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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揮霍以後的日子 薩朗《畫畫》創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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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畫》創作談

如何揮霍以後的日子

文 / 薩朗

插畫 |Ji Hyun Yu

我長著一雙聰慧的大眼睛。眼睛四周已經爬滿魚尾紋。我的眼睛裡面大部分時間是快樂的。黑色的眼睛裡面充滿柔軟善良和激情的想像。在一個黑色的晚上,我行走在秋天的落葉里,手裡捏著一個空香煙盒子,它在我的手裡充滿潮熱。我想戒煙,可是總不能因為沒錢買煙才被迫戒煙吧?這個理由傳出去總不是一件讓人驕傲的事。於是,我開始轉動自己那雙黑色的大眼睛。除了會寫小說,我還會幹什麼呢?稿費來的太慢,一個周期下來,我肯定會餓的皮包骨頭,當然被迫減肥傳出去又不是一件驕傲的事。去北京,我都不敢進大書店,大書店讓我感到無比自卑和受到驚嚇。當年的宏圖大志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勇闖文壇的驕傲剎那間灰飛煙滅。我能幹什麼呢?這個奢華的年代,藝術家應該擁有奢華。去一次大書店,我會好長時間寫不出東西。以我目前的生活和經歷來看,奢華在我的心目中十分簡單。除了自由,就是有煙抽,有酒喝。還有,奢華還意味著有一群愛你和你愛的朋友。

這件事發生在一個黑色的秋天的落葉里。其實是在秋天來臨之前,我已經感覺到我的生活出現了某種危機。2017年的8月,我和幾個畫家去帕米爾寫生,當時我準備給畫家聶春輝教授寫一個傳記之類的東西,他的繪畫作品和複雜的人生經歷讓我感動。在帕米爾高原,畫家們寫生,我也跟著瞎畫。我扮演作家的角色,但在我黑色眼睛裡面,繪畫卻佔據著非常重要的位置。年輕的時候我就渴望當一名畫家,也把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獻給了繪畫藝術。後來,我開始寫小說,覺得小說成功的速度遠遠要超出繪畫。當時我成名成家的思想特嚴重。現在才知道,要想當一位真正的藝術家,比死還難。

從帕米爾高原回來後,我每天晚上都會夢見斑斕的色彩和躍然於紙上的各種圖案。但我遲遲不願動筆,我害怕自己一發不可收拾,我在不停地琢磨,如何做到畫畫寫作兩不誤。這是我最頭痛的事。

危機降臨在一個黑色秋天的晚上。有幾片落葉從視線經過,它們激發了我的想像。後來發生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我開始瘋狂畫畫。畫畫之前,先來上一杯,酒精像火箭一樣竄進胃裡,不一會兒又像導彈一樣抵達我的大腦,一個正規的思維世界就這樣被酒精顛覆了。顛覆。我在畫畫的時候,又琢磨小說語言上面,故事,人物,繪畫,女人,剛開始像一鍋粥,最終各有歸宿。屬於畫筆下的女人躍然宣紙上,屬於小說里的女人又回歸大腦。然而她們之間就像親密無間的姊妹。在畫畫的時光里,酒精就像一位聖女,她指引我到達可能想像出來的任何地域。這是個自媒體時代,觀眾比開個人畫展還多。我把畫出來的作品,迫不及待地往圈裡發,發,發!效果不錯,除了朋友的讚美,說實話,真的賣掉了幾幅小畫。真的跑去買來煙抽了。我從來不會計劃用錢,總是在最短的時間把口袋裡的錢花個精光。然後,又去過沒錢的日子。

瞧,這就是我的奢華生活,就是這麼簡單。有一個外國作家說,藝術家等於天真加愚蠢,這樣的人可以當藝術家。我總是對朋友說,不要試圖去傷害藝術家,因為他們太脆弱。藝術家最大的痛苦是因為,當他興奮的時候,沒有人來分享他的快樂。這是他最孤獨的時候,很多藝術家都是在這個薄弱環節里結束了生命。為了不要這樣的孤獨,我在喝酒的時候,總是帶上速寫本,在我最興奮的時候,總是纏著人家。我用一幅一幅精美的小畫去纏繞朋友們的讚美,然後換來一杯杯快樂的碰杯聲。這種歡樂經常發生。不要去傷害他吧,他有一雙天真無辜的大眼睛,年輕的時候眼圈上睫毛又黑又長。他的心像泉水一樣透明,人的大腦和綿羊一樣簡單。每當他寫出一串美妙的文字,畫出一幅意想不到的畫,他都想把那種美妙的快樂分享給別人,他開始給朋友打電話,一個單元一個單元找朋友,或者,他就在一個沒有人的樹林里瘋跑,那個時候,林木也成了他的好朋友。雖然他有一圈雜亂的魚尾紋,歲月沒有妨礙他天真愚蠢在悄悄延伸,他給朋友送畫,朋友發來紅包,他覺得拿人家的錢又很打臉,沒煙抽的時候又後悔。他始終認為朋友之間談錢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他認為編輯部把匯款寄過來讓他心安,如果派人把稿費親自送上門就讓他臉紅,他肯定要拿出三分之一的錢來款待人家。

我就是這樣一個小說家,又懶又蠢,還是個酒精愛好者。我只寫我感興趣的那個領域的東西,首先我要感受到那個領域的快樂,然後才能把它寫出來傳送給別人。我不可能擁有整個大海,一滴水就可以滋養我的一生。我不可能擁有一個十全十美的人生,做好一件事就可以讓我有活下去的勇氣。我不想當大師,也沒有正規的思維方法。我更多的想吸收來自外面的知識,總是想做為中國人,中國的東西老的時候看也不遲。唐詩宋詞背不下來,《紅樓夢》勉強看完,《水滸傳》沒看完,《西遊記》看的是小畫書。《金瓶梅》借到手後很快就看完了,而且把上面刪掉的地方用我的想像力補全了,我很佩服我們的先人在性方面那麼有想像力和創造力。當時我正處在青春期,所有的想像力都和性有關,看雜誌都是從後面往前面翻。還有很多很多的中國名著我都沒看。當然,我也看過好多好書,外國作家的居多。但我也不是逢書必看,比如說《尤里西斯》、《追憶似水年華》,還有好多名著都沒看完,這些書是治療失眠的良藥。有天分的人才能當藝術家,有天分的藝術家,女人喜歡他們的方式都不一樣。我感覺自己是有天分的。當然,我也有自己喜歡的作家,比如魯迅,比如王小波。魯迅和王小波都有兩個共同點,一是他們都寫雜文都寫小說。二是他們都不在人世了。王小波的作品有一個時期我反覆看,現在看也不煩。如果有人問我的作品受中國那位作家影響最大,答案肯定是王小波了。比起當前好多什麼都得到了的作家,我有自己的處世原則,如果我手裡的筆是一支高貴的皮鞭,我寧可把它高高掛在牆上,獨自孤獨地一個人去欣賞。那支高貴的鞭子掛在潔白的牆上,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我寧可和它一起孤獨地老去,也不願用它換取廉價的吹捧。我的小說除了給讀者帶來快樂,還是快樂。快樂很簡單,快樂的人總是心寬體胖。我不想寫痛苦和死亡,不寫小人物之間為了一點利益,不惜犧牲多年的友誼和愛,去佔有別人的快樂。我也不寫雙方實力不均等的故事,一方掌控另一方的生與死,快樂與痛苦,這種不均等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我畫中的女人,可愛,簡單,乾淨,肥美,知足,那怕是略帶一點愚蠢的表情,也是那麼美好。

這就是一包煙給我帶來的激情和靈感。這種靈感還給我帶來三首詩。我不是詩人,但有詩人的情懷。

……

其實,我也是個混世魔王,向左看,我不是一個著作等身,光環纏繞的大作家。向右看,沒有上過美術學院,一幅破畫一手破字,就不要臉地去搶專業畫家飯碗。我寫的詩,豎起來是詩,放倒就是散文,或者你隨便怎麼想都行。我不想罵政府,要罵也要把工作辭掉再罵,這樣有底氣。我做到了,辭去了公務員工作。可是我還是不想罵,因為我覺得自己過得挺好,幹嗎啊,有肉吃也是一天,沒肉吃也是一天。我從不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我可以連續吃一個月的挂面,我不想下樓,寫作的時候我是個大宅男。我是個熱愛廚房的男人,吃在我的生活里很重要。我花很多時間打理自己的生活,我會把一個普通的食材做成美妙無比的珍饈,等待朋友來訪。就像詩中寫的那樣,我和小郭一人一大口酒,然後一起撕咬鹵豬肘子。有錢的時候,我可以做出好吃的東西,沒錢的時候,我也可做出好吃的東西。有酒喝,能吃上一頓美妙的飯菜,如果再來一支歌劇聽,這可是一件大樂事。還有什麼可以報怨的呢?一碗清茶,一個饢,大蔥蘸醬我也能度過一個美妙的一天。

我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過著天真和愚蠢的生活。這種生活充滿孩子般的快樂,還有滿足。寫作畫畫的時候任何一個人在視線里出現,都是多餘的。我會找各種理由發各種脾氣。但是我不想變態,好多藝術家都變態了,最終換了幾個老婆還是那麼回事。就像詩里寫的那樣,我老媽媽真的80多歲了,生活可以自理。我們沒有住在一起,基本上每天都要去看她,給她做飯,聊天,有時候也陪她住上一晚。老媽媽現在身體還好,每天都要重複一件事裡面的一句話,然後一轉身什麼都忘記了。她還每天出去曬太陽,有時候陪她,發現自己很多餘。

我的老婆真的像詩里所寫的,是個駐村幹部,為了不變態,我們經常保持聯繫,沒錢花的時候我也是個軟飯男,來錢的時候我會好不保留,全部給她。然後再一點一點往回要。

有時候玩瘋了,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上大學的女兒,趕緊發微信問她在幹什麼?然後和她聊聊有關人生方面的事,有錢的時候也給她紅包,讓她高興一下。從小我就給女兒灌輸「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不是我的全部」,女兒居然傻傻地相信了。女兒比別的孩子顯得成熟,這是我的一大成功,我寧可相信她有一個發憤圖強的老爸,也不想讓她認為她的爸爸已經變態了。富不過三代,官也不能世襲。唯獨我的文字和繪畫,像血液一樣可以在女兒的體內流淌,循環。天分是可以世襲的,然而目前她卻一點動靜也沒有。當然這是我最開心的一件事,別搞藝術。藝術真的會讓人變態。我所以沒有成為大藝術家是因為我還沒有變態。

在我的詩里,花花也是真實存在的,進城後,花花和她的孩子們過上了有錢人的生活,狗窩像五星級賓館,鄰居們都送來好吃的東西,花花奶水充足,也學會了上下樓梯。就是頭幾天總是挨揍,因為她總是在樓道里拉屎。春天來到的時候我要把花花再送回農村的小院里去,她肯定會給村裡的土狗炫耀城裡的生活。而在這之前,她的5個狗崽子肯定已經被我送走了,估計他們統統變成城市狗了。城市狗和農村狗的區別是,他們出生的季節不一樣。

我的生活充滿奢華,這種奢華讓我很不舒服。身體健康的時候,我不知道如何揮霍往後的日子。寫作。畫畫。酒。渴望女人愛我。我想有不一樣的人生,不一樣的生活,就像我一個樓道一個樓道尋找朋友那樣,我的興奮點在每一個黑色的洞口,那裡面充滿多少神秘啊。生命的美麗,相對藝術家的追尋,就像花花生下的5隻狗崽子,正因為我們不知道它們的未來,我們才想去追尋。忘記自己受到的傷害吧,我要像5隻狗崽子那樣,當它們剛剛睜開眼睛的時候,它們看到的是善良是陽光。

揮霍就是一種奢華,如何揮霍往後的日子,是一件大事。我沒有把握。繁華盛景相對是一個假想,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屬於哪一種奢華。年輕的時候寫小說,恨不得把故事裡面的人全弄死,來換取讀者悲傷的眼淚,現在才知道一個製造快樂的作家,同樣也可以寫出讓人喜歡的好作品。如果你的作品有幸流傳下去,如果有一天,這個社會可以讓人們安靜地坐下來去欣賞一本書,一幅畫,那些隨著時光而消失的生命,一定會復活。我把很多事情都提前做好了,比如寫作,比如畫畫。萬一這個世界往後處處充滿心狠手辣,每一個地域,每一族人群,所有存在生命的地方都看不見精靈在守護你,我想,我值得為目前驕傲。

作 者 簡 介

薩 朗

薩朗,本名王鍾。在《花城》《西部》等刊物發表中短篇小說近百萬字,出版中短篇小說集《中間人》,長篇小說《博爾塔拉河左岸》《我的那些兄弟姐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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