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無人記得才是真的死去
圖/蒸汽車長
「
漸漸地，我開始想念一個人，想得不得了，想看見他的臉，想聽他的聲音，想得不得了，好像是腿上扎著滾燙的針灸，只能忍耐著不動一樣。
——太宰治《斜陽》
」
向死而生
作者：皇酥酥
一
「DF3104，你確定要做這份工作么？」老頭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左手持拐杖走到阿迪的面前，右手扒開眼皮湊近阿迪，仔仔細細的打量著眼前的少年，「這份工作可是很累人的，工資只夠你溫飽，即使這樣你也願意平平淡淡守著這些靈魂過一生么？」
「是的，我願意。」少年並沒有絲毫退意，反而對著老者敬了個禮，「DF3104願意為您服務。」
「呵呵。」老頭慢悠悠的坐會位子，擺了擺手，「想辭職的話和老頭我說一聲就行。」
阿迪工作的地方，不是賺活人的錢，而是死人，更準確的說是還「活著」的靈魂。驅魔師做的是去除惡靈送入地獄，而他們要做的是處理善靈送去天堂轉生。
人死後軀體會被火化或埋葬，而靈魂則會繼續「活著」，他們和活人生存在同一個空間卻是不同的維度，所以他們碰不到活人也聽不到。當人們太過思念死去的靈魂時，靈魂才有一點點的幾率去到對方的夢裡或身邊，也就是所謂的託夢和附身。
但知道真相後，阿迪其實並不希望他們能去。靈魂是很脆弱的，你能想像他們進入曾經愛人或親戚的夢境，卻碰不到也聽不到么？只能憑感覺確認，然後想像著他們的臉，說一說自己的心裡話。人的睡眠很長，但夢只是夢，終究會醒，他們萬般不舍卻只能離開。
他們可以選擇「活著」，直到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他們的人死亡，同樣也可以選擇直接和收集者去天堂轉生。
換句話說，秦始皇唐太宗他們，其實也變向的永生了。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長存於世。如果靈魂不在最後一個記住他們的人死去之前進入天堂，他們就會真正消失，所以阿迪的工作，就是完成那些靈魂的心愿，讓他們願意去天堂。
二
「嘿你好！我看你印堂發黑，是不是最近，家裡有血光之災啊？」阿迪推了推墨鏡，與少女並肩走著，「我前面算了一下，是否是令尊出了什麼事？」
「哈？」少女摘下耳機翻了個白眼，本在嘴裡嚼著的口香糖被少女吐在了他臉上，「什麼鬼東西，也不看看姑奶奶是誰？」
「我…」阿迪愣住了，資料上顯示少女是三好學生啊？
少女將耳機戴了回去，怒吼道：「我沒有爸爸！你騙錢的理由找錯了！」
「哎……」阿迪抓抓腦袋，無奈的向旁邊看去，「你是不是有什麼沒告訴我？你女兒看起來很討厭你啊。唉唉唉，您可別哭，好吧好吧我忘了靈魂有多脆弱了對不起對不起還不行么？」
「我拋棄了她們。」中年人跪了下來，淚水止不住地流，「可我沒辦法。卧底你知道吧卧底。我到死都不能告訴她們，我連偷看都不能做，就是怕萬一出事了會連累她們。」說著他用衣服擦掉淚水，帶著點迫切問道，「青青怎麼樣？現在多高了？她乖么？孩子他媽有沒有另嫁啊，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挺高的，到我這兒。眉眼和你特像，嘴巴像你老婆。」阿迪拿手比划了下，「三好學生，今天還被學校表揚了。你老婆也挺好的，別擔心了。」
「是么，那就好那就好。」
「你需要我寫封信告訴她們么？當你遺言？」阿迪垂下眼，他說的話里半真半假。女人過得並不好，獨身帶著孩子，早已落下一身的病根，小姑娘學習好但是沒朋友，猜都猜到童年並不幸福，還好小姑娘知道體諒媽媽，獎學金抵了大半的學費。
「算了吧。」中年人站了起來，臉上帶著笑，「過得好就別讓他們再想起我了。看你前面的表現，估計青青還是挺恨我的。是不是恨到，我一絲進入她夢境的機會都沒有？」
阿迪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那就算了吧，她們好就行。不用寫信了，不用寫了。」中年人拍著阿迪的肩，好似突然想通了，「我們走吧，去那什麼天堂？下輩子我就想平平淡淡的，不行不行，要不我還是做條狗吧？你說我現在轉生，然後變成狗守在青青她們身邊有多大幾率啊？」
「你……你不會記得的。」
「還有你啊！你就把我往那兒一放就行唄。我老婆可善良了，所以才會嫁給我這個混蛋。」
「入畜生道後，再世為人的幾率會減少。你……」
「沒事兒，那我就一直守她們身邊唄。能守多久就多久。」
阿迪沒有說話。這是他第一次工作，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工作的累，指的是心。
三
房文嵐是阿迪的第100份工作。她是一位溫柔如水的老人，滿頭的白髮被乖順地固定在腦後，頭上插著支翠綠髮簪，安靜地坐在搖椅上，看著紗窗外，一束微光恰巧照在了她的身上。
她一定很美。那是阿迪的第一想法。
「你瞧，誰會想到在死後還能繼續看到陽光呢？」她柔柔說道，「可惜，我感覺不到溫暖。」
「您好，我叫阿迪，我是靈魂收集者。請問您還有什麼願望么？」
「呵呵，你怎麼和我的孫子一樣？」老人捂著嘴笑了，「男孩這樣直白，姑娘可不喜歡。」
阿迪低下頭，溫柔道：「或者您願意和我直接去天堂么？」
「不願意和老太婆聊聊天？」
「不……不是的。」阿迪有些慌張。他經歷太多了，不是他不願意聽，而是有些故事太沉重。沉重到僅僅100份工作，他就想辭職不下30次。
老人站了起來，摸了摸阿迪的腦袋，「哎喲，那麼小的孩子，我小孫子那時還沒你高呢，你還會長，說來你應該是我曾曾孫的年紀了。怎麼會想做靈魂收集者呢？做這個工作不累么？」
「咦？」阿迪抬起頭看著老人，「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有好多人都來勸過我。女兒死的時候，孫子死的時候。我知道，通常兩代到三代一個輪迴。看我還在，就說明曾孫偶爾還會想起我。」
「您的曾孫，也60了。那麼多年過去了，您還在等么？」
「六十了呀，真快。我還沒來得及看他呢，轉眼就60了。」老人笑呵呵地坐回搖椅，「等啊，他還沒回來，我當然要等。約定這種東西吧，一旦說出口了就一定要做到。這是他告訴我的。」
「可是……他參軍……他，他可能已經轉生了呢？您知道的，曾孫死後您會消失的。」阿迪有些著急，電視里的嘴炮在現實根本起不到什麼大用，「如果您轉生，說不定還能碰到他呢？一切都說不準的。」
「但那已經不是我了。」老人依舊溫柔的說道，「我們那時候啊，你知道的，大多都害羞，愛這個字光想想臉就能紅。那天他跑到我屋前，撒開嗓門大吼，說他會回來的。說勝利了他還沒回來就忘了他。我告訴他領了小紅本，我就是他的人了，怎麼說也要等他回來。那個傻子，聽完就滿臉通紅跑了，也不知道過來抱抱我。
孩子，如果你覺得為難，就回去吧。老了的人特別固執，興許哪天想通了我自己去找你呢？這樣，婆婆也不騙你，你把你的地址放這兒，我想通了一定去找你。走吧。」
四
那天后很久，阿迪都沒有回去過。他想如果自己一直記得那位老人，她會不會一直存在呢？他想可能是現在的世界變化太快，老人的愛人迷路了呢？
阿迪一邊工作一邊去了很多地方，可是他不知道老人的愛人的樣子、名字，他只是固執的問這那些烈士，是否記得一位叫房文嵐的女士，一遍又一遍。
他不敢想，如果他戰死後屍骨無存怎麼辦。他不敢想，如果他一直在找回去的路怎麼辦。茫茫靈海，他要怎麼找到他？
五
當房文嵐的曾孫躺在病床上後，阿迪又去了次老人的房間。推門後，陽光依舊，搖椅上卻沒有老人了。只有阿迪的地址上覆蓋了一張紙：孩子，我已經讓你師傅陪我去轉生了，勿念。
可是阿迪，從來沒有師傅。
六
我無法自私地哀求他不走，我不能勇敢地和他一起去戰場成為他的顧慮，我只能一直等，希望他能明白，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等他回家。希望他能知曉，世界上還有一個我，在愛著他。
人啊，都是那麼自私。直到最後，我還是騙了那個孩子。
七
「小兄弟，請問華豐村怎麼去？」他帶著軍帽一身正氣，英俊的臉上透露著溫和，他知道自己得快點回去，那姑娘生起氣來可不得了啊！
「華豐村？」阿迪想了半天，搖搖頭道，「這位英雄，這邊沒有華豐村哎。您是找？」
「找我媳婦！變太快了，我一路走回來花了大把時間呢。」
「您快去問問別人吧，可別耽誤時間了。興許就在附近了！」
「哎！謝謝啊！」
八
「你好，請問你有什麼願望沒完成么？」
本文完結
Free Talk
大家有沒有寫過願望清單啊？比如想買的東西、想做的東西。我正在進行的是減肥，太痛苦了減肥！！最想做的事情是蹦極和跳傘，目標是想開一家懶人咖啡店；想近距離看看星星，基本不可能實現了，但人生總是要有些殘缺的，不是么~那麼你們呢？
——皇酥酥
本文是架空作者原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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