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A不是命運，但卻能預示我們會成為怎樣的人、會有哪些成就

杜克大學醫學院教授丹尼爾·貝爾斯基（DanielBelsky）和同事一起進行了一項縱向研究，對照分析了紐西蘭達尼丁市918位居民的數據，發現傑出的社會經濟成就與特定基因有關。他們的結論是：成功由基因決定。

貝爾斯基：DNA不是命運，但的確可以預示我們會成為怎樣的人、會有哪些成就。這項研究的對象都出生在同一城市，我們分析了這些人的過往經歷和基因信息，隨後定期進行調研，直到他們40歲為止。我們發現，攜帶某項基因變異（其他研究已證明該變異與受教育程度相關）的人在童年時期發育較早，青少年時期的志向更高遠。長大成人之後，這部分人受教育程度較高，工作體面，薪水更高，配偶家境較好，社會和地理上的流動性更強，理財更高效，擁有的資產也更多。這樣的結果說明，基因的確會影響我們的未來。但我們也知道，人的發展決定於遺傳基因和外部環境的複雜互動。先天遺傳和後天環境一同造就了我們現在的模樣。我們對這種互動的了解才剛剛起步。

HBR:這並不是說，我們可以在孩子出生的時候，或者懷孕的時候，就檢測出孩子有沒有成為博士或者高管的能力。

貝爾斯基：沒錯，我們還遠遠不能通過基因檢測來準確評估人類潛能。況且這樣的事情即使能做到，考慮到種種原因也最好不要做。為了建立預測模型，我們使用了涉及數萬人類基因組的大型數據挖掘研究成果，這些研究識別出了與特定教育成果相關的基因變異以及關聯性強度。我們用這些信息編寫了一套演算法，可以計算個人的「多基因得分」（polygenic score），這個分數就說明一個人擁有多少相關基因變異。研究達尼丁市居民數據的時候，我們的確發現多基因得分較高的人比得分低的人更加成功一點點，但差異非常小，僅僅是1%到4%。

而且我們說的是平均結果。有些人雖然多基因得分低，但卻獲得了成功，一些得分高的人沒有成功。除了基因，還有其他很多非基因的測試方法可以用在兒童和成年人身上，更好地解釋人們獲得成就的能力。

HBR:如果其他方法更有用，而且成本想必也更低，為什麼還要研究基因呢？

貝爾斯基：我們想要理解遺傳基因如何塑造我們的生活，是什麼讓一些人成功而另一些人生活坎坷。研究DNA的優勢在於，DNA在出生時就已經確定且終生不變，因此我們的研究有一個牢固的基礎。我們希望最終能給政策制定者提供可操作的洞見，幫助他們採取干預措施，提高社會流動性。

HBR:什麼樣的干預措施？

貝爾斯基：例如，我們在研究中發現多基因得分較高的孩子開始掌握語言的時間較早，因此他們比同齡人更早學會說話和閱讀。那麼設法讓所有孩子更早地學習語言，就有可能讓更多的孩子走上成功之路。如果研究更進一步，更大的數據集也許能幫助我們理解，為什麼一些多基因得分低的孩子取得了成就，而得分較高的孩子依然飽經挫折。這些「異常值」能夠提供一些線索，讓我們研究如何通過改變孩子的生活環境來幫助他們成功。

HBR:更大的數據集從何而來？

貝爾斯基：英國建立了一個國家生物銀行，現在已經儲存了50萬人的遺傳基因數據和其他信息。在美國，奧巴馬總統的「精準醫療計劃」也是要建立類似的資料庫。但這些大數據項目不能完全替代我們現在所做的這種隊列研究。首要原因是，資料庫無法取得詳實的細節，尤其是關於研究對象早年生活的信息。還有，研究對象是自願選擇參與研究，研究者無法保證樣本能夠代表全部人群。這個問題很重要。比如我們的研究結果就有個很大的問題是，不知道是否適用於歐洲裔之外的其他族裔人群。對於生活在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其他種族的人，我們的結論可能並不適用。

HBR:聽起來這好像是一個嶄新的基因與社會經濟研究領域，還有什麼其他研究嗎？

貝爾斯基：這個全新的領域叫作「社會基因經濟學」（sociogenomics），幾個研究方向都很前沿。南加州大學丹·本傑明（Dan Benjamin）和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學菲利普·庫靈爾（Philipp Koellinger）領導的社會科學遺傳學聯合學會（SocialScience Genetic Association Consortium），以及牛津大學梅琳達·米爾斯（MelindaMills）主導的社會基因組項目（Sociogenome），主要關注基因在承擔風險、企業家精神和再生產行為等幾個方面的影響。另外一個主要研究範疇是基因如何影響人們的社會關係。我在斯坦福大學的同事本·多明格（Ben Domingue）和社會學家道爾頓·康利（Dalton Conley）、傑森·博德曼（Jason Boardman）以及經濟學家傑森·弗萊切（Jason Fletcher）在研究朋友和配偶的基因組是否彼此相似，並且探究了原因。現在有越來越多的社會科學家涉足這方面的研究。

HBR:你提到你們研究的基因已經證實與人的受教育程度有關，那無疑也跟智商和社會地位有關。聰明富裕的人能夠得到更好的教育，進而創造更高的成就，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實真的需要科學研究來證明嗎？

貝爾斯基：有關受教育程度的其他研究發現某些基因與教育有關，而我覺得我們這項研究的一個主要貢獻是，證明了這些基因還跟其他人格特質有關，包括智商和自制力、人際交往能力等非認知技能。這些特徵讓多基因得分高的孩子在學校和其他方面都表現優秀。其實就長遠而言，受教育程度的差異只能算是取得人生成就的一半原因。而且，雖然家境富裕的孩子多基因得分略高一些，但這個得分預測成功並不受孩子家庭條件的影響。

HBR: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妥。我們的未來會不會像電影《千鈞一髮》（Gattaca）那樣？基因優秀的人比基因不好的人更受青睞。（《千鈞一髮》，又名《變種異煞》，講述了在科技發達的未來世界，基因優選法得到廣泛使用，人們只相信基因決定命運，生來帶有基因缺陷的人很難有出路——譯者注）

貝爾斯基：我剛剛說了，我們預測模型的力量十分微弱，《千鈞一髮》中的場景在今天不可能成真。不過，我確實覺得現在是時候討論這一點了。用遺傳基因作為篩選機制就太可怕了，這一點我也認同，因此探討這類研究的正當用途是非常重要的。但也要認識到，我們已經在用各種機制進行篩選。我們用各種評價標準，在人們真正有機會證明自己之前就區分出勝利者和失敗者。學校用能力測試把一些孩子分進「尖子班」，而另一些早期注意力和行為方面有些問題的學生則與此無緣。遺傳基因也許可以幫助我們了解，現在這些社會規則哪裡有問題，有時候我們限制了人的潛力，把一些人拋在身後，這樣做是不對的。

HBR:那麼你自己的基因怎麼樣？

貝爾斯基：後續研究仍在進行中。

《哈佛商業評論·奇思辯》

編輯|馬雪梅xuemeima@hbrchina.org

艾莉森·比爾德（Alison Beard） |訪

齊菁 |譯 蔣薈蓉 |編校

本文有刪節，原文參見《哈佛商業評論》中文版2017年1月刊《成功與否取決於基因？！》（Your Success is Shaped by Your Gen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