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敏：魂系老屋

作者簡介：陳鳳敏，女，1972年早春生於黑龍江畔綏濱農場。愛讀書、愛詩詞、愛音樂，對一切美好的事物有一種本能的嚮往。曾有散文《記憶中的那場雪》《玫瑰 麻花 女人》小小說《老門頭交班兒》等在農墾日報發表。以真心善意處世，相信萬物皆有靈。

今秋，久居成都的小弟回來了，一家人聚在一起，說得最多的是小時候的趣事，談得最多的還是那棟承載了我們童年成長記憶的鄉下老屋。

老屋已經因生產隊整體搬遷而不存在了，我們曾多次專程開車到老屋原址去尋覓過去的蹤跡，在一片平整的水稻大棚基地中梭巡丈量，企圖找到曾經的家的準確定位，誰也說不清，為什麼那46平方米巴掌大的地方，在每個人心中會有那麼重的份量。

老屋並不老，建於1978年吧，那年父親從綏濱農場西南的第33生產隊，調到了附近的32隊，房子就是那年新建的。剛搬進去時，房屋中間還有一個碩大的樹根沒挖出來。那一年我七歲，小弟六歲，雖然說一家七口人46平米的房子擠了點，但能住上嶄新的紅磚瓦房，還是讓父親高興了好一陣子。母親愛乾淨，雖然生活很拮据，但家裡從來都收拾得整潔明亮。

那是一個充滿了勃勃生機的家。父親在生產隊任會計，是隊里的大管家，他熱情爽朗，誰家有個紅白喜事，總是第一個想到找父親幫忙主事。母親勤勞嚴格，帶著我們五個孩子，實施的是軍事化的家庭管理，每天睡覺起床定時定點，就連吃飯的座位都是嚴格固定的，桌子放好飯菜擺上，大家圍坐在一起，父母不發話，我們是不敢動筷子的。多年後提起這些，母親總是要輕輕的嘆息，「那時候是沒辦法啊，你們五個孩子就像五隻小豬，不管著點，家裡的那點口糧怎麼夠吃啊。」母親說的是實話，為了讓我們吃飽，她和父親費盡了心思。有一年冬天，生產隊的羊圈被狼掏了，咬死了大大小小十幾隻綿羊，生產隊將羊肉分配給各家各戶，父親和管食堂的知青叔叔關係好，把食堂剔除下來不要的羊板油弄回了家，一番洗涮，母親把白白的羊油熬好裝壇，然後用羊油給我們炸乾果、炸麻花、炸土豆片，炸蘿蔔丸子。一整個冬天，46平的小屋裡都充盈著暖暖的羊膻味，而我們每個孩子的臉上也因了這些羊油變得有光澤起來。

說到吃，總有說不完的話題。那時家裡雖然困難，但在母親的精打細算辛勤勞作下，我們還是有一些零食的，因為孩子多，為了防止爭搶，家裡的零食實行的是嚴格的「人頭配給制」。如炒瓜子、炒玉米豆、炒黃豆，出鍋晾涼了後，母親會讓我們把各自的小手娟展平鋪到炕上，然後拿出一個小搪瓷缸，在所有孩子面前一人一平缸的分攤給每個人，絕對的公開透明。然後每個孩子自己吃自己的，當然心眼多的哥姐可能會哄走我和小弟的一部分，但那也都是心甘情願的奉獻，不會打架爭吵。最讓我們垂涎的是知青叔叔們帶回來的五顏六色的糖果，這些寶貝平時都被母親牢牢地鎖在柜子里，只有在忙完了一天的活計，晚上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圍坐在一起時，心情極好的母親才會掏出鑰匙每人獎勵那麼兩顆。

在我們的成長曆程中，分擔家務是每個人必須要做的，無論男孩子還是女孩子，老大還是老幺，每個人都要盡自己的能力去做。比如夏季壓水澆園子，諾大的菜園，要讓每個壟溝里都灌滿水，壓水這個工作量可是不小的。我們兄妹5個，每個人身上都有任務，哥姐一次壓100下，我和小弟各50下，父母則在園子里給小白龍（接到水井上的塑料管）換壟，給壟溝培土。一家人一干就是大半天。

最讓人忙亂的是刷牆，老屋是平房，燒飯用豆秸、玉米秸，取暖的煤爐就在正堂，一年下來，牆壁上總是有被熏黑的痕迹。為了過一個整潔一新的春節，每到過年前，母親都張羅著刷牆。一家人齊上陣把所有的東西都歸攏折騰出來，在一個廢缸碴里倒上白灰和水，攪拌上一種藍色，每個人滿滿的舀上一盆就可以開工了。刷完牆，母親還會帶著姐姐們，用一大桶洗衣服的廢水沖洗地面，用掃帚頭兒把磚地面刷得紅彤彤的，讓人看了心裡甭提多舒坦了。

隨著我們的長大，哥哥姐姐們一個接一個的出去讀書、工作，老屋漸漸的有點沉寂。哥姐不在家，我和小弟也開始學著他們的樣子幫父母做飯、洗衣服、餵豬、餵雞、收拾屋子，讓在外面辛勞了一天的父母能回到一個溫暖整潔的家。。。。

記憶中的老屋總是熱鬧的、歡樂的。前院，7頭大肥豬在圈裡爭食；大公雞領著它的母雞兵團耀武揚威的佔據了大半個院子，鴨子和大鵝因為數量少，低調地躲在一邊。萌萌的大黑狗沒有了狗鏈的束縛，追在弟弟的身後撒歡兒。一隻剛下了蛋的紅臉母雞歡叫著飛出雞窩，嚷出一派欣欣向榮；後院，是大大的菜園子，辣椒、茄子、西紅柿、小黃瓜，綠色蔬菜應有盡有，隨吃隨摘。4棵大李樹枝繁葉茂，紅紅的大李子嘗一顆甜如蜜……

老屋，逝去的老屋，你在哪兒呢？我們總是不自覺地在尋找你。在新年團聚時家人的餐桌上？在哥哥和弟弟微熏的醉意里？是了，你在，你一直都在。你在我們的嘴裡，心裡，夢裡，在敬老孝親的德行里，在樂觀、善良、樸實、勤勞的家風裡，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血液里。有你在，家就在。有你在，親情在。有你在，我們就有勇氣有能力抵禦人世間的各種風風雨雨！

夕陽下，老屋前，那個青澀的小女孩又來到了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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