一直往上抬，抬了兩倍有餘。最後，還是賣碗的調解，才結束了這場風波。

三舅老爺一生娶了三個老婆。第一個老婆生下孩子之後，得病去世了。那時三舅老爺還年輕，雖說腿跛，也算一個不大不小的地主，再續娶一個不成問題。本庄知根知底的人給他介紹了姚灣庄的一位大姑娘。大姑娘不同意，家人說，徐州城大，到那去找！當年，雙溝一帶有個順口溜：「蕭縣葡萄碭山梨，徐州府的大閨女」。那會兒，死了媳婦或者想納妾的，都跑到徐州去找女人。可三舅老爺不同意找城裡女人過日子，結果還是在雙溝鄉下找了個女人續弦。

命運總是和三舅老爺開玩笑。他第二個老婆生下兩個孩子後也死了，家人看著跛腳的他又當爹又當媽，又管田又持家，實在太難，勸他再娶一個。說來好笑，當年提過親的姚灣那個大姑娘一直沒有出嫁，現在都五十一了。曾經的媒人又舊事重提，可那老姑娘倔脾氣，仍然不動心。長輩們都很生氣。嫂子說：「哪有那麼大的閨女不出嫁的，不嫁人，死了都不讓進祖墳！老了誰養你！死了誰送終？」

嫂子還說：「你可聽說過，『家姑老死地頭埋，不進祖墳污血脈』？」這意思是說，不出嫁的女子，在娘家死了也不能進祖墳，不讓埋在地的中間，只允許埋在地的邊緣或者拐角處。

姚家老姑娘在嫂子的責備和鄉鄰的勸說下，終於同意出嫁。

老姑娘嫁到王家，五十一歲的她早過了生育年齡，所以沒有後代。婚後沒幾年，三舅老爺過世，老姑娘整日和狗作伴。她給狗脖子上掛了一個鈴鐺，走哪帶哪。隔三差五到雙溝街趕集，必來我家。每次來，人沒有進門，就聽到狗鈴鐺響。俺爹說：「三妗子來了。」

紅蓋頭與黑蓋頭

紅蓋頭在俺老家叫「蒙頭紅子」，就是女人出嫁的時候，蒙在頭上的一塊紅布。

舊社會，人的婚姻都是家人包辦的。從媒婆嚷媒到成親，新郎官第一次看到妻子的容貌，就是他親手掀掉新娘子頭上那塊紅布的一瞬間。其實，那一刻，才能算得上一對新人相互審視，真正相親的開始。

自古以來，中國人喜歡紅色，把它作為喜慶吉祥的象徵。時至今天，家家辦喜事還是要特意把院內院外，廳堂婚房布置成鋪天蓋地的紅。

從小到老，我見過九十九個新娘出嫁頂的都是紅蓋頭，只有一例是黑蓋頭。那是九十年前我親眼所見。

我娘家有個香大姐，比我大十幾歲，是我叔伯二大爺大女兒。香大姐未成年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母親把她拉扯成人。

香大姐大了，說了個婆家。

那個時候，死了爹的閨女出嫁，穿好嫁衣之後，要先向爹的靈位磕頭，再對著活著的娘磕頭，最後才能蓋上黑蓋頭，坐進轎子里。

沒爹的香大姐離開娘家時，一路大哭。

辦喜事，新娘子頭頂著黑蓋頭，婆家人是絕對不允許的。所以，老式出嫁過程中，花轎起轎的時候，娘家有近親屬護轎，把新人護送到庄外才返回。所以，香大姐的轎子出了雙溝街，就去掉了黑蓋頭，交給護轎的人，自己又換上了紅蓋頭。（口述：高彩雲 採訪 筆錄：趙麗君 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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