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與趙孟頫：當君王遇到藝術家

原標題：忽必烈與趙孟頫：當君王遇到藝術家

《中國美術報》第90期 美術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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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歲的趙孟頫，心情忐忑地從吳興來到大都。只見滿眼蒼茫，遍地腥膻，對於前路，他的內心十分惶惑。

但威嚴的忽必烈，見了趙孟頫這個南人之後，卻心情大好，喜上眉梢，第一次召見就破格讓他坐在右丞葉李之上，史書上說世祖驚呼其為「神仙中人」。

趙孟頫神采秀異，異乎常人，有他自己親身經歷過的故事可以佐證。在一篇文章裡面，他記述了和田衍（田師孟）相識的過程，頗具傳奇性：

當年，他正走在大都的街上，迎面而來的一位文士直言相問：「請問兄台您就是趙子昂吧？」子昂自然是一頭霧水，忙說：「您怎麼知道是我呢？」對方答道：「我是田衍，聽朋友鮮於樞講，趙子昂神情簡遠，若神仙中人。我在京師好些年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今日一見，不是您，還能是誰呢？」

僅僅憑著不到十個字的形容，就能在大街上被人一眼認出，這得多麼昳麗俊朗才能如此啊！

這是趙孟頫為他的好友田衍的母親寫的碑銘——《田氏賢母之碑》里記述的，真實性不會有任何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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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孟頫與元世祖相見那年，剛剛34歲，而世祖當時已經72歲。

年輕而又俊逸超群的趙孟頫，大體上與他的孫子們年齒相當。忽必烈對他的喜愛，是否有這種代際原因？

據說這時的世祖非常胖，而且患有嚴重的痛風，身體狀況不大好，整天在朝堂上看見的，都是不養眼的南人北漢，趙孟頫一出，自然令他眼前一亮，心情大好。

諫官說，趙孟頫是宋朝的宗室，不應該讓他在皇帝陛下您的身邊陪伴。

世祖大怒，斥責諫官：你懂個啥？然後讓左右把諫官趕出朝堂。

世祖一生遍覽東西方各類人物，無有如趙孟頫一般超凡脫俗如神仙者，因此，大喜之下，竟然讓他坐在右丞葉李之上——用朝廷禮儀來看，那已經是非同一般的寵愛。

以普通人的心理揣量，大約爺爺輩的世祖見到孫兒輩丰神俊逸的趙孟頫，愛心大泛濫，因此給予特殊的禮遇，也在情理之中。

元世祖對趙孟頫的關懷，可謂無微不至。

《元史》上有一段記錄，有一天，趙孟頫騎馬走到皇宮的東御牆外，因為路太狹窄，趙孟頫的連人帶馬跌入河裡。桑哥聽說後，就稟告給了世祖，忽必烈於是讓桑哥把皇宮的牆向里收縮了二丈多。世祖對趙孟頫的關心，確實細緻入微——東御牆外道險，已經摔了一個趙孟頫，也可能會摔其他大臣。因此，才把宮牆挪了兩丈左右。

考慮大臣的安全，甚於考慮皇宮的闊大恢宏和皇家的面子，自己收縮宮牆，這樣的皇帝，自古以來，確乎少有。世祖之仁，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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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大都，趙孟頫在政治的驚濤駭浪中體驗了朝堂艱險。

趙孟頫並不是靠顏值吃飯的，他是以經學家和知名儒者的身份被召入朝，在這方面，也顯示了超群的能力。

大約世祖也想考校一下趙孟頫是否有真才實學，因此，讓他替皇帝草擬詔書。趙孟頫牛刀初試，不但文筆美絕，寫作速度也奇快——揮筆立就，而且完全猜知聖意。世祖大喜，經常讓趙孟頫隨侍左右，以備顧問。

有一次，世祖召集百官開會，商議刑部的一條新法，法條的原初意思大約是，如果一個人偷盜至元鈔二百貫，就得判死刑。

趙孟頫覺得此罰太重，說：「一開始創製鈔票時，是用銀子來作為基礎貨幣的，現在，銀子的儲備沒怎麼變，但鈔票已經發得太多太多了（類似今天的通貨膨脹）。如果這樣下去，總有一天，老百姓也會不買至元鈔的賬。所以，制訂一條法律的話，拿並不可靠的至元鈔來作為基準量刑起點，那實在是太不嚴肅了。」

接著，趙孟頫給出解決方案：「過去的法律，都以米和絹來作為量刑的依據，原因是什麼？這兩樣東西，都是老百姓日常所需，價格不會波動太大，真要作為量刑的參照物，還是以這兩樣東西為好。」

見這個剛剛從南方來的年輕儒者在朝堂上侃侃而談，有人便出言譏諷：「你這麼年輕，又沒有參政經驗，國家大事你也敢插嘴？」

趙孟頫畢竟是個有血性的知識分子，毫不客氣地予以駁回：「人命關天，如果我們在立法的時候，不慎重行事，很多人將會因此而枉死，我是奉皇帝的詔命來參加朝議的，所以，面對有關黎民百姓生命的大事，我不會明哲保身的，一定知無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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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世祖和趙孟頫在聊天的時候，問他留夢炎和葉李哪個更賢，他回答是留夢炎。結果世祖大不以為然，說葉李才是賢者，並讓他寫詩諷刺留夢炎。趙孟頫受命寫了一首詩後，越想越不對味兒。他左思右想，感到很惶恐，琢磨如何尋找機會，讓皇帝相信並見證他的忠直。

當時的朝堂之上，在趙孟頫看來，拚命搜刮天下錢財的桑哥很像故宋權奸賈似道。這樣的權臣不倒，後果極其嚴重，大元朝有可能因此而亡國。他跑去找了大臣徹里，舉出很多例子，給他分析。徹里也是個愛國熱情很高的人，聽了這話，馬上去找世祖，用趙孟頫和他說的一套說辭，去告桑哥的御狀。

讓趙孟頫頗感意外的是，桑哥倒台後，以葉李為首的南人集團受到牽連，因為桑哥斂財雖然手段殘暴，但是與朝廷中南人官僚集團的關係卻非常密切，桑哥一倒，葉李辭歸，朝中再也沒有人罩著這些南方來的儒者了。

或許直到這時，趙孟頫才明白什麼叫政治：一個他不喜歡甚至痛恨的人，實際上卻是他和南人同道們仕途上的保護人。扳倒了桑哥，他和南人儒者成了直接受害者。

所以，雖然世祖屢施恩寵，但趙孟頫還是秉承宋朝宗室向來的處世原則，決定遠離皇帝，遠離政治風暴的中心。

趙孟頫 保姆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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