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第一個變性人傳奇：其實你們對自由一無所知

1930年，一個名叫Einar Wegener的丹麥籍男性畫家在德國接受首例變性手術，變成一名女性——Lili Elbe。次年，她因為子宮移植的排異反應去世。2000年，一個叫David Ebershoff的人，以Lili Elbe為原型，出版了一本小說——《丹麥女孩》。2015年，由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上映。

75年過去了，儘管變性手術在技術上已經成熟了很多，但仍然太少人真正擁有精神層面的自由。

儘管在電影片尾出現了，向Lili Elbe的勇氣致敬之類的話，整部電影實際上嚴重矮化了人物原型。因為電影中的角色和人物原型差距過大，我只能把兩者分開討論。

在電影中，Lili Elbe/Einar Wegener被描述成一個人格分裂患者，並因此感受到巨大的精神痛苦，為了「治療」自己而接受變性手術。最後把自己給作死了。

Einar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他開始嘗試穿女裝，從此一發而不可收。他身上潛藏的女性人格(Lili Elbe)被喚醒，原本靦腆的男性人格(Einar Wegener)漸漸退卻，繼而女性人格強烈要求「殺死」苟延殘喘的男性人格（Lili的台詞里這個字眼出現了不止一次），並且不惜代價這麼做了。

不符合邏輯地方在於，Einar Wegener原本作為一個男性，對於自己的生活沒有任何不滿。他是一個靦腆迷人的男性畫家，擁有大好前程。他和妻子感情很好，包括性生活也很和諧。他所在的社交圈喜愛他的個性，而他妻子強勢獨立的性格也和他的溫柔靦腆相得益彰。

在電影里完全看不出 Lili 比 Einar 過得更快樂。

Lili Elbe 這個惡婆娘為什麼一定要殺死溫柔可愛的Einar Wegener？

按照這個劇本，唯一合理的解釋是，她/他一個人格分裂的精神病患者，而且病得不輕。在電影中，Lili也不止一次說，是為了「治療」自己而接受變性手術。

如果我們認可每一個人身上本來都有男性的一面和女性的一面；如果我們相信一個人成為什麼樣的人，做什麼事不應該由身體的性別來決定；如果我們認為社會為兩性分別設定的刻板行為模式理應被打破的話，那身體是男性或是女性又何足道呢？又何必承受巨大的痛苦和風險去做變性手術呢？

按照電影的設定，Einar通過手術來改造自己的身體，與其說是叛逆，倒不如說是屈從於社會固有的性別設定——認為自己必須以女性的身體去做通常認為「女人做的事」。

在Lili出現之前，Einar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原本活得好好的。而Lili堅決要求殺死自己身上的那個男性人格，說明她根本無法接受自己，即使自己的另一面人畜無害，也要通過暴力除之而後快。

這麼嚴重的心理問題總不該沒有來由。電影給了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Einar小時候，原本是喜歡男人的。第一次和男朋友接吻被父親撞見，父親作出了激烈的反應——畢竟那個時代同性戀也確實不為社會所容。於是他老老實實做一個「正常」的男性，把自己女性的一面壓抑起來。長期壓抑帶來變態，有一天他的女性人格蘇醒，就變本加厲地反攻倒算。長期壓抑和糾結也帶來巨大的精神痛苦，所以他情願通過手術來一個徹底了斷。

至於Einar在電影中的老婆，給我的感覺也是「賤人就是矯情」。說服老公穿女裝當模特的是她，捏造出Lili這個人，並帶著Lili出去交際的人是她；後來哭著說「我要我的老公回來」的也是她。BTW，後來本片中得到唯一一個奧斯卡獎的演員也是她——因為她不是變性者，她是變性者受傷的妻子（奧斯卡才不會發獎給演變性的演員和影片）。

再來看看人物原型，就能明白為什麼我說電影把原型矮化了。

現實中的Einar很享受「做女人」的感覺。這是他選擇變性的主要理由，而不是為了「治療」自己。

【人物原型和電影形象】

現實中的妻子Gerda也不是電影中刻畫的那種聖母婊。無論Einar是男性還是女性，都一樣可以和她「愉快玩耍」。她還以Lili為模特，畫了很多色情插畫。

她們一起愉快玩耍直到1930年，丹麥的法庭廢止了兩人的婚姻，因為按照當時的法律，兩個女人的是無效的。

兩個人非常愉快洒脫地分手，很快各自另結新歡，Gerda嫁給了一個義大利外交官，而Lili愛上了一位法國畫商。同年Lili因為進一步變性手術（子宮移植）而死亡。Gerda非常傷心，馬上和自己的外交官丈夫離了婚，回到和Lili以及Einar共同生活過的哥本哈根，用她的餘生描畫Lili的形象。9年後，她在酗酒和貧困中死去。

還有一個細節：1912年，這對夫妻來到巴黎，住進h?tel d"alsace旅館。然後他們發現這裡竟然是王爾德死時住的房間！於是他們花了很多天，呆在旅館房間里，向對方朗讀王爾德的作品。

直到今天，文藝作品試圖重現這對戀人的傳奇，卻完全沒有get到他們的自由精神，也並沒有真正理解他們的勇氣——不是在社會和自己內心的壓力下爬上手術台改造自己的身體，而是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體驗生命。

如果她們看到《丹麥女孩》這部二流電影，大概只會嘲諷我們這些生活70多年後的人：「你們對自由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