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擊特朗普當選後首場記者會：一份神秘文件引發的「內戰」

「這樣的報道真是不知羞。你們應該道歉。」

已經167天沒有召開記者會的特朗普，面對一屋子的記者說道。

被訓斥的是CNN記者吉姆·阿考斯塔（Jim Acosta） 。吉姆不泄氣，繼續追問：

「您既然這樣攻擊我們，那能給我們一個機會提問嗎？」

特朗普看起來一臉不悅，往他身後一指，忽略了他的請求。吉姆不顧特朗普已點名另一位女記者提問，仍繼續高喊希望可以提問。

「你們這家機構簡直糟透了！她正在提問呢，別這麼粗魯！你們這家散布假新聞的媒體！」

聽到這個火爆的對話，因為位置靠後，我和周圍的記者們看不清提問記者是誰，於是紛紛扭頭相互詢問：

「啊，被罵的是哪家媒體呀？」

」CNN嘛！」

「天吶！真是！」

不少記者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們隨後也看到吉姆在推特上證實，他受到了特朗普任命的未來白宮發言人肖恩·斯派塞（Sean Spicer）的威脅。斯派塞說如果他再「搗亂」，就把他趕出發布會。

特朗普站在一塊藍色幕布前，背後立著十面美國國旗。還有9天，他就將正式宣誓就職，成為美國第45任總統。演講台旁邊的桌子上放著幾摞文件，這些文件都是他簽署過的，代表他已正式移交家族生意的管理權和所有權。

記者會上有關特朗普商業帝國交接的文件

這場記者會原定上個月舉行。召開的主要目的是宣布特朗普將如何安排自己商業帝國的交接，以規避潛在利益衝突。但在今天的記者會上，一份在美國情報部門高層和各家媒體流傳的「文件」成為了關注重點。這份文件的存在，在記者會召開前一天被踢爆，隨後在社交媒體上引發了廣泛關注。由於美國網路媒體Buzzfeed和電視媒體CNN是最早報道此事的機構，於是便成了記者會上特朗普極力攻擊的對象，他甚至稱Buzzfeed是「沒用的垃圾」。

記者會上背靠十面美國國旗的特朗普

「神秘文件」的前因後果

這份神秘的文件共35頁，是一名英國前情報人員收集的情報合集。據華爾街日報報道，這名情報人員是克里斯托弗·斯蒂爾（Christopher Steele）。他有在俄羅斯工作的經驗和情報收集網路，目前在一家私人情報公司工作。他過去搜集過的情報被美國情報機關認定為高質量情報。而這份情報合集是特朗普初選時的對手僱傭斯蒂爾做的黑料調查，目的是藉此在選戰中攻擊特朗普。在特朗普被提名為候選人後，該調查轉而由一名與民主黨有關聯的客戶出資支持。

路透社消息，特朗普初選競爭對手Jeb Bush曾僱傭Christophe Steele對特朗普進行黑料調查，但布希發言人今天否認這種說法

這份報告顯示，過去五年，俄國一直暗中」培養、支持、協助「特朗普，特朗普團隊中有成員與俄國保持著聯繫。且俄國獲得了特朗普的個人和財務狀況相關的一些材料，未來或可要挾特朗普。但文件中的不少信息許多媒體都無法驗證其真偽。其中，該文件提到特朗普2013年在莫斯科麗思卡爾頓酒店（Ritz Carlton Hotel）奧巴馬夫婦曾住過的總統套房內「招妓」，讓妓女們在他面前表演「黃金浴」。這段極具畫面感的描述猶如在美國社交媒體平台上投下重磅炸彈，「黃金浴」話題熱度一度超過奧巴馬的告別演講。

美國情報部門的領導人為奧巴馬和特朗普分別提供了一份關於俄羅斯干擾大選調查的簡報。上交材料中包括了一份對該情報合集的摘要，摘要共兩頁。然而這份報告在奧巴馬和特朗普知曉前，早已流傳了數月。

大選時，針對特朗普團隊成員與俄羅斯關係的質疑始終甚囂塵上。早在去年十月底，左派媒體Mother Jones就已在大選前最先踢爆了這份報告的存在。起因是民主党參議院領袖裡德發信質問聯邦調查局局長科米，為什麼不調查情報部門所掌握的有關特朗普與俄國關聯的材料。報道稱，一名頗為可靠的前情報人員向聯邦調查局和英國情報機關提交了這份報告。

參議院軍事委員會主席、共和党參議員麥凱恩，也發表聲明證實，他從一名前外交官手中拿到了這份文件，並於12月9號將文件交給了聯邦調查局局長科米，希望聯邦調查局能夠針對材料的真偽展開調查。

在新聞發布會上，特朗普再度將矛頭指向了情報部門，暗指情報部門將這份材料曝光給了媒體。

」與情報部門的會議，我沒有告知任何人。會議舉行了，結束了，情報部門的人也走了。但一下子，所有的人都知道我跟他們開會了。」 他擺出標誌性手勢，舉著食指，加重語氣說：「我不希望這種情況再次發生，這對我們國家來說非常不公平！」

特朗普在記者會上譴責美國情報部門

就在記者會召開第二天，司法部總檢察辦公室宣布將對聯邦調查局局長科米進行調查，原因是多名國會議員和公眾認為科米在處理希拉里郵件時有失公允，背後暗含政治動機。

在此次大選中，情報部門因其在希拉里郵件門調查和俄羅斯黑客干擾大選調查中的做法，多次成為攻擊對象。美國國家情報總監詹姆斯·克拉珀（James Clapper）當晚致電特朗普，稱不認為是情報部門內部人員泄露了這份文件，並稱已做好為新政府服務的準備。

新聞界的「內戰」

記者會前一晚，CNN曝光了這兩頁摘要的存在，但並沒有透露報告的具體內容。而網媒Buzzfeed選擇將這份在華盛頓高層中已流傳數月的爆炸性文件直接在網站全文披露，讓讀者自行判斷報告內容是否可信。

Buzzfeed公布的文件原文「黃金浴」部分截圖

特朗普在記者會上，一反亂拳攻擊媒體的常態，特別表揚紐約時報在內的媒體堅守新聞報道準則，沒有出於吸引眼球的目的，報道不實信息。

而受到攻擊的CNN也在記者會後迅速發表聲明與Buzzfeed「劃清界限」。CNN稱其報道內容信源可靠，與Buzzfeed發布未經證實的備忘錄有本質不同。還稱其報道向公眾披露了政府部門的內部工作情況，並未涉及35頁文件中的任何細節。

當我與一名同在記者會現場的荷蘭記者，討論Buzzfeed是否應該公布該文件時，這位記者搖搖頭說：「如果是我們拿到文件的話，肯定不會將之公開的；文件只是調查的起點，相關消息都未經證實，怎麼可以公開呢？」

但處於風暴眼的Buzzfeed主編本·史密斯（Ben Smith）認為，在媒體的黃金時代，新聞人可以對公眾說，由我們決定報道內容，而你們只負責接收；但時代已經不同，在後真相時代，媒體不再享有特權，他們不能手持這些敏感材料卻不發聲，媒體必須與公眾互動，保證信息透明。

NBC主持人查克·托德（Chuck Todd）曾在節目中質問史密斯，他認為Buzzfeed發布了假新聞。史密斯則以數年前包括查克在內的華盛頓記者瘋狂追逐特朗普挑起的奧巴馬出生證明事件為例，為自己辯護。他認為，這份文件在政府高層、媒體精英人士中已廣泛流傳是確證的事情，公眾有權知道這一事實。他選擇公布也是為了公眾的利益，並且他已強調，讀者需要自行甄別文件內容的真偽。

史密斯在內部郵件中向員工們解釋稱：公布這份文件的決定，反映了公司對2017年如何做一個記者的看法。

經歷過假新聞橫行、新聞媒體公信力備受打擊的2016年之後，不同媒體機構在這一勁爆的新聞中做出了不同的選擇。這樣一個亂鬨哄的新年開局，似乎預示著特朗普時代不會是平靜無波瀾的。

世界說

庄 巧 禕

發自 美國 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