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之晚唐女詩人魚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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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二虎

翠綠纖柔，皎皎挺秀的野百合，血液中流動著野性的力量，充滿了愛與被愛的渴望，打破了夏季濃蔭的寂寞，在山水間盡情地綻放了，風騷獨領，傲視群芳。碩美而華艷的花朵，仿若窈窕女郎的笑臉，又宛如美妙女子的朱唇，再加上那苗條柔曼的腰身，風情萬千，臨風搖曳。

靜靜地欣賞，這花艷得如此迷人，碧綠欲滴的花莖，疏落有致的葉兒，或聚或散，整個形象宛如那：肩如削成，腰如束素的魚玄機，花，莖，葉自然相配相襯，無不剪裁的纖美宜度，微妙而甜雅的香馨，透出一份誘惑，流瀉飄忽，妙不可言。

魚玄機自小喜歡野百合，每逢花期，都陶醉於野百合叢中。

魚玄機，最早叫魚幼薇，據說她：五歲頌詩百篇，七歲出口成章，十一二歲便詩名盛播，早慧而有才思，當時的著名詩人溫庭筠十分喜歡她。

據說在春末的某個午後，溫庭筠慕名來尋訪這個小才女，在平康里附近一個十分破舊的小院落里找到魚幼薇，正在家中讀書，為試她是否人們傳說的那樣，就給她出了一道題，讓她以江邊柳為題賦詩，生來不怕人的魚幼薇眼睛眨了眨，便提筆在花箋上寫下了賦得江邊柳：

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

影鋪春水面，花落釣人頭。

根老藏魚窟，枝底系客舟。

蕭蕭風雨夜，驚夢復添愁。

溫庭筠拿著花箋欣賞，驚訝又驚嘆，憐惜又婉惜，動感又傷感，這少女才思敏捷，情懷幽深，這詩仿若讖語，似乎昭示著什麼，難道這就是她一生的命運所在？！

自此以後，溫庭筠有時間就來小幼薇家中，教她習字讀書寫詩，他們之間是師徒，又如父女，又似朋友。漸漸地，魚幼薇愛上溫庭筠，內心產生了特殊而又微妙的感情。

有一天溫庭筠給她布置了作業，便一個人踱到郊外，靜卧於野百合叢中，思潮起伏，他比魚幼薇大了三十多歲，魚幼薇才是一個剛開笄的十三四的少女，他不能接受她的愛，應該給她找個好人家……

師傅！不知什麼時候，魚幼薇站在她面前，飄逸的裙裾相襯裊娜的身段，宛如一朵乍開的百合花，似乎是一個驚鴻再世的傳說，從亘古而來，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閃爍著靈性的智慧，天使一般佇立著。

一個人好清閑！

魚幼薇對溫庭筠說，手中的一枝野百合放到唇上嗅了嗅，眸子中流動著一種勾人魂魄的力量，含蓄中傳遞著無限溫柔，顧盼間閃爍著許多纏綿。溫庭筠控制住心中的莫名衝動，把注意力投向遠方。

魚幼薇挨著溫庭筠坐下來，打量著這又丑又可愛的小老頭：清風明月本無價，近水遠山皆有情。她隨口說了兩句。

溫庭筠並沒人出聲，一時間，兩個人都沉默了，擁有這份靜謐，與其說分享不如說共享著這美麗與靜謐，清芬一縷縷一波地撲入呼吸，流入衣袖，熏染著身心，溫庭筠想起魚幼薇向他示愛的那首詩：

苦思搜詩燈下吟，不眠長夜怕寒衾。

滿庭木葉愁風起，透愰紗窗惜月沈。

疏散未聞終隨願，盛衰空見木來心。

幽棲莫定梧桐樹，暮雀啾啾空繞林。

這丫頭愛上了，想要棲息在我這棵梧桐樹上，為她這隻小鳥遮風擋雨。但他不能，真的不能接受。他站起來，低著頭往回走……

野百合，野百合，嫣紅的豐滿碩大，鮮艷如錦，花吐胭脂，燦若明霞；潔白的素雅高潔，溫柔有加，娟娟挺秀，嬌如笑靨；粉白鑲嵌的，白中有粉，粉里透翠，非同凡響，此刻的小幼薇呀，就是這野百合……

溫庭筠有一位朋友，叫李億，字子安，是當時江陵的名門之後。溫庭筠就把魚幼薇介紹給李億，李億也喜歡她的青春鮮活，魚幼薇更是愛上李億，嫁給他成了小妾。

誰知李億的老婆裴氏，是一個母老虎，家世顯赫，身份高貴，李億也怕她，她容忍不了這風情嫵媚，青春鮮嫩的魚幼薇與她共享老公，等李億一領進門，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好一頓皮鞭侍候，隨後威逼李億寫了休書，把魚幼薇掃地出門。

李億與魚幼薇的蜜月纏綿未過，又惹不起家中這個母夜叉，自己的一生還要仰仗裴家的權勢，給自己這個補闕官帶來官運和前途。同時，李億對魚幼薇也十分迷戀，他權衡再三，為幼薇找了一個僻靜的道觀——咸宜觀，送她來這裡出家，掩人耳目，並捐了好大一筆銀子，並找機會與幼薇偷偷玩玩高唐雲雨。

魚幼薇從此叫了魚玄機，玄機，是她出家的法號，她也戀著李億，賦詩曰：

綺陌春望遠，遙徽秋興多。

殷勤不得語，紅淚一雙流。

起初魚玄機以為李億是不得已而為之，他還會把她接出咸宜觀，與他過恩愛的好日子，她常常坐於蒲團之上，默默祈禱李億早日接她出去，也常常來到觀中後花園前，望著百合花，如仙女皎練飛舞，又似少女飄忽的輕紗。處子般純凈，淑女般迷人，這純，這真，這靜，這柔，或許就要消失，不復存在了，即之的是要打破這枯寂的寧靜，勃發生機……

漸漸的，她發現李億來觀中找她的次數愈來愈少，後來竟然不見了人影，她寫詩思念李億：

雲情自郁爭同夢，仙貌長芳又勝花。 蕙蘭銷歇歸春圃，楊柳東西絆客舟。

魚玄機痴痴地等著李億，而等來的卻是李億早已經攜妻舉家到揚州去做官了。她的心如刀割，一剎那明白，那個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原來是一個無情郎，他自把她送入道觀那天，就已經拋棄了自己，而她還在相信愛情，相信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這分明是天大的嘲諷！？

魚玄機憤然寫下：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這詩句是向社會的宣戰，向男人的宣戰！剛剛二十歲的魚玄機，看破了男人們的真面目，她失衡的心，開始自暴自棄，把這咸宜觀變成陰陽交媾，文武抽添，開關通竊的風月觀。一改過去潔身自愛的態度，開始放縱情慾。還在道觀外貼出一道惹火的廣告：魚玄機詩文候教！一時間，咸宜觀火爆起來，車馬若市，達官才子紛至沓來，年輕後生與她共研玄牝之經，品那竅妙之門；有文才者，則與其品茗談詩，興緻來了，在那百合叢中演繹春情，陶醉於每一個溫馨的日子。

唐才子傳中記載：色既傾囯，思乃入神。喜讀書屬文，乃致意於一吟一詠……其風月賞玩之佳句，往往播於士林。於是，風流之士，爭修飾以求狎，或載酒詣之者，必鳴琴賦詩，間以謔浪，懵學之輩，自視缺然。

魚玄機深諳風月，但選擇男人還是頗有品位與尺度的，一，要有風度，重形象，二，要有文化，有情調，僅僅年輕或有錢，是不行的，那些粗俗之人，只能望而興嘆……

魚玄機有一個侍女，名叫綠翹，生得秋水拂雙眸，紅蕖襯雙頰，著實一個可人兒，每日侍候她與男人們鴛鴦戲水，風流疊股，不禁也是春心浮動。

一天，魚玄機到一個施主家中去做法事，她吩咐綠翹，有客來訪，就告知自己去那了。也或許被施主留住，也或許去幽會，她很晚才回來。

進門後總覺得這綠翹反常，女人的懷疑心上來，就中邪一般。這段她就感到綠翹這丫頭春心蕩漾。

當魚玄機問有沒有人找她，綠翹告訴她，有位客人來過，聽說魚玄機未在，連馬都沒有下，就走了。

這來人是魚玄機的老情人樂師陳韙，怎麼可能呢？平日里她就感到綠翹與陳韙有點眉來眼去，這丫頭青春艷美，一定乘自己不在，勾引了自己的情人……

於是，魚玄機蠟意噴發，柳眉倒豎，杏眼圓睜，讓綠翹承認姦情。

綠翹這丫頭也生來倔犟，據理力爭，大呼冤枉，這更加激怒了魚玄機，把她脫得赤條條的，用皮鞭猛抽，竟然把這如花似玉的少女打死了……

男女相悅，尋求歡情本是人類的一大天性，嫉妒與懷疑也常常是女人的本能，令魚玄機想不到的是一時衝動，出了人命，不由害怕起來，悄悄把綠翹屍體埋到後院一叢百合花中。人們發現觀中少了綠翹，她便輕描淡寫地說跑了……

某日，一個公子哥來觀中與魚玄機飲酒談詩，中途去後院解手，發現百合花叢中有一處寸草不生，卻聚集了無數蒼蠅，他感到奇怪，便上前細看，泥土似乎有血跡，還隱隱嗅到血腥味。他便對隨行下人說了。

這下人的哥哥是官庭辦案的一小吏，與魚玄機有過節，這過節也許是來獵艷未成而記園恨。當他聽了弟弟的彙報，立馬來了精神，很快得到魚玄機侍女綠翹失蹤的消息，便聯繫到一塊，帶人闖入後院，在百合叢中未生草的地方挖出了綠翹的屍體……

由之，魚玄機因殺人被帶到京兆府審問。許多官員聽到魚玄機殺人，紛紛出面求情，還驚動了皇帝唐懿宗李漼。可想而知，魚玄機殺綠翹是當時多麼轟動的一件事。

按照唐朝法律：諸奴婢有罪，其主不請官而殺者，杖一百。無罪而殺者，徒一年。

如此看來，這魚玄機罪不當死，頂多判上一年，她的被斬，也許是踐踏了禁忌，違背了女性的三從四德，褻瀆了神明，冒犯了當時社會……這一切的一切，冥冥之中充滿了玄機。

據說，魚玄機死後，靈魂化作天香百合，香味特別濃厚誘人，裊裊娜娜包裹著情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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