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版楊貴妃：是紅顏卻難稱禍水

作者：郭利

你沒看錯，我寫的是「李師兒」，不是你熟悉的那個汴京名妓「李師師」。當然她們時代相近，都活躍於宋遼金那個風雲動蕩的時代；顏值類似，都是貌美如花，聰慧多才；出身都同樣卑微，一個是樂戶妓女，一個是犯人之後；命運也差不多，都曾意外得到皇帝的愛情……最重要的是，她們的名字太像了，一不小心就容易讓人誤認。但她們真的不是同一個人。我要給你講述的是生長在燕京的女孩李師兒的故事，她只差一點，就成了史書中被人口誅筆伐的「紅顏禍水」，她是金朝版的楊貴妃。

也許是與中原文化浸淫日久，大金朝的後宮越來越漢化了。

這不，一群新入宮的小姑娘們都不能立刻開始工作，要先跟專門的教習官學習宮中禮儀和基本的文化知識。小宮女們來源不同，有的是宮中從民間採選而來，有的是家貧無依被父母送來，最慘的是罪人之女被籍沒入宮的。一入宮門深似海，何況是金朝後宮？金國從建國以來后妃都是固定的女真部落大姓，這些大部分來自漢族、契丹族的下層女孩基本是永無出頭之日的。所以小姑娘們對學習並不太在意，不過隨幫唱影、敷衍了事罷了。

除了一個名叫李師兒的小女孩。

李師兒出身最是卑微，家人犯罪全族入獄，只因她長得清秀可人，便被選入宮中做宮女。相比其他良家女孩，她的心中更多了一份自卑和惶恐。進得宮來，她真是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走一步路，做任何事都不敢不努力用心。所以當別的小姑娘們都學得三心二意的時候，她學得最是認真。每次老師提問，她都用最清亮最努力的聲音回答，有不認識的字不懂的知識也都會虛心請教。難得遇到這麼一個愛學習又領悟快的學生，教習官張建十分滿意。

不過滿意歸滿意，張建並不認識李師兒。因為男女有別，這金朝宮中的課堂與別處不同，男老師和女學生用青紗作幔帳隔開，老師在外面教，宮女們在裡面學，彼此都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偶爾一天，金章宗完顏璟無事閑逛遇到張建，沒話找話問他，最新的這批小宮女中誰學得最好？張建說，我都沒見過這些女孩子，但其中有一個聲音清亮的，學得最好最有前途。完顏璟一聽大感興趣，於是派人把這個「聲音清亮」的小宮女找出來一見，才知道她叫李師兒。李師兒禮儀嫻熟，又漂亮聰明，把在宮中跟老師學的那點知識都超水平發揮出來，讓深愛漢文化的完顏璟十分歡喜，當即將她納為嬪妃。

李師兒做夢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神奇際遇，驚喜之下，更多的是惶恐不安。她是誰啊？她是出身市井貧民的罪人之女，跟皇帝差著不知多遠的距離呢。可既然命運如此眷顧，無論如何她不能辜負這樣的奇遇。她知道完顏璟特別喜歡漢文化，就繼續努力讀書寫字。李師兒本來就聰明伶俐，加之勤奮努力很快就學得像模像樣了。

她不僅能幫完顏璟添香磨墨，更能與他談詩論文，甚至還可以陪他一起審閱奏章，分享他當國為政的成就與煩惱。金章宗的嬪妃大都是女真女子，她們英氣有餘，不懂也不喜漢文化，跟能做漢詩、書法漂亮的完顏璟完全沒有共同語言。於是完顏璟更喜歡這個乖巧聰慧、知文懂詩、與自己有精神共鳴的李師兒了。

李師兒很快從尋常嬪妃中脫穎而出，先封昭容，再封淑妃。完顏璟的原配早在他登基之前就病逝，皇后位置一直空缺，現在，他有了最愛的女人，決定封李師兒為皇后。不料朝中重臣全部反對，他們堅決不同意這個出身卑微的漢族女子當大金皇后。沒辦法，完顏璟只好放棄了這個念頭，將李師兒封為元妃，將後宮大小事務都交給李師兒管理。至此，李師兒雖無皇后之名，卻擁有皇后之實。

灰姑娘完成了對命運的逆襲，實在讓人又驚喜又慨嘆。不過她並不知足。作為一個有理想有野心的灰姑娘，李師兒才不甘心從此享受榮華富貴、平靜幸福地過完一生呢，她要獲取更大更多的權力，成為能夠主宰自己命運的女子。她的目光開始從後宮轉向朝堂，插手政治。

不過她的那點文化智慧是速成的，缺乏深厚的底蘊，談談戀愛勉強夠用，治理國家就差得太遠。她不僅缺少基本的政治智慧，也完全沒有掌控大局的手段，她能夠呼風喚雨，只是依仗皇帝對她的寵愛而已。可是，她並不自知，所以，就像歷史學家們說的那樣，她正在向著「紅顏禍水」一步步努力前進。

隨著李師兒的得勢，她的家族開始雞犬升天，進而飛揚跋扈。家人不僅全部免罪，還追贈三代爵位。她的兄弟原本是市井中人，哥哥甚至當過小偷強盜，但追隨妹妹的裙帶，都當上了大官。不僅如此，其他人想要陞官進爵，都要通過李師兒的門路。

史書上記載了這樣一個笑話，有一次宮中宴會，藝人演戲助興。一人問你知道現在國家祥瑞是什麼嗎？藝人說，是鳳凰啊，鳳凰有四個方向，向上飛代表著風調雨順，向下飛意思是五穀豐登，向外飛則是四國來朝，向「里飛」才能加官進爵啊。這裡「里飛」諧音是「李妃」，在整個大金朝上下，都知道要想陞官都得找李師兒，「向里飛（李妃）」。金章宗完顏璟聽了，當然明白意思，不過只是一笑而過。他真是喜歡李師兒，對她的小心機小心思完全知道，但就是不願意過問。當時人評論說，這樣的情形，真與當年唐玄宗寵愛楊貴妃相似呢。

作為皇帝，金章宗有著更大的煩惱和憂慮。從1189年即位以來，十多年過去了，他的後宮生下的幾個兒子全部夭折，他正面臨著無後的惶恐。1203年，備受寵愛的李師兒生下了一個兒子，完顏璟大喜，舉行了大規模的慶祝典禮，提前給予了太子的待遇。可是跟以前一樣，這孩子沒能長大，只活到兩歲。李師兒雖然失去了兒子，但並未失去皇帝的愛，她一直牢牢掌握著前朝和後宮的權力。

公元1208年，金章宗完顏璟病危，因為沒有兒子，他決定把皇位傳給與自己關係最好的叔叔衛王完顏永濟。此時後宮有兩個嬪妃已經懷孕，他希望如果生下男孩，衛王即位後能夠將他的兒子立為太子，將來皇位再傳回自己這一系。這個想法他也早跟李師兒說過，李師兒並無政治頭腦，覺得丈夫說的不錯，衛王也一向對自己恭謹有加，一定不會虧待自己。不久完顏璟去世，元妃李師兒與大臣商量由衛王即位，並傳下將來立太子的遺詔。

不料完顏永濟一朝登基，立刻變臉。先說一個懷孕的嬪妃早已流產，兩個月過後又聲稱另一個懷孕的嬪妃是元妃李師兒的偽造，密謀用李家的孩子頂替。不僅如此，李師兒還用巫術做法，才讓章宗無子的。下令李師兒賜死，廢為庶人。相關的人員殺頭的殺頭，充軍的充軍。曾經在章宗朝烜赫一時的元妃李師兒根本無力抵抗，可惜一代「紅顏禍水」還未成型就灰飛煙滅了。

金章宗在位期間，是金王朝最強盛的時代，後期寵信李師兒，朝政腐敗漸生，國勢開始走下坡路。不過章宗在世時並未出現大事故，而他一去世，李師兒就在政治鬥爭中失敗被殺，所以「紅顏禍水」的帽子並沒有戴在李師兒的頭上，讓她在歷史上和民間的知名度都很低。

你以為「紅顏禍水」是好當的嗎？不僅要有美貌有風情有機遇能折騰，更要有天時地利人和。首先老公要有本事，你才能有「水」可禍；其次老公還得深愛你，對你言聽計從，你才能有「禍水」的資格；最重要的，你自己要有能力有本事，在政治角逐中立於不敗之地。如果沒能力就要有歷史的大變亂，比如褒姒遇到犬戎入侵，楊貴妃遇到「安史之亂」，才能引人注目，坐實「紅顏禍水」的稱謂。

李師兒本來有成為一代「紅顏禍水」的條件和潛質，無奈能力不夠，命運不濟，最終只能寂寞身死，成為歷史的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