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恨事」之六：中國，欠琉球一個說法！

公元1879年3月27日，一群荷槍實彈的日本警察和士兵強行闖進琉球王宮，當著滿臉愕然的國王尚泰和大臣的面，日本「琉球處分官」、內務大臣松田道之傲慢地宣讀了日本政府通告。

通告宣布，廢除「琉球藩」，設置「沖繩縣」，要求國王、王子即刻以「華族」身份遷往東京。

圖：末代國王尚泰。

對於國祚長達四個多世紀的琉球王國來說，這是個「末日通告」！

軟弱的琉球，做了最後一次軟弱的抗爭：琉球政府所有高層人員聯合簽署了一份「抗議請願書」遞交日方，抗議日本政府違反當年「不變更琉球國體」的承諾，請求日本撤回成命，維繫琉球國的延續。

與虎謀皮，焉能有效？

幾天後，在一片哭泣聲中，國王尚泰和家屬被迫遷出王宮，在日方看押下黯然登上了駛往東京的船隻。隨後，日本人將琉球國的所有文物檔案、政府文書（包括中琉往來的文書、贈物和寶印，琉球國和美、法、荷等三國修好的條約原本)全部擄走。

自此，1429年建國的琉球王國，經歷了整整四百五十年後含恨滅亡。末代國王尚泰被日本封為侯爵，1901年死於東京居所。

圖：這是尚泰王在那覇港的迎恩亭，最後一次送別駛往中國朝貢船的情景。

後人讀史到此，無不拍案而起：日本的「琉球處分」，荒謬之極！這不就是無視國際法、強制吞併一個主權國家的野蠻無理之舉嗎？！難道就沒人管嗎？？

琉球國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就是宗主國大清。

揭開塵封的史料，我們能清楚看到琉球亡國期間，一批琉球士族精英的泣血復國抗爭，令人動容之極。

早在1875年日本派兵進駐琉球，強迫中斷與清朝的朝貢關係時，琉球就做出了反應。

向大清求救！

1876年，琉球國王秘密派遣紫巾官向德宏等一批士族官員來到福建，呈遞密信，懇求清朝阻止日本的吞併。清廷派人到日本進行交涉，但毫無成果。對此，日本很惱怒，當時的《朝野新聞》里稱：「琉奴蔑視我日本帝國甚哉!」

直到日本實行「廢藩建縣」的「琉球處分」後，一直在福建苦等的琉球使者得知了滅國的消息，無不義憤填膺，索性冒險北上，8月到達北京，直接向總理衙門和李鴻章遞交了一份名為《泣懇興師征日復君復國》的陳情書，乞求出兵征日復君復國。

圖：琉球的赴清復國請援志士。這張照片攝於福州的琉球館。

但我們都知道，那個時代的清朝「興師征日」談何容易？於是，清廷沒有作出反應。

悲慟之餘，琉球請願團集體絕食請願，希望用此決絕手段換取宗主國的憐憫。10月24日，琉球耳目官毛精長等人在北京總理衙門前「長跪哀號，泣血籲請」，希望清政府能在「俯憐二百年效順屬藩」的份上援救琉球。

如果說，清政府不屑一顧不理不睬，那不是事實，他們何嘗願意看到一個忠心屬國的滅亡？但當時的清政府國力衰弱，在西北和東北邊疆上面對英俄的侵略，早已自顧不暇。屋漏偏逢連夜雨，千瘡百孔的大清，有何能力出兵援救琉球？

此時恰逢美國前總統格蘭特訪華，李鴻章請其出面同日本政府談判，提出一個折中的「分島方案」，即將琉球一分為三，北部由日本佔據的五個島歸日本，中部諸島則保持琉球國統治，南部的宮古列島、八重山列島劃歸中國。

圖：李鴻章和格蘭特的合影。

日本也怕事情拖久恐有生變，於第二年提出了日本的方案：琉球一分為二，沖繩島以北屬日本，南部的宮古、八重山二島屬大清（由清朝扶持新的琉球國王統治），「兩國疆界，各聽自治，彼此永遠不相干預。」

應該說，如果清朝答應了日本這個方案，可以得到南部的兩個列島，也算有所收穫，但由於琉球使者堅決反對（認為分島與亡國無異），加上清廷還希望西方列強能繼續調停，所以，最終清政府沒有答應這個方案。日本也以此為借口，拒絕再次談判。

於是，琉球問題就這麼被長期「擱置」起來。

可是，琉球並不是件物品，琉球人是有血性的。

一個年輕的琉球使者做出了最後的死諫。

他叫林世功，出生在琉球的久米村，是「閩人三十六姓」的中國人後裔，曾留學清朝，飽讀儒學。作為「陳情通事」，來華五年乞救無望之後，1880年11月，林世功一襲長衫，留下了兩首絕命詩，在總理衙門前自殺殉國。

圖：福州的「琉球墓園」，這裡埋葬的都是流亡中國、復國無望的琉球士族。

乞援復國無望，上不能面君主，下不能見爹娘，流亡國外，哪裡是歸途？這是一個小人物在大時局裡的無奈。

中國在清朝有十九個藩屬國，到了晚清全部丟失殆盡，但朝鮮、越南也好，緬甸、暹羅也罷，沒有一個屬國像琉球那樣凄慘，像兒子哀求父母一樣泣血求救。

我們可以想像那個深秋的北京，那個和中國人長相一樣、穿著一致的琉球志士心中的無比憤慨與悲涼。

更加令人悲涼的是，林世功自殺後，被慈禧太后認為是忠臣，厚葬於通縣張家灣（今北京市通州區張家灣鎮），後來還有一些琉球遺民也葬於此，被稱為「琉球墓」。但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林世功等14名琉球人的墳墓卻被村民誤以為日本人墓，拆毀泄憤夷為平地。

直到今天，直到我們大談「琉球問題可以再議」之時，林世功等志士的墓地仍然是一塊荒坡，毫無修復的跡象，鎮上村民基本無人知曉「琉球墓」。

中國，欠林世功一個說法。

中國，欠琉球一個說法。

聲明： 本文作者快哉風（王浩），文史作家，中日關係史專家。自媒體所有文章均為原創作品，歡迎閱讀，任何媒體不告而用、抄襲必究。聯繫QQ：491460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