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女被姦殺，竟然只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復仇

說到「跨界」導演，很難不提到湯姆·福特。

沒錯，就是你們女票口中那個，發明了「口紅中的愛馬仕」的男人。

有著絕佳的時尚品味，和對細節玩命般的追求，湯姆·福特不僅為萬千女性構築了性感的迷夢，拍起電影來，也一點沒有含糊。

2009年的處女作《單身男子》，不僅為科林·費爾斯贏得了奧斯卡最佳男主的提名，也充分展現了湯姆·福特令世人驚嘆的導演才華。

那個失去了愛侶的中年男子，沒有歇斯底里，沒有呼天喊地，只是如往常一樣布置好家裡的一切，穿上筆挺的西裝，平靜赴死，卻因美貌少年的出現而發覺：生命也許自有安排，與愛人重逢的時間也冥冥中自有天命，只需從容地生活，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在湯姆·福特幀幀大片感的畫面中，華麗的布景和服裝感受不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做作和喧賓奪主，反而讓時尚成為了電影的加分項。

而這一次，他又帶著新作心理驚悚電影《夜行動物》捲土重來，明顯比前作更加遊刃有餘得心應手，不僅征服了定位小眾逼格滿滿的威尼斯電影節，還拿到了「奧斯卡風向標」金球獎最佳導演、最佳編劇的兩項提名，也證明了《單身男子》的成功並非巧合，也並不是因為同性戀題材的身份優勢。

《夜行動物》講述的是一個「故事中的故事」，劇情並不複雜，卻三線穿插相映成趣：

第一條線是現實線，講述高端藝術畫廊經紀人蘇珊收到了一個包裹。

打開之後發現，是一部小說的手稿，而寄件人和手稿的作者正是她的前夫愛德華，兩人已經19年沒有聯繫。

隨包裹附上的紙條上寫著，「是你給了我創作的靈感，我希望你是第一個讀這本小說的人」，還邀請多年不見的蘇珊共進晚餐。

而小說的內容則是中年男子托尼和妻女一同開車出遊的遭遇，也就是小說線。

他們在夜路上遇到了一夥年輕的流氓，車被逼下公路，

流氓頭子雷仗著人多故意挑釁，把托尼的妻子女兒拉上了他們的車，揚長而去；

托尼則被迫將自己的車開到了荒郊野外，被嘍啰盧趕下了車，任其自生自滅。

正當托尼在黑暗中不知所措時，雷卻折了回來，托尼躲在亂石中一聲不吭，不敢與綁架妻女的強盜正面交鋒。

托尼連夜走到了大路上，報了警，卻只等到了妻女已死的消息，流氓也不知所蹤。

在病入膏肓的老警察鮑比的幫助下，托尼終於找到了導致妻女慘死的雷和盧，並拚死將他們「就地正法」，自己也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在蘇珊閱讀小說的過程中，她和愛德華之間的一樁樁往事也浮上心頭，並由此展開了回憶線。

她和愛德華的戀愛始於一次晚餐，愛德華是她哥哥年少時的好友，兩人在同一座城市重逢，相約吃晚飯。

他出身貧寒，溫柔敏感，卻心懷壯志，打算成為一名小說家；

她則來自優渥保守的中產之家，靈動可愛，卻因為不自信放棄了成為一名藝術家，轉而攻讀藝術史。

兩人之間產生了微妙的化學反應：她欣賞他的才華，他則鼓勵她，要相信自己的創造力。

蘇珊向母親宣布自己要和愛德華結婚，遭到了母親的反對，但蘇珊卻出於逆反心理，堅決不聽取母親的建議。

然而正如蘇珊母親所預言的那樣，由於蘇珊和愛德華兩人不同的人生目標與生活習慣，終於導致了這段關係的土崩瓦解。

蘇珊背棄了托尼，選擇了英俊多金的現任丈夫，並且殘忍地打掉了腹中托尼的孩子。

在電影《夜行動物》中，導演湯姆·福特讓這三條線相互交纏呼應，並最終再次匯聚回到現實中來：

帶著曾經虧欠愛德華的愧疚和舊情復燃的期盼，蘇珊如期赴約，卻發現原來這一切都是愛德華精心策劃的復仇。

愛德華通過操縱小說角色的命運，一次次地戳中蘇珊的軟肋，而現實也似他未知的幫手，補刀不止：

讀到小說中托尼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一時懵住了，眼睜睜地看著妻女被歹徒拖上車。

這樣一個「失職」的丈夫與父親的角色，讓蘇珊下意識地給情感日漸淡薄的丈夫打電話，在她和丈夫常去的酒店，她卻聽到了丈夫正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的證據。

讀到小說中托尼妻女的屍體被發現，全裸擁抱著死在野外的沙發上，蘇珊恍若驚弓之鳥，趕忙給疏於聯絡的女兒打電話，只為了確認她尚安好。明明是擔心女兒，卻無法向女兒解釋，分享心情，也正顯示了母女關係的疏離。

讀到托尼從警察口中得知兇手的下落，對破案「充滿希望」時，她也不禁想起了當初對和愛德華的婚姻充滿希望的自己——其實人生的失敗早已註定，掙扎於事無補。

中產保守黨母親當時對蘇珊說，「我知道你怎麼看我，但你我遠比你想像的要相似，我們最終都會成為自己的母親。今天你喜愛他的地方，也會成為將來你厭棄他的地方。」

人生最絕望處，也許就在於想到我們曾經想要反抗的父輩的惡習，如今也成了我們的惡習，我們曾經所抵觸的，其實也構成了我們的一部分，反抗命運似乎只是一種徒勞，我們害怕變成父母的樣子，也許只是害怕隨之而來的深深宿命感。正如對於小說中的托尼來說，追捕兇手不過是讓自己苟延殘喘的借口，因為即便兇手伏法，也換不回妻女的生命。

讀到警察鮑比在托尼面前一槍崩掉了流氓之一盧，蘇珊也彷彿感受到了托尼對剝奪他人生命的愧疚與恐懼，雖然不是自己扣下的板機，但難掩滿手鮮血，而她所殺死的自己腹中她和愛德華的孩子，也會變成相伴一生的夢魘。

電影中有幾處很有意思的轉場，讓虛擬線與現實線完美重疊，產生了如「對偶」一般的審美體驗：

托尼撿回一條命後躺在浴缸里驚魂未定，蘇珊也從天台泳池中浮起透氣，淡出淡入恍如靈魂出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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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因自己的一時怯懦放棄了妻女，心中滿是悔恨，在汽車旅館的床上輾轉反側，

而蘇珊也心牽角色的命運，回想起了不堪的過往，在空蕩的大床上夜不能寐，畫面構圖驚人對稱，重心一個在左一個在右，連褶皺也充滿油畫般的美感；

發現托尼妻女的屍體一幕，托尼女兒的手被折斷的詭異姿勢，與現實中蘇珊女兒和男友睡覺的姿勢一模一樣。兩幅畫面構圖相似，都精美而寧靜，色調卻形成了巨大反差，可怖的兇殺場景是暖色調，安穩的周日懶覺卻是冷色調。

更有意思的是，片中飾演現實線中愛德華和小說線中托尼的演員都是傑克·吉倫哈爾，很直觀地反映了托尼就是愛德華的「化身」。

而小說中托尼的妻子是由艾拉·費舍爾扮演，長相和女主角蘇珊的扮演者艾米·亞當斯頗有幾分神似並且都是紅髮，小說中托尼的女兒英迪婭和現實中蘇珊的女兒薩曼莎也有著相似的容貌和發色。

德語中有個詞叫「Doppelg?nger」，原意是「兩人同行」，來源於各種民間傳說中隱藏在每個人心靈中的另一個看不見的自我，也就是「二重身」，常常是厄運的象徵，後來也指樣貌驚人相似的兩個人。

我們總是通過整體來感知並識記他人的模樣，也許將Doppelg?nger的五官拆開來看完全不同，但組合起來卻迷之相似，營造出一種讓人脊背發涼的詭異感受，就好像長時間地盯著一個字看，會感到這個字越來越陌生。

這樣的手法也象徵著小說里托尼的妻女只存在於愛德華的想像中，只是愛德華對於他和蘇珊之間回憶的感受，並以此回應了記憶中蘇珊對他才華的質疑：

「我覺得你應該寫點除你自己之外的東西。」

他不僅以自己為藍本寫出了一本小說，而即將出版的小說也是對蘇珊當初對他作家夢想潦草判定的有力回擊。

通過這樣一部充滿「Doppelg?nger」的小說，愛德華撕掉了蘇珊苦心維持的假面，揭開了蘇珊浮華外表之下的瘡疤，對應了電影開頭那段裝飾華麗的全裸肥胖舞女之舞（騰訊神碼666），金碧輝煌之下，儘是破敗與虛假。

雖然蘇珊表面上看起來是個十足的「人生贏家」： 不再年輕，卻保養有道而不失風韻，從頭到腳都透著成功職業女性的精緻和性感； 丈夫英俊多金，兩人一起住在豪華的別墅區，擺設裝潢處處彰顯著品味。

然而真實的情況卻是，蘇珊和丈夫結婚將近二十年，但彼此之間幾乎已無感情可言；雖然保持著奢華的生活方式，實際上卻已經瀕臨破產。

值得一提的是，「夜行動物」是愛德華曾經給蘇珊起的外號，因為蘇珊夜夜失眠而得名，而在他看來，這失眠的主要誘因就是心虛，假裝成功，假裝快樂，維持著完美的表面，內里卻空洞無物，沒有真正的理想，沒有真正的熱愛，活在世上只是順水推舟，庸庸碌碌。

但電影和小說的英文名中的「夜行動物」都是複數形式「Nocturnal Animals」，暗示像蘇珊這樣外表光鮮而內心空洞的夜行動物何止千萬：

蘇珊的畫廊同事用手機app「照看」孩子，親子關係不再是肌膚接觸而是隔著屏幕。

社會名流朋友明知自己的老公是同性戀，卻依然維持著這樣「有名無實」的婚姻，並認為這樣的感情比異性戀更牢固。

蘇珊在燈紅酒綠的晚宴上，對身邊的人吐露她自覺自己的工作毫無價值，

卻被如此回應：「真實的世界可比這要痛苦多了」。

答者分明頭腦清醒卻只願裝醉，面對蘇珊的疑問，為什麼人要做自己不喜歡的工作？

他不無戲謔調侃地回答，因為被一種力量推著走，因為那麼一點點的不安全感。

說白了，就是懦弱。

因為懦弱而在理想面前退而求其次，因為懦弱不敢追尋自己喜歡的人事物，因為懦弱而失去生命中也許最絢麗的花火。

《夜行動物》的最後，蘇珊為了與愛德華的重逢而精心打扮，卸下濃妝，在面臨婚變之時試圖與愛德華重修舊好，點起最後一點希望，等到人走茶涼，愛德華卻沒有出現。

那凄清的光景彷彿道連·格雷的畫像，對蘇珊嘶吼著，「看啊，你多麼不堪！」

愛德華對當初蘇珊的背叛念出了最後一句咒語，過去的永遠不會過去，因懦弱而導致的錯誤將伴隨你一生，蘇珊不能再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他的復仇也終於完整。

羅斯福曾經說過，「讓我們恐懼的，恰是『恐懼』本身。」

人生如白駒過隙，午夜夢回，最讓我們害怕的，其實是自己的軟弱，害怕自己費心經營努力爭取的，原來只是自己不想要的生活。所以不如在來得及的時候，勇敢一些吧，不要讓遺憾與悔恨，成為糾纏一世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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