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做一個成功的巡展——肖恩·斯庫利個案分析

如果沒有美國畫廊主阿奎維拉的人脈和資金支持，盧西安·弗洛伊德成為全世界最重要的肖像藝術家或許還要晚上數年。如果目前在世的最重要的抽象藝術家肖恩·斯庫利沒有在中國巡展，這位大師或許僅是在中國一個小的圈子內傳播的名字。從五站展覽來看，是頗有成效的，以其巡展為個案，或許可以一窺西方的巡展策劃方式。

藝術家肖恩·斯庫利

自2014年年底肖恩·斯庫利在中國首展，便有其巡展「可與1985年勞森伯格在中國的展覽相提並論」的說法。1985年勞森伯格在全球巡展中將中國列入其中一站，並在中國美術館和西藏展覽館兩地舉辦展覽，不僅加快了中國進入現代藝術的進程，同時也開外國當代藝術家中國巡展之先河。時至今日，巡展已經不是新鮮事，很多藝術家也將其視為推廣的重要方式，然而，如果路徑有誤，巡展也不過是帶著作品在不同城市走了一圈，而一個好的巡展自然是有其考量保準的。這位現年71歲的抽象藝術家在中國走了五座城市，如果不是這次巡展，這位目前在世的最重要的抽象藝術大師的名字僅能在中國一個極小的圈子內傳播，而今，他標誌性的格柵已經成為在中國具有極高辨識度的抽象語言，而主要針對包括中國在內亞洲藏家的香港巴塞爾也經常可以見到肖恩·斯庫利的作品。

展覽現場

2017年1月10日在湖北美術館開幕的「肖恩·斯庫利：抵抗與堅持， 繪畫，1967-2015倫敦|紐約」展覽是藝術家中國巡展的收官展，多幅作品來自 2015 年的威尼斯國際雙年展和紐約大都會美術館個展，幾乎所有作品均在國際重要博物館展出過。展覽將觀眾從1967年帶到2015年，可以直觀感受到藝術家如何參與到藝術史進程之中。肖恩·斯庫利發展了馬蒂斯、蒙德里安、羅斯科的藝術傳統，融合了歐洲油畫傳統和美國抽象主義的鮮明個性。在展覽上可以看到肖恩·斯庫利從學生時期初獲美術館收藏的作品、早期在紐約創作的極簡主義繪畫，到上世紀80年代給予抽象藝術重新定義的力作、後期的「路線」系列等，以及 2015 年被倫敦「金融時報」評論為「肖恩·斯庫利從未比在威尼斯之石中表現更好」的威尼斯雙年展期間個展作品。值得特別關注的作品包括向爵士樂大師邁爾斯。戴維斯「藍色調調」專輯致敬的十聯繪畫系列「紅色調調」、從德克薩斯州沃斯堡市現代博物館借展的油畫「微暗的火」、2015 年的四聯新作「四日」等。肖恩·斯庫利還選擇了對他重要的攝影、書籍、畫冊等私人物品展出。

展覽現場

第三個展廳中利用美術館獨特的場地條件——湖北美術館2014年因為回收房屋，將湖北銀興藝術影城的三個放映廳納入到展廳之中，藉助三個放映廳完善的影院設施，分別在三個放映廳播放了與肖恩·斯庫利相關的三類影片。一是肖恩·斯庫利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和巴塞羅那米羅藝術基金會的對談；二是幾個肖恩·斯庫利最欣賞的電影片段，藉此可以幫助觀眾了解這位藝術家的情感以及思維方式；三是藝術家最仰慕的劇作家塞繆爾·貝克特的四部影片，其中包括對肖恩·斯庫利影響最大的《等待戈多》。

湖北美術館特殊的場地條件為肖恩·斯庫利的巡展完美謝幕，巡展策展人菲利普·多德亦對三年來的巡展頗為滿意。在菲利普看來，巡展的成功並不僅僅在於藝術家被多少人認識，通過巡展藝術家的藝術思想被廣泛傳播，同時對巡展區域的藝術產生推動力。這一點上，勞森伯格展覽對中國現代藝術的推動亦是其名列中國展覽史冊的重要原因。

中國人做事喜歡講天時地利人和，對於老外的展覽，這三個條件也是缺一不可。5年前開始，菲利普就開始策劃肖恩·斯庫利的巡展，最終落地中國，也是有著諸多天時地利人和。

策展人菲利普·多德

菲利普·多德是位熟悉中國的英國人，他曾任倫敦當代藝術中心（ICA）總監，並早在1999年在倫敦策劃中國當代藝術展，是最早向西方世界介紹中國當代文化的策展人之一，他曾擔任達明安·赫斯特、雷姆·庫哈斯、扎哈·哈迪德、小野洋子等著名藝術家和建築大師展覽的策展人。菲利普第一次到中國是在1998年，那時中國的藝術機構鮮有具備承辦外國藝術家大型個展的能力，這也促使菲利普彼時將重心放在將中國藝術家向國外推廣上。多年與中國的基礎，已經讓菲利普有些了「中國通」的本領，在展覽策劃中，他有著西方工作方法和中國國情結合的能力。

人和中人的因素已經在菲利普近20年與中國的交往中，運用得如魚得水。對巡展目的地的了解，是菲利普視為巡展成功的第一要素。關心需求方真正的需要和特有的工作方式，才能讓項目順利進行下去。展覽中的摩擦是不可避免的，而化解這種摩擦，正是「中國通」菲利普的工作之一。

展覽現場

對於策展人來說，前期策劃和準備可謂是最重要的工作。展覽舉辦之前，策劃方案已經出爐並落實，幾乎與展覽同期舉行的肖恩·斯庫利與丁乙的對話，肖恩·斯庫利與王璜生的對話，還有復旦大學、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美術學院舉辦的講座，都成功對展覽進行了預熱。對於西方來說，這是一種比較慣用的預熱方式，比如大衛·霍克尼的展覽，佩斯畫廊僅僅發出一條講座預告，北京大學的講座現場就已人滿為患，展覽開幕後門庭若市。

當然，僅憑一些講座，是不足以吸引人們進入展廳的，藝術家的成就依然是主導因素。在肖恩·斯庫利未到中國之前，可能很多人並不熟悉他，然而他的履歷卻是如此輝煌。肖恩·斯庫利是藝術史學家阿瑟·丹托、哲學家哈貝馬斯、甚至U2樂隊Bono最為推崇的藝術家，他歷經從倫敦到紐約半個世紀的藝術風潮，在全世界150個頂級博物館做過展覽。在生活中，肖恩·斯庫利可謂文武雙全，不僅和音樂、文學、戲劇都多有交集，同時還擅長空手道。這份履歷給這位尚未在中國舉辦個展的藝術家，帶來了一絲神秘感，讓更多人想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藝術家。中國觀眾對於難得一見的國際大師一向充滿了好奇，這在多個國際展覽中都可見一斑。前幾年在上海舉辦的草間彌生展覽，現場排起了長龍，個展中一些熱門裝置甚至出現了排隊半個小時的情況，觀眾排隊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在展廳拍一張照片。

展覽現場

前期工作的鋪墊讓展覽獲得關注度，而展覽的質量才是真正的關鍵所在。第一輪巡展命名為：隨心而行：肖恩·斯庫利藝術展1964-2014倫敦|紐約，重點在於將肖恩·斯庫利介紹給中國，採用的是回顧式的展覽方式，展覽場地分別在上海喜馬拉雅美術館和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第二輪巡展命名為：肖恩·斯庫利：抵抗與堅持，繪畫，1967-2015倫敦|紐約，名字取自藝術家自己的文集，意欲在全球語境下，介紹肖恩·斯庫利與西方藝術史之間的關係，時間截點的選擇則是藝術家進入抽象繪畫的關鍵點，巡展城市向一線城市之外延伸，遍布南京藝術學院美術館、廣州美術館和武漢美術館。對於展覽城市的選擇，「中國通」菲利普顯然對中國城市的戰略布局頗為清晰，這也為巡展順利舉辦做了鋪墊。

「第一輪巡展選擇北京和上海，這是必然的，這裡基礎設施完備，有很好的基礎。第二輪巡展中選擇的城市雖然沒有那麼多經驗，但是更有趣，這些城市也都是中國文化戰略中非常重要的城市。本來還打算去西安、成都或者重慶，但是最後沒有成行。」菲利普說。從兩輪展覽的主題安排來看，很符合一二線城市的不同特點，讓展覽更接地氣。

展覽現場

如果說上面的因素屬於展覽成功的地利，天和則體現在時間的選擇上。2014年，沉寂多年的抽象藝術突然在中國的藝術市場上受到頗多關注，恰巧肖恩·斯庫利正在此時來到了中國。「肖恩旋風」引發了關於抽象藝術及過去半個世紀西方繪畫史發展的討論熱潮，也從某種程度上推動了中國抽象藝術的受重視程度。中國抽象藝術默默無聞了二十餘年，偏巧在崛起時為肖恩·斯庫利展覽做了鋪墊，而藝術家展覽又推動了抽象藝術的進一步發展，兩者互為東風，天時促成了一堆好搭檔。

談到巡展問題，必然會想到大量的資金來自何方，而這正是東西方巡展機制的不同之處。西方有一套相對全面的行為規則可供遵循，比如對於在世藝術家的巡展，藝術家代理畫廊、私人藏家都會成為展覽的贊助人，有時贊助人還包括藝術家自己。這也是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展簽上的作品寫著來自私人藏家。同時，通過贊助人的方式，藝術家並不需要背負上太多的財務問題，可以將注意力集中在推廣自己的藝術理念之上。

展覽現場

有趣的是，自肖恩·斯庫利在中國開始巡展後，無數的外國重要藝術家接踵而至。包括邁克爾·克雷格-馬丁、小野洋子、大衛·霍克尼、安東尼·格姆雷、埃利亞松等，春節之前光的魔術師詹姆斯·特瑞爾個展還將登陸上海龍美術館。這些展覽之間毫無關聯，但是卻透出一個信號，外國藝術家對於中國的重視程度越來越高了。外國藝術家走進來，中國藝術家走出去，當中國藝術家在走出去的時候既要懂得用西方的方式說話，也要保有自身的立場，換位思考時還需要一個適應過程。這也是菲利普策展的目的之一：「中國的機構可以學習怎樣到國外展示。」

撰文/顧博

- end -

《藝術客》 021期 12/1月合刊

ISSUE021

歡迎廣大讀者前來訂閱

點擊播放 GIF/81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