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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書有酒有朋友的做書跨年夜

在2016年的最後一天,最後一秒,我們同一百多位出版行業的朋友,愛書的人擠在一百平米的空間里,以關於書的故事結束 2016,人手抱著一本書,擁抱身邊的陌生人開始了2017。


其中,三位不同類型的出版人,一位來自「血統純正」的人民文學出版社;一位曾經紮根於學術書出版,後劍走偏鋒自立門戶,推出一系列口碑好書;一位版權編輯,讓大陸讀者也有幸讀到《斯通納》里那位老教授如何固守自己的陣地。跟之前活動不同的是,這次他們更溫柔、更感激,更像個讀者,去分享他們愛的書,和這些書出版背後的開心與不開心。


在跨年夜活動開始前,還陸續收到想要報名的消息。無奈場地實在有限。更遺憾的是很多的朋友不在北京。做這樣一篇文章,希望2017年你的手邊仍然有書,有好書。

做書:歡迎大家在重霾的天氣里,來參加我們今年最後一場「做書者說」,並跟這麼多朋友一起跨年。今年做書微信一共推送了360期,並做了十二場「做書者說」活動。謝謝各位的支持,希望大家未來還能繼續關注我們。


今天請了三位出版人,跟大家聊一聊,他們在2016年做了哪一些事情,發生了哪些故事,開心或不開心的回憶。


今天的嘉賓主持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趙萍老師,她做過《北鳶》、《繭》這些大家很熟悉書。另一位是湖岸出版的景雁老師,湖岸是曾做過大家很熟悉的《24個比利》的出版公司,今年做了《冰雪紀行》,未來還會出一些更好的書。還有一位是龔琦老師,龔琦應該算是一線的編輯,主要負責版權,大家都很熟悉的《斯通納》就是她負責跟進了從版權引進到出版的整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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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實錄


趙萍:我剛才來的路上,碰到了一個小夥子好像也在找這個地方,我說我去時差,大家都是去一個地方,沒想到現場來了這麼多人。


剛才路上碰到那小夥子就是學出版的。其實今天,很多都是編輯,大家來聊聊自己做的一些書,也不局限於我們三個人來講,剛才很多朋友也都來了,這位是術術同學,我的朋友,她是博集天卷的副總,也是很多的暢銷書的操盤手。然後還有我的同事,文珍,大家可能知道她,她寫過《我們夜裡在美術館談戀愛》。


先自我先介紹一下,我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當代文學編輯部的趙萍,研究生畢業之後,2003年進入了人民文學出版社,先在策劃部做營銷推廣,2012年到了編輯部,負責內容策劃和出版。這位是龔琦,今年非常有名的一本書《斯通納》就是由她負責的;另一位是湖岸的的景雁老師。


龔琦:我剛剛聽到趙老師說,下面坐了不少編輯,然後我想對另外那一半不是編輯行業的朋友們說,謝謝你們支持這個行業。

景雁:大家好,我叫景雁,我在做一個比較新的出版品牌——湖岸。湖岸成立沒有多久,前前後後只出過幾本書,可是每一本書在相應的目標讀者圈子裡面,反響都還不錯,就像《24個比利》,喬布斯妹妹以喬布斯為藍本寫的《凡人》,還有德國導演赫爾佐格寫的《冰雪紀行》,還有簡·莫里斯寫的《他她》,都是我們出的。我們出的每一本書,都似乎有點劍走偏鋒的感覺,但每一本書的反響,到現在為止都還不錯。


還有一本,可能很多人批評過,這本書叫《Book Of Answer》,去年的綜藝節目《我們相愛吧》、《快樂大本營》全部都用過,就是我們出的正式授權版本《解答之書》。國內賣得最好的是跟風的幾個版本,有叫《答案之書》、《你的人生解答書》等。


介紹一下,我過去是做學術書的,做過《維特根斯坦傳:天才之為責任》、《邏輯哲學》,還做過齊奧朗的《解體概要》,法國的一個思想家,圈子裡有些朋友挺喜歡。後來因為做編輯做久了,大家都知道會比較辛苦,最後沒辦法,就決定退出來,做了現在的湖岸。


好的內容天生就是大長腿


趙萍:大家可以發現,我們三個的組合,一個做外版文學,一個偏學術和社科,我做原創文學。我在人民文學出版社所負責的當代文學這塊,主要是1949年之後,打交道的還是一批活著的作家。從年初路內的《慈悲》、王安憶的《匿名》、張煒的《獨藥師》,還有我們最近的《北鳶》、張悅然的《繭》。

我們先從《斯通納》開始談。


我看《斯通納》的時候是去年的夏天,國外的一個科學家來中國,他跟中國的一些當代的作家有一些交流,特別是版權方面。在這個活動上,我見到了《紐約時報》出版社的編輯,非常資深的編輯,很精瘦很優雅的一位先生,他說他做了《斯通納》,我沒有反應。到後來我看完《斯通納》後說,如果說我早看了的話,我會跟他多聊一些,會拽著他,講我讀《斯通納》的一些感受。


龔琦:他也應該會很想再跟趙老師聊一下,因為後來做《斯通納》和他聯繫過,他也說到他們主要出這種經典文學。


關於《斯通納》這本書,其實當作者把它寫完的時候,它就已經發生了,我只作為一個微小的工作人,真的沒有任何可說的,不是沒有什麼可說的,是沒有任何可說的。

以前經手過的一些書,或者看同事處理一些書的手法,會覺得那是一種方向,一種思路,但是做了這本書之後,我發現好的內容自己可以走得更遠。


德語裡面有一句諺語叫謊言腿短,所以我覺得好的內容可能天生就是大長腿。但重要的是,你不能給它穿上一條很難看的褲子,把這個優勢給遮掩了。


趙老師剛才說到一個問題,也是做外版文學經常會遇到的傷心事。我們很多作家都已經去世,想跟他們交流,但是沒有辦法,我們無法穿越時間的屏障。在這點上,一直有關於這個在世作家和不在世作家的疑問。對於已經過世的作家,可能發掘的點不會是作者或是作品,而是在國外有一個定位、地位和經典作品的作家,我們會更關注這類作家的作品。


但是這種還活著的作家,他自己還是動態,也在寫作,不斷地給自己增加新內容。請問趙老師,您在處理國內作家的這種營銷、定位的時候,如何看待這個問題?不管是處理在世的,還是已經去世的。


趙萍:做出版,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選擇。怎麼來選擇一個好的內容,尤其對原創書來說,量非常大,內容水平也參差不齊。我們一年收到的自然來稿可能有四百多種,但是99%以上,都是不太能用的,因為看的多了,很多就沒法選擇。


我們在選擇上基本依據兩點:一本書要麼就是特別厚重,拿出來就覺得它沉甸甸的,寫作是宏觀的,或者作品是很深厚的;要麼就是有創新,在結構、語言、處理角度上,在社會關注度上,需要有特別新的點。


所以好的文學,好的小說,我們會先抽出來,在每個部門裡做一些討論。大家很多都是做了幾十年的文學編輯,對這個會有一些自己的判斷。一部小說不可能做到非常完美,會有一些偏差,比如在小說結構上。因為把握好長篇的能力並不是一日之功,可能需要從短篇開始,慢慢訓練;從在雜誌上先發表作品,然後慢慢的才能寫成,能夠把握長篇,你要氣夠長身體夠好。身體不好,寫不了長篇。


講一個當年我們做《推拿》時的故事,可能大家都知道了:我們在北京黑暗餐廳里開了發布會,所有的媒體,都是由帶著紅外線的餐廳管理員領進去。大家在裡面,聽畢老師來講他的《推拿》,講一群盲人的故事。《推拿》這部小說很特別的一點,它不是以一個正常人的眼睛去看盲人,它所有的主角都是盲人,完全是一個發生在黑暗中的故事。這樣的一個主題,我想到它的營銷應該在這樣一個完全黑暗,沒有任何光感的地方,大家來討論這本書。


發布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一個播音員很激動地站起來說:我從來沒有為自己做的這份職業感到這麼驕傲。因為他是做廣播的,可以用聲音去傳播信息。在那場發布會之後,北京所有的報紙的頭版,全部都在報道《推拿》;一個星期之內,《推拿》的影視版權就賣出去了。這是一個跟內容結合得很好的營銷推廣案例。


我知道龔琦做《斯通納》的時候,遇到過一個困難。


龔琦:我特別要感謝術術老師和趙萍老師,因為當初這本書出來後,所有的人都很激動。我們決定要給作家、媒體寄樣書,所有的樣書寄出去,好像他們沒有收到一樣,以至於我開始懷疑快遞。我挨個給他們打電話,其中還包括余華老師的妻子,總之是打了非常非常多的電話。其中一位老師拍了一張照片,發到她微博裡面,連書名都沒提。我當時想,好吧那就先這樣吧,然後開始去找其他媒體了。


但是後來《斯通納》在正式出版之後,有了新的轉機,趙老師可以說一下。


趙萍:我看完《斯通納》之後,有一天跟畢老師打電話,畢老師說幹嘛,我說看了一本特別好的書,你一定要看,然後他說什麼書呢,我說是術術推薦給我的一本書叫《斯通納》,他說,我收到試讀本了,他們讓我寫序。我問畢飛宇老師,你寫了嗎?他說,「我沒寫,我當時正在寫小說,沒有時間寫。」我當時就說,你怎麼能這樣呢,這麼好的書你怎麼能不寫序呢?


他馬上就要出一本《小說課》,是關於很多經典的一個分析。然後我說《斯通納》這本書你一定也要寫進去。他說這是長篇,對於分析來說,他需要短篇。如果和龔琪早認識,我可以幫忙去督促畢老師來寫序,中間的那個線人出現的稍晚了幾步。關於線人是怎麼回事,我們來請術術老師。


人有人命,書有書命,盡人事而聽天命


術術:我是博集天卷的,我們做了很多所謂的暢銷書。我個人是一個文學青年、文學讀者,以前也寫過小說。有一陣子,突然間覺得自己無書可讀,就問我的同事,能不能向我推薦一本書——他推薦了《斯通納》。看到最後,我激動地在房間里不停走來走去:太好看了。看到最後,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後來我拚命地想推薦給別人。於是訂了先寄給畢淑敏老師一本,然後寄給我們的合作夥伴吳曉波先生一本。


當然我也有安利不成功的經驗:畢淑敏老師看了後給我發微信說,你對這本小說特別感觸,說明你是一個不勇於改變自己人生的人。但我仍然向很多人推薦,也有成功的,比如說我向香港皇冠出版社的麥成輝先生推薦這本書,麥先生回復說,感謝你向我推薦這本書,我看到了這種人生的真相,讓我很著迷,然後我還陸續給其他人推薦,因為我有很多演員朋友。


我也向吳思先生推薦這本書,吳老師後來看了後說,這本書的異己感,他自己也有,他說這個特別曼妙,非常喜歡。但是趙萍我向她安利以後,是非常成功的。她有一天用語音給我發了一個微信,說這個小說真的太好看了。所以如果現場有人沒看,我覺得還是應該看一看,特別好看。旁邊坐的是我外甥女,我也向她安利了這個書,她說她看了二分之一,還沒有看完,我覺得主要她太年輕了,可能再長一長,就可以看完這本書。但是我覺得《斯通納》是五十年前的一部小說,能夠重新回到大眾視野,這就是文學的魅力。


景雁:我其實一直有個疑問,就是偏知識分子題材的小說,像是菲利普羅斯寫的《垂死的肉身》,一直都有。我特別好奇為什麼《斯通納》這本書一下起來了,或者說是在哪個傳播的節點上引爆起來,非常好奇。因為我對這個題材的小說特別感興趣,可過去一直是小眾的一個趣味,現在變成這麼多人的,我挺驚訝。


趙萍:因這兩天剛剛看到吳曉波老師的一個年終盤點,他說到中產階級在中國的崛起。我們做小說的時候,有的時候小說的主題正好切合了這種思潮,可能一下子書就起來了。我做過一本書《我與蘭登書屋》,其中有關於出版人細節,他說的大概的意思是,法國一個出版社的老總曾經說過:從來不知道我的書會是什麼樣的命運,人有人命,書有書命,有些書就是在某個節點適當出現。當然你要做,盡人事聽天命。


龔琦:我覺得其實就是趙老師所說的盡人事聽天命。在這個行業,尤其是做選題策劃,做營銷的朋友,一定都有很深的感觸。很可能你做了所有的工作,那一本書沒有起來,或者說你為一本書,只切到點的工作,它就起來了。


說到最開始為什麼要做這本書,是很日常的看書過程中看到它,覺得很好,但是並沒有說是我一天看到,第二天就決定把它簽下來。只是閱讀之後,如影隨行的感覺,讓人覺得應該讓其他人也看看這本書,所以我會先去跟同事安利,然後就是正常的出版流程。為什麼這本書可以做起來,有一個原因可能是大家的厚愛吧。


趙萍:其實有時候,再多的推廣,都沒有書本身的內容重要,首先內容是一本好的、立得住的,才會是讓大家產生口碑效應的一本書。景雁他們的一些書,其實一開始也不見得有很大的銷量,但是慢慢地做起來之後,還是有一個挺好的一個前景,我覺得你們在做口碑書這方面,還是很有一些心得的。


因為一說起德國新電影,就那三個導演,赫爾佐格是其中最特別的一個。而且赫爾佐格自己也承認,對他來說,比他電影還重要的其實就是兩本書。我們現在剛出了第一本,他人生最重要時刻的一次旅行,就是從慕尼黑到巴黎,冬天他走了幾百公里。因為他的一個精神導師在巴黎電影資料館工作,馬上要病死了,他覺得如果是一步一步走,從慕尼黑走到巴黎,這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肯定不會死,而且德國電影肯定不會就這樣消沉下去。


我很喜歡赫爾佐格,一看到他說竟然有兩本書對他來說比他電影還重要,我一定得找來看。拿到這個書之後,虹膜來推,很快在圈子裡面反響都起來了。反正這種書大家都知道,賣得再起來,也就是一兩萬。


大家都是編輯也知道,這種電影類的小眾題材的書,可是我們這個在幾個比較重要的節點推了之後,現在反響特別好。我也發現很多不知道赫爾佐格的人,竟然都開始關注這個事,我挺開心。因為這個書剛推的很短時間,下一步怎麼樣,我還不知道,我只是非常開心能把一個我這麼喜歡的人,這麼有性格的一個人推到這麼多人面前。


找到一本書跟大眾相遇的理由


趙萍:有位台灣出版人說過,編輯就是要為你的書尋找一個跟社會相遇的理由。我們拿到書之後,不論是對內容的定位,還是裝幀、腰封、文案,其實都是對這本書的把握和理解。然後你的推廣,我覺得都是,那句話說的非常好,就是你要尋找一個跟社會、大眾相遇的理由。


我想請你們兩個聊一聊,在這一點上你們有什麼心得。在這個過程中,有什麼有趣的事,或者有什麼挺難為的事。先嘆一口氣,挺不容易的。


景雁:就像剛才說《冰雪紀行》那本書,其實是就不太在乎誰會讀這本書。作為編輯,無論市場怎麼樣,你肯定要對你的這個產品、文本特別有信心,你是發自內心的喜歡這個東西,然後你才能全身心投入去推。自然相應的就是,作為編輯,下一步其實就是渠道和發行。發行能感覺到意義,也能感受到一些商業價值,因為發行畢竟要賣錢的。接下來,它自動會往下傳導,我覺得這個是挺重要。


我在十年前做過一本簡·莫里斯的《變性人》,她在英國算是旅行文學方面的大家,隨筆這個領域裡面,只要提起來,她都是繞不過去的人物。我當時拿到那個書,就想為什麼沒人做,當時做了她的兩本書,一本叫《世界:半個世紀的行走與書寫》,是她一輩子在世界各地旅行的隨筆,另外一本就是,《的里雅斯特:無名之地的意義》。做了之後,我發現比較深度的讀者特別喜歡,但大眾沒反響。這次發現她的變性經歷文本一直沒有人做,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時候,郁達夫的兒子郁飛在浙江文藝出過一本書,這兩年,LGBT群體影響力越來越大,也有越來越多人關注這個群體,覺得這本書可以試一試,能不能盡量少刪節地把它做出來。


這本書講一個人從小認為自己本質上是個女孩,只是被放在男人身體里。我簽這本書的時候,腦袋就有點頭大,覺得難出。非常幸運的是,儘管試了很多次,就是換了挺多地兒,最後一個字沒刪都出了。我把這本書送給LGBT的T這個群體裡面的一些人,她們特別喜歡,這本書等於沒白做。


龔琦:關於簡·莫里斯,因為我自己也關注過這個作者,我也知道她是一個非常特殊的變性人,因為她身體力行做這件事的時代實在是太早了,但是我沒有想過,她曾經把這些內容寫下來,成為一本書。所以當我看到這本書的時候,想說這個東西應該很早被我們做出來的。


當然景老師也說到,有些政策或者環境方面的原因,所以很難。作為簡·莫里斯的粉絲,我很開心看到這本書的出版。同時我也在思考,為什麼一定要出一個旅行文學作家的變性傳記,其實說到底,並不是因為她在談變性這件事,她談的也不是自己從男性身體轉變為女性身體之後的變化,其實是因為簡·莫里斯是一個具有非常強大精神的人。


她從一個貴族家庭出來,父母都是名門望族,她也參加過一戰。基本上,她所處的那個環境,都是英國的上層男士所處的環境。她一直以一種不為人知的隱秘狀態生活著。但是這麼多年,一直到她最後跟妻子結婚,生了孩子,她都沒有放棄自己變性的這個念頭。其實這不是關於性別的問題,這可能是關於一個個人選擇,她在那個時代怎麼樣生活,因為生活在英國最保守的時代,但是後來最起碼快樂的生活著。


景雁:快樂地生活著。


龔琦:我很開心看到她真的很快樂。對一個讀者來說,可能更關注的是她寫過那麼多旅行文學,作為一個讀者,我可以學到很多知識。我讀這個,它其實對我來說意義更大,因為我會閱讀到這個了不起的寫作背後,作者到底是怎樣的想法,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所以我覺得選擇內容的時候,是要選擇什麼樣的內容,怎樣讓內容和社會產生一個節點,能夠落實到每一個具體的人身上,會讓你覺得這個內容是和你的生活如影隨形的。跟每一個人發生聯繫,就足夠了。但可能跟每一個人發生聯繫,也就賣五萬冊。


趙萍:他們兩位都講了今年做的一些新書,我也說說我們做的一些,其實我們人文社大家覺得都是出經典,都是出這種名家名作,這樣一個狀態。我們今年出的幾本新書,特別要提的就是幾本七零後到八零後作家的作品,路內的《慈悲》,張悅然的《繭》,還有葛亮的《北鳶》。今年應該是人文社,最集中出版七零、八零後,關注到七零、八零後作家的關鍵一年。


我們部門有一個編輯新進來,我問她為什麼要來我們社,她說當時打電話給王安憶,她在工人出版社時跟王安憶約一本書。王安憶的性格,大家可以看看她的譯文,是個很直接的人,沒有很多廢話,直接說,我已經有出版社,就把電話扣掉了。她就覺得,我要做文學類的書,肯定要來人民文學出版社做原創的書。


我們都是在關注這些青年的作家,其實他們也不算年輕,七零後作家,像路內已經四十多歲了,今天我看了他寫的一篇文章,說他眼睛已經有老花的趨勢了,我看了之後很傷心,他應該是文壇的中堅力量。


像路內的《慈悲》應該是在年初的時候給的我們,在《收穫》上首發,張悅然的書是七月份出版的,葛亮是九月份出版的,正好這樣一個周期。今年我們有一個盤點,他們這批作家,都是關注歷史和父輩。但是他們的寫法跟以前非常不一樣。比如說路內的作品,其實跟我們的老一輩,就是年長一些的編輯,是有分歧的。他們覺得寫工廠怎麼是這麼冷的底調,就是他們經歷的那個時代,像路內說的是一個斧頭式的五十年,用了九萬多字寫下來,他的筆觸非常乾淨。


這種敘述方式,可能是我們現在來看書的時候,是比較接受的。包括《斯通納》,雖然是五十年前的作品,但是我覺得它是一個白描式的作品,它沒有那種很洋溢的,甚至說意的那種感覺,情感的表達都沒有,它是一種靜水深流,就是很平靜的水面上,其實內心是非常翻湧的。


當然我們說老一輩,就是說我們中間的現在名家名作,他們的作品,像王安憶,已經在藝術上達到非常高的水準了,她推出的每一部作品,你絕對不會失望,你絕對不會覺得她掉水準,這就是一流作家的功力。我相信她們這批作家會繼續寫下去。包括葛亮,大家可能看過他的《朱雀》和《北鳶》,會覺得這個作家特別有前景,因為他的《北鳶》比《朱雀》,我覺得進步了很多。


像張悅然,她自己是希望在文學上能夠走得更遠,她關注的一些情感,關注現實的一種方式,關注歷史的方式,她是用自己很獨特的方式來表達,這是一本八零後的大書,我覺得這幾本作品,將來會在文學史上有自己的一個地位,就是在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出版史上,我們也要每個階段能寫上一筆。


所以說我覺得我們做書,很多的時候內容是源頭,編輯一定要看完這個作品,你覺得我對這個作品是有信心的,我一定要把它做好。可能我做一本書,跟我的獎金掛鉤,我會賠錢,因為我們現在每個出版社可能都是一樣,會有對編輯的考核,那你的書如果是退貨量很大,或者是有簽很高的量但沒有賣出去,可能你要承擔一定的經濟風險。我做這些書的時候,即使我可能沒有獎金,也覺得值得去做,那我覺得這樣的一個狀態,才能把書做好。


然後我還想,咱們這麼多的在場的讀者,其實我們聊的也很多了,其實我們特別想跟大家聊聊。大家其實都是同行,很多做跟出版有關的工作,大家有沒有一些問題可以一起來交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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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問環節


觀眾:我有一個問題問龔老師,就是您是做外國文學史,雖然我做別的方面的翻譯。有一次我就在跟一個編輯在聊天的時候,然後我跟他談到文體的問題。我就跟他這麼說,比如魯迅的傳統是把一百翻譯成了一百,可能另一端是林少華的傳統,要把一百翻譯成一百二或者一百三。編輯要有這個選擇譯者文風的權利,退一步說,您是想要繁花似錦的還是特別樸實的文字?謝謝。


龔琦:謝謝這位朋友的問題,其實這個問題,我之前自己做讀者的時候也想過,學了英語之後,可能想得更多。但是我自己做了編輯之後,我發現這個問題可能稍微淡化一點。


因為我自己有一個想法是,不管是我,還是譯者、設計師、營銷,我們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對這個作者是有好處的。第一是要忠於作者,他寫作的意圖,第二是忠於他的風格。我在選擇譯者的時候,會考慮實現作品、作者利益最大化。所以我覺得這個是靠溝通,你如何向譯者表達你的想法,如果這個作家還活著,當然非常好,你可以讓他跟譯者直接談。


如果那個作家去世了,編輯自己對這本書的理解會佔很大比重。我覺得,編輯做書做得越多,這個問題反而不是那麼重要。因為我相信能夠長期與你合作的譯者,一定是水平不會太波動、起伏太大的。如果能夠逐漸趨向同一個選擇的話,其實就是一次成功的合作,因為一個成功的合作,就是對作者最好的。我大概是這樣的想法。


我不知道,比方說景老師您也做過一些學術出版,因為我覺得學術出版其實對文體方面的要求更高,您是怎麼看?或者說您會在這個方面做一些取捨嗎?就是在選擇譯者方面。


景雁:學術的基本分兩類,一類就是特別嚴肅的那種,就是哲學。最難翻譯的是法國相關的一些東西,因為往往那個意譯跟形式是完全在一起的,你要用另外一種語言完整地把那個結構跟它的意義,全都再生出來其實是不可能的。


你剛才提這個問題,其實我說句大實話,做翻譯前提是你的理解能力沒問題,你的外文閱讀能力前期是沒問題的。在你的閱讀量足夠的基礎上,主要靠的是中文,反而不是其他。你中文能力夠的話,意思往往不會太差。至於你說的翻譯的比原作還好或者怎麼樣,這太高級了,咱們現在的翻譯還沒到這個階段,咱們的譯者隊伍,大部分都是屬於努力往上做的階段。


趙萍:《斯通納》翻譯,很多人都說台版的翻譯比簡體中文版的翻譯更克制,我看完之後,特別想找一本台版來看,再找一本原版來看,看看原文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文字感覺。


《猜火車》的翻譯石一楓因為是北京人,我看那本小說,北京話風格很鮮明,成了全新創作的一本小說,但是也很有趣。


龔琦:我其實也沒有看過台版的《斯通納》,據我所知,台版的翻譯進度和簡體中文差不多,但我們可能會更快一點,所以也非常遺憾沒有看到過,但在博客來頁面上查到的,這個台版的譯者是一位大學教授,他可能有很深很深的代入感,我自己是這樣揣測的。


觀眾:三位老師好,各位前輩好,我是編輯出版系的大二的學生。入學之前我一直以為出版行業靠的是所謂的情懷、熱愛去支撐一個行業。稍微了解之後,我發現我們的喜愛並不能當飯吃。我們該如何去權衡暢銷和不暢銷之間的關係?


趙萍:其實這就是我們在做的事情,就是我們要出版一些內容、口碑不俗的精品書籍。


景雁:剛才這位朋友說到,怎麼改變潮流的方向,我突然想起,新世相的宣傳語,我們終將改變潮水的方向。


這個同學的問題,就我們這邊的選題來說,因為我們這個比較特殊,我們是私人公司,我們這兒是:賺錢的書一定要賺錢;追求意義的書一定要意義特別堅實。它可以不賺錢,可是絕對繞不過去,這是我們這邊選題的一個取向。兩位老師可能算是在國有公司里,跟我們的選擇不太一樣。


趙萍:日本有個出版社,我覺得特別驚訝,他們出很多漫畫書,都是黃色漫畫。但是又有一塊的出版,完全是很高大上的純文學的出版。他們的編輯說我做這種黃色漫畫,會賣得非常非常好,靠這塊掙的錢去養自己的情懷。我覺得很值得我們借鑒,雖然我們現在不太可能實現。


觀眾:作為一個最底端的讀者來講,我從小最大的困惑,就是面對數不清的書,我可能一生都讀不完,應該如何去選擇?您出新書也很辛苦,但是您這本新書,真的值得我放棄魯迅來讀嗎?我知道可能這個問題冒犯,就是冒昧前來諮詢一下,這個也是我作為一個愛讀書的人一直的困惑。謝謝。


景雁:因為我過去開過書店,也在網店做過,所以我就是站在一個做書人的角度。一個普通讀者,到了書店,或者上了網店,確實是會目不暇接。有句話是:你想認識一個人,他本質是個什麼人,看他看的什麼書就行。我覺得每一個人,閱讀的趣味都是不一樣的,你很難說我認為好的一本書,恰好是你這個人生階段應該讀的書。可能我們自己能做的,只是去不停嘗試,慢慢找到自己閱讀的趣味和方向,只能是這樣。


這是個沒有統一答案的問題,如果說對書特別不了解,我推薦羅胖的節目。很多人在攻擊他的形式,可是你不可否認,他確實在知識傳播上做了很多貢獻,讓大家就很輕易的去知道每一個話題值得看的書有哪些,繞不過去的人有哪些。大家需要有點全局觀,然後你才能找到恰好跟你匹配的一本書。


趙萍:我覺得你今天來這兒,是來對了,每期大家在這兒都是談書,我覺得大家翻來覆去講的這些書,肯定是值得讀的一些書。就像剛才景雁說的,讀書還是一個很個人的事情,我們說好的書,或者我說好的書,龔琦說好的書,你自己讀的時候,不見得是你的興趣方向。讀魯迅也很好,我覺得你只讀魯迅都沒問題,只要你真的覺得在裡面能獲得一些樂趣。


觀眾:三位老師您好,我想問景老師一個問題,因為景老師之前也是做學術出版的,我現在也是,在人民衛生出版社。想問一下,當時您從一個專業出版人,然後轉到一個大眾出版,是有一個怎樣的契機?做專業出版很無聊嗎?我想問一下。


景雁:我從做特別專的領域出來,一方面我其實做到頭了,做下去,也就是編製主任、總編,這個路我都看得到,當時我做的還行,只是因為在我們那個小的領域,已經做得非常好了。這條路,說實話,本質上我不太喜歡,這是我離開的一個原因。另一方面就是,我恰好做人文類的學術,其實是往往就是反響非常小,比如說我做那個領域,我們出了一本特別重要的書。何兆武老師曾經說:如果說西南聯大對世界的文化有什麼貢獻,就是培養出了王浩這麼一號特別厲害的人物。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他已經離開西南聯大被邀請到到美國去了,他是牛津大學第二屆約翰洛克講座的主講人,他是美國科學院的院士,總之在美國的文化界特別有地位。這麼一個重要的人,他在邏輯學圈還有數學哲學圈,屬於很頂尖的人物。


書做出來之後,我們特別興奮:這麼重要的人,多少年沒有被引進到中國,終於出來了。後來跟北大的幾個哲學系這個方向的老師,連著吃了幾頓飯,還把中山大學這個方向老師也拉來。我記得我們第五頓飯,吃完了之後,發覺對這個事興奮的人已經沒有了。也就是說,這麼一本書,翻譯了十年,編了快三年才出版,最後也就不到五十個人說「太重要了」,這個失落感是非常強的。這也是讓我不做學術書的一個最重要原因,現在我們這個公司是做一點點學術書,不可能說大量的,就是屬於我的個人趣味。


觀眾:我是做醫學出版的,我現在也發現我們出的書反響非常小,已經有失落感了,不知道景老師,當您當時有這種失落感的時候,採用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去排遣?


景雁:差不多硬性地排遣了兩年,發現不行,抵抗不了潮流,我還是順從吧。剛才趙老師說的《猜火車》那書,其實我也經了一手,我做了一半,寫了一個開頭,就跳到一些商業公司,看看他們怎麼做書,然後逐步選了現在的行業。我覺得如果說你現在做這個事,做到了現在,你應該做了幾年吧。


觀眾:做了八年。


景雁:差不多,三四年就是一個很關鍵的坎兒,你如果能熬下去,可能就一直做,熬不下去,應該會轉行,因為尤其男編輯,我這兒沒有別的意思,男編輯是很難堅持下來的。


我想鼓勵一下剛才這位,人民衛生出版社出的《默克老年健康手冊》和《默克診療手冊》,是對中國人的健康醫療科普的最大貢獻。這本書在國際上,每個本專業的醫生都會使用《默克醫生手冊》。中國老年人在醫學方面有很多的困惑,但是國外的這種手冊形式的書已經很普及,我覺得這本書的出版是很有必要的。尤其在我們的市場中。


趙萍:其實這個專業出版這種學術書,在前幾年,德國有一個出版商過來,我們見面,大家一起吃飯。外國人喝的挺嗨,就開始說自己今年特別賺錢。就是做學術出版,就做了一個平台,這個平台的收費非常高,就是相當於一塊的電子出版。


因為在國外,它的保護會很好,然後他平台的上線圖書,我記得好像是四十萬美金。也就是說每一本書的定價會非常高,雖然是讀者非常少的冷門圖書,但他壟斷了這塊,任何人想讀到某個領域內的專業著作,或者專業學術論文、書籍,必須得上他這個平台。所以說我覺得這個就是一個方向。我們能不能堅持這個方向,就要看你自己的判斷了。


現場圖片

有書有酒有朋友的做書跨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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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團隊


策劃 劉松


文案 張遠


主持 王大寶


編輯 魏森垚 王大寶


設計 劉偉


攝影 林亭


現場 楊默 龔楚麒 杜海陸 小池 陳文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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