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国坦克部队当年如何降天威于越南

刘晓峰

【编者按】 笔者从2014年开始，一直在搜集和整理有关兵器工业《口述历史》的材料，2015年，有幸采访了当年参加过高平战役的胡西亭先生，他是装甲兵出身，聊起坦克的实战使用来特别实在。胡老先为了这篇「口述历史」材料的形成花了不少心思，文中很多内容直接来源于胡老先生在战争年代写的个人日记。能够将这些精彩的故事讲出来，是他的一个心愿；能够听到这个故事，并将给更多的人听，也是笔者的一大荣幸。

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是中国军队自抗美援朝战争后，近三十年来的一次大规模作战，是我军现代化建设发展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战行动。研究其作战历程，对我军现代战争中军事理论发展、作战方式的改革，战役、战术指导思想发展均有启发。高平战役是还击作战中有代表性的作战，应该说，高平战役北线作战的经验教训具有那个时代的特征，对中国军队在长期和平建设期间可能出现的局部战争也是有借鉴和指导意义的。

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是我国为了维护国家利益，针对越南侵犯我国领土的惩治性作战，是必须的。这次惩治性作战和持续了十年的边境作战，保证了国家领土的完整，也保证了我国改革开放初期经济建设的顺利进行。在还击作战中，高平战役因投入兵力多，涉及范围广，作战样式复杂而成为整个作战行动的重头戏，是广西战区两个主要战役（另一场为同（登）谅（山）战役）之一。胡西亭先生当时为41军坦克团2营长，在高平战役北线主要突击方向参加了121师的前沿突击穿插战斗和123师的纵深穿插战斗。战后，在陆军学院任教期间，涉猎了各部队的战例、总结，获益匪浅。使笔者对高平战役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这些研究和探讨虽然是管中窥豹，可也能略见一斑。

杀鸡就用宰牛刀

牛刀杀鸡是当时广西战区总指挥许世友对高平战役的作战指导思想的形象化的概括。具体来说，就是：「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在高平地区的作战中，使用主要力量打击的敌人的要害，而又是防备薄弱的部位，象用杀牛的刀杀鸡一样，把敌人的割开、打垮、歼灭」。

当时我们41军主要从中越边境广西方向进行还击作战，从战场地理环境来看，作战区域东起东兴县，西至那坡县，南至越南北部高平、谅山一线，东西长637公里，南北宽50余公里。面积3万多平方公里。整个作战区域位于北纬21度50分至23度之间，属于亚热带山岳丛林地，自然条件十分复杂。高平地区最大的城市是高平市，是高平省会。市区长、宽各两公里，四面环山，地形复杂险要。有5条公路在此汇合，其中有高平经东溪至谅山的4号公路；有高平经复和至中国水口关的3号公路;有高平经朔江直达中国平孟的166号公路；还有通向太原和河内的公路。高平北距广西靖西县32公里，西北距广西平孟县70公里，东南距广西龙州县水口关和布局关70公里，是越北的军事重镇，直接屏护太原和谅山这两个河内门户，地位属于锁钥之要处。与高平省毗邻是我国广西的龙州、大新、靖西、那坡等县。中越边境越方高平省朔江、茶灵、重庆、广渊、复和、东溪、七溪、河安区域有几千平方公里。

越军在我国广西正面设有第一军区，部署有陆军部队11个师零9个旅团，成二线配置。第一线为高平、谅山、广宁省地区。部署有6个师零6个团。第二线为河北省和北太省地区、部署有5个师零3个旅团。

越军的作战方针是「一线坚守，一线取胜」，以相持防御消耗对方，再待机反攻。防守高平地区的是越军346师，又称「高北师」，下辖步兵246团、677团、85团、炮兵188团。该师的主要防御方向是茶灵方向，并在朔江、复和实施重点防御。在3号、4号、166号公路沿线有利地形设置了防御阵地。

针对越军高平地区的防御布署，许世友总指挥对高平战役的决心是「牛刀杀鸡」，即集中41军、42军、陆军129师、43军坦克团、广州军区独立坦克团（欠3营），坦克1师130自行火箭炮营的强大优势兵力，共7个陆军师，11个坦克营，1个自行火箭炮营，歼灭越346师。具体的作战步骤是采取「南北对进」的钳形突击战役样式，使用两个军的主力，象两把杀牛的快刀，猛捅高平地区越军346师的要害，割裂敌部署，在高平市会合，形成合围，断敌退路，关门打狗。同时，北线以1 个步兵团在茶灵地区佯攻，吸引敌主力，在复和、朔江方向实施助攻，以打通交通线3号、4号、166号公路，保障全歼高平守敌。

详细部署是：41军负责北线攻击，42军负责南线攻击。各自以1 个师助攻，主力配属坦克部队实施快速穿插突击。41军配属军区独立坦克团2营，以3个陆军师、4个坦克营，完成作战。42军配属129师，43军坦克团、军区独立坦克团1营，坦克1师130自行火箭炮营以4个陆军师7个坦克营，1 个自行火箭炮营完成作战。要求南北各部攻击后8小时要到达高平西侧扣屯。

按军区部署，北线41军首长的决心和作战部署是：368团加强师炮团2个122榴炮营，1个85加农炮营，1个高炮营，炮1师130加农炮营，担任战役正面佯攻任务，由龙邦向茶灵攻击。122师配署军坦克团3营，炮1师27团，炮兵209团火箭炮营，工兵13团4连，由平孟向朔江攻击。由121师、123师组成快速穿插突击部队实施主要进攻，其中121师配署军坦克团2营（含军区独立坦克团5连），军炮团122加农炮营，123师107火箭炮营工兵13团1、9连，在念井方向突破，沿莫隆穿插攻击至通农、宗梅，完成前沿突破穿插后，将坦克2营转隶在其后跟进的123师，全师徒步沿宗梅、班黄、天丰岭穿插到班庄（全程80公里），攻击发起后12小时到达指定位置，在黄赛、841高地一线造成对外正面，外阻太原、原平之敌增援，内阻高平之敌西逃。123师（欠368团）配署军坦克团1营，军区独立坦克团2营（欠5连），进攻发起后在121师后跟进，在通农投入战斗，沿铁矿、安乐上166公路，沿166公路向高平实施纵深穿插，攻击发起后7小时到达高平西扣屯（距高平6公里）312高地地区，对高平形成对内正面，完成合围，实施冲击。

南线42军首长的决心和作战部署是：129师向七溪攻击，占领七溪西北里隆派，截断4公路后向东溪进攻，保障军主力沿4号公路穿插。125师配署43军坦克团3营、军区独立坦克团1营，由水口关向复和进攻，迅速攻占复和，打通3号公路，保障主力消灭高平之敌。126师、124师组成主要攻击快速穿插部队，由布局关经东溪上4号公路，沿4号公路向高平穿插攻击，于进攻当日18时前到达指定位置。其中126师配署43军坦克团（欠3营），由布局突破越前沿，沿班波、那岗、靠松山一线向东溪攻击穿插，进攻后3小时攻克东溪，攻占661、615高地，控制4号公路，阻击七溪方向来犯的敌军，保障纵深穿插124师沿4号公路进攻高平。124师配属军坦克团，坦克1师130自行火箭炮营对地方阵地首先发起进攻，随后126师后跟进，在东溪上4号公路加入战斗，沿4号公路向高平实施快速穿插，在战斗发起当日18时前插到高平，在扣屯于41军对高平形成合围，断敌退路，阻敌增援。全歼高平之敌。

到此为止，我军完成了牛刀在手，就等着杀鸡了。

第二把牛刀——南线

1979年2月17日凌晨，中越边境广西境内上千公里内，全线同时开始对越南的自卫还击作战。作战是由强大的炮击开始的，持续的炮击目标是越方前沿阵地指挥所、炮阵地、通讯设施、步兵集结地域、敌人的地雷阵区、前沿障碍等。长时间的猛烈炮袭不仅扫清了越军在阵地前沿布设的雷区，还有造成了越军的大量伤亡。炮袭后，全线同时向越军发起冲击，经过3个小时的猛烈战斗，全线突破越军一线阵地，向纵深发展。这使越军统帅部无法辨明我军的主要突击方向、和战役企图，他们的对策只是命令第一军区死守阵地。

南线纵深穿插任务是124师配署42军坦克团，坦1师130自行火箭炮营来实施的。从配属的武器来看，南线这把刀是真牛！南线主要穿插突击部队的路线是布局关至高平，距离约72公里，其中布局经靠松山到东溪为30公里，东溪至高平的4号公路（柏油路）为40公里。布局到靠松山是乡村路，可通汽车（宽3米），靠松山至东溪为简易公路（宽4米），布局至东溪有7座桥，（其中4座木桥不能通行坦克）东溪至高平的4号公路段有22 座桥，可通过坦克。这段4号公路上山哑口和隘路多，险要的有嫩金山口（为4公里长峡谷），有弄梅隧道（长十余米）。

高平守敌为越军346师，高平省队567团及各县独立营、公安屯和各乡民军。东溪地区为石安县独立营和公安屯防守。嫩金山口至纳菲公路沿线有越851团2营、特工20营，冰雹火箭连和民军防守，其中嫩金山口、弄梅隧道1个排、那外1个连、博山2个连和火箭连接防守。

可以说，南线突击穿插重点是两个字——夺路。因为6个机械化营实施快速穿插主要依托是4号公路，为了夺取4号公路的控制权，除原有陆军两个师的兵力外，又加强了5个坦克营、1个自行火箭炮营。南线首长使用一个侦察大队于攻击发起前穿插至4号公路咽喉嫩金山口，以控制弄梅隧道，保障快速纵队通过向高平攻击。16日21时，南线前委命令由129师前出至七溪，向东溪攻击，沿4号公路直插高平。

在南线的主攻方向上，由陆军126师负责前沿突破，124师以坦克打头组成纵队序列进行穿插。其详细部署为：126师376团搭乘43军坦克团（欠3营）成一个纵队沿班梁、班翁、靠松山、向东溪攻击。冲在最前面的是坦克，步兵紧随其后。这里需要为大家补充说明的是，43军坦克团装备的59式中型坦克，是自卫还击战中唯一参战的中型坦克部队，其它参战的坦克均是62式轻型坦克。为了减少伤亡，这个冲击队列最前面的两个坦克连不搭载步兵，步兵搭乘在后四个坦克连的坦克上，坦克团前线指挥所和126师前线指挥所合成1个指挥所，跟随先头坦克营冲击。而124师的详细部署是：坦克2营为前卫（不搭载步兵），坦克团前指，运动保障队在尖兵连后；坦克团基指在坦克2营后；步兵372团搭乘坦克3营、1营在坦克坦克2营后；130自行火箭炮营7连在前卫营后；8、9连在坦克3营后跟进；124师前指在坦克团基指后。这个快速穿插纵队是自卫还击战中唯一以坦克团制建配属步兵战斗的坦克部队。17日7时，冒着破晓的晨雾，126师所属的坦克部队开始进行冲击，当冲过20号界碑时，就在班波西侧山哑口受到越军阻击，越军利用山哑口隘路设置火力点阻击我坦克部队前进，由于我军拥挤在山哑口前，再加上搭乘坦克2营的376团步兵为了行进途中不会掉下去，大都用背包带把自己捆绑在炮塔外的挂钩和栅栏上，结果遭到袭击时下车动作迟缓，造成较大伤亡。在行进过程中，还遇到了道路狭窄，无法通行的情况，坦克1连的战士们直接用59式坦克坦克的履带撞击路边的巨石，连撞了四次才把巨石撞碎，打开了隘路。通过班波后，坦克与步兵开始进行夺路穿插作战，直至东溪。17日8时，坦克1营通过班庄河，到达靠松山，越军在靠松山防御配置的反坦克火器有火箭筒、反坦克雷，对穿插的坦克纵队威胁较大，团长和政委的指挥坦克、团基指装甲车、前指装甲车相继中弹受损，此时，步兵126师376团已和坦克部队脱离，坦克前进受阻。在坦克前卫营后跟进的126师前指，直接由坦克电台明语指挥坦克1营坚决冲击，不惜一切代价，迅速夺占东溪。坦克1营乘着山谷晨雾未散之机，强行冲出靠松山的火力控制区，于17日9时50分，冲击进至东溪镇，到达东溪镇时，作为尖兵的坦克1连只剩下5辆坦克。随后跟进的坦克1营冲进东溪后，占领了661高地，组织防御。下午14时48分，步兵378团1营赶到东溪，16时，夺占了东溪南侧615高地。126师于17日16时占领东溪，并完全控制了4号公路。据当时的作战报告记录，当时的态势是：「距离穿插完成时间（17日18时）尚有2小时，东溪距高平有40公里，有一条4号公路直达。而124师的快速穿插纵队还在前沿至东溪的路上。」至此，南线前沿突破穿插的任务完成了。

自17日晨开始边境突破始，南线穿插的124师紧跟126师从20号界碑突破，200多台坦克、装甲车以一个纵队方式源源不断地从突破口涌出，惊天动地，颇为注目。边境至东溪的30公里穿插路段，路窄、隘路、河流多，越军17日上午就发现了我军这个庞大的装甲长龙为主的突破方向，在班翁河上游水库放水，企图以水为障阻止我军前进。前沿穿插的43军坦克1营，坦克2营均为中型坦克，战斗全重36吨，通过班波河后，该河徒涉场已经无法使用，42军坦克团只好重新施工，开设徒涉场。43军坦克团在隘路撞石开辟的通路也因车辆通过震动引发巨大山石滑落，堵塞了隘路口，只好组织工兵爆破。124师纵深穿插部队在突破当日的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因为战斗命令要求，穿插部队必须按时到达前沿以及纵深的指定位置。所以，我穿插部队在冲击和穿插路上，对阻击我穿插部队的越军的火力只能是压制和驱逐，没有时间与之展开战斗，将其消灭。而我穿插的部队又是一个大而长的纵队，这就出现穿插路线上越军火力点多次复活，反复出现，阻击我穿插纵队的状况。这也是高平战役中我军伤亡大、坦克战损多的一个原因。42军坦克团虽然是二梯队，但在克服路障、水障的过程中，也是在敌火力袭击、阻击中进行的。可以说，高平战役南、北线的穿插部队序列中，无论前后，都是火线，都是前沿，都是被阻击目标。特别是指挥员和有双天线的指挥车辆，更是首要的打击目标。

17日下午，前卫营在班翁河，遭越军在班翁河上游水库放水而形成的800米长的水障碍。该营强行以涉水驾驶方式冲过水障碍，尔后跟进的坦克3营、1营只能以冲车和前方牵引车牵引结合的方式通过水障。124师前指及时调整了穿插序列：令所有坦克先渡河，自行火箭炮营和装甲车随后跟进。

17日16时，前卫营冲击靠松山，遭越军阻击，尖兵连1台坦克在山道上中弹起火爆炸，炮塔炸翻堵塞通路，为夺路向前，穿插纵队只好采取以一侧履带压过炸毁坦克，另一侧履带压山坡石、土坎方式，逐车强行通过。边冲边打，尖兵连于17日19时，穿插上了4号公路 。此时，坦克团(含火箭炮营)全部过了水障。

17日19时，是战役要求完成高平合围，到达穿插目的地的时间。而南线主要穿插突击部队此时刚踏上4号公路，只完成了前沿穿插到位任务，还有一半的任务没有完成。这时，谁也没有想到：剩的这一半任务，40公里的穿插战斗，居然用了四天四夜。

17日19时32分，124师的穿插前卫坦克2营冲击到嫩金山口，发现前日出发的穿插抢占嫩金山口的侦察大队并未到达，此地的弄梅隧道有1个排越军，坦克以火力压制和歼灭了敌人，该处地形险要，越军残敌依险隘口坚守，偏偏前卫坦克2营无步兵配属作战，因残敌无法肃清而无法控制隧道。僵持态势受阻16小时后，步兵372团2连到达，这才占领隧道。

18日11时36分，穿插纵队通过弄梅隧道。下午，坦克以火力掩护工兵修建桥下迂迴路，晚19时，穿插纵队通过19号桥。

19日，步兵372团通过15号桥。连续夺占4号公路12号桥、9号桥，当晚，步兵372团1营攻占博山主峰。当日，先锋706号坦克独自冲过9号桥，14时冲过高平。发现高平城防守空虚，此敌情前卫坦克3营并未上报，126师以及随队穿插的军政委均不知晓。

20日，穿插纵队沿公路向高平攻击，坦克以火力支援步兵372团攻占9号公路挢，打通博山至高平公路。

21日，124师组织炮火向高平外围各要点实施火力袭击，穿插纵队坦克以火力支援步兵370团、372团攻占高平外纳菲以西地区。至此，陆军124师完成南线纵深穿插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